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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请赏 ...

  •   冯令瑜想到萧恂他爹西淮王虽然做父亲不怎么样,治理幽州却是不错的,他早早娶了北方最大诸侯姚堃的女儿,自己又是皇亲,可谓左右逢源,幽州这片土地,在四王之乱前,从未遭受过战乱。萧恂或许不知道汶湖之战。

      于是她问了,萧恂幽幽叹了口气,“我知道的,这场战争之后,我和我娘被接入王府。”

      她点点头,还未说什么,他便又问道:“你被方作抓走,害怕吗?”

      她摸到他的手,牢牢抓住,沉思了很久,他也陪着一道沉默,双臂环着她,秋千以极微弱的弧度左右摇摆,耳边有蝉鸣阵阵,良久,她轻声说:“害怕的。我小时候,武艺不精,虽然张禁叔叔总说我在箭术上有天赋,我却总觉得,每日风吹日晒地训练太苦了,总觉得我是女子,学好琴棋书画便好,打打杀杀,本就是男子的活,所以被抓走的时候,就只会哭。”

      “嗯。”萧恂忍不住想着,七岁的郡主会不会哭得眼眶鼻头通红,他问:“当时发生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刚出生时,喜鹊和黄鹂环绕屋檐,三年大旱的京城降下甘露,慈云大师预言,我是千年一遇的皇后之命,若我为后,则百年国运昌隆、福延后世。”她冷笑着摇头,“我是皇后之命,谁是皇帝,却并不一定,特别是周室经过多年动乱,到灵帝时,早已强弩之末、无力回天。”

      她很痛苦,强自压抑着声音的抖,“方作想做皇帝,想疯了。”

      “他对你做了什么?”

      她轻蔑一笑,“他给我下了哑药,要我与他同吃同住,说是可以凝聚天命,无论刑讯犯人,或临幸姬妾,都不许离开。有时他喝醉了,会抱着我,色眯眯地笑,说什么,快些长大吧,我的皇后。”她打了个寒颤,“我当时,怎么没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萧恂安慰道:“你那时候还小呢。后来,是怎么离开的呢?”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张禁叔叔一人一马,把我从方作帐中救出。当时,冯家不知道我是被方作抓走了,当时与幽萦两州接壤的平州也是方作的地盘,祖父对平州用兵,守城军士节节败退,很快便把平州全部收复,并打到了萦州地界,方作坐不住了,萦州界限一破,进入首府章武城,再无阻碍,他只能亲自整军进发,我被作为筹码,绑在战车上,对面是祖父的沧海军,数万只拉满的弓和待发的箭。”

      她在发抖,萧恂紧紧抱着她,默默给她力量,冯令瑜吸了吸鼻子,“后来就是两军交接时,祖父怕伤了我,下令不准放箭,因而落了下风,两军交接时,张禁叔叔抄了近路,单枪匹马冲进方作的白狐军中,把我救出来,还好我离去时,方作下令只能追捕,不许放箭,怕我死了,他的皇帝梦也就此破碎。”

      “还好,将军把你救出来了。”

      “当时,小兵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叔叔浑身是血,两手险些持不住刀,我拿过他背上的弓箭,对准王座上的方作,射中了他的右手臂,白狐军军心大乱,我们才得以逃脱。”她抚着自己的右手臂,语气有些骄傲,“之后我便苦练箭术,一日不曾停歇,总想着那日,若我射中的是他的心脏,就好了。不过,单是射中右臂,便足以名震天下,我可是大周上下公认的箭术天才。”

      萧恂轻笑,看来郡主只是被旧景勾起了惆怅,突如其来的倾诉欲而已,她足够强大,并不需要他的安慰,也不需要他给意见,只要静静聆听便好。他于是搂着她点头附和:“日后一定有机会的。”

      第二日一大早,冯令瑜在房中摊开一张宣纸,龙飞凤舞的大字写上给灏王的陈情书,大意是先叫苦了一番方作有多狡猾、白狐军有多强大,再赞叹了一番炽焰军迎难而上、不畏艰险,虽然中途有一次重大挫败,但不屈不挠,目前已取得阶段性胜利,占据了萦州六郡,虽然方作暂时逃脱,但我军士气高涨,敌军气势低落,胜利指日可待。

      最后,最最最重要的是——虽然婚期已至,但请灏王再给她三个月的时间,她一定把锦州也攻下来,再亲手割下方作的头颅。第二重要的是,请给劳苦功高的炽焰军将士们一些封赏,特别是以陈麻子等人为首的新锐,你的女儿有没有封赏不要紧,为父王打天下是我该做的。

      她落下最后一个字,重头默念了一遍,放下狼毫笔,把宣纸扬起来,凑近吹了吹,余光见萧恂在一旁微笑,动作止住,“你笑什么?”

      他轻咳两声,一本正经道:“若我小时候把字写成这样,是要被夫子打板子的。”

      冯令瑜放了宣纸,不满道:“你懂什么,武将就要这么写字,要让人看不懂,才算气势万钧呢!”

      萧恂捏了把她的脸颊,顺着她的话说:“是我有眼无珠了,阿瑜为旁人讨了封赏,为何不为自己讨一些?”

      “这叫以退为进。谦虚你懂不懂,旁人上书求赏,都是这样的,连家中的看门狗都能夸一番,就是不能夸自己。我可是征讨萦州的第一大功臣,无论怎么封赏,总不能越过我吧。”

      “……好像很有道理。

      冯令瑜把书信封蜡,遣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而后和萧恂一道布衣打扮,准备出门逛逛,额上的疤痕实在不好挡,她便带了顶帷帽,一路上按着帽檐来回调节,总觉得一块白纱在眼前晃来晃去,整个人都晕了。

      走到绩宁楼前的台阶也不消停着仔细看路,差点一脚踏空,真要把萧恂的心肝胆都吓破,赶忙扶着她,她却还恍若未觉地抱怨:“真不想戴这玩意儿。”

      “没办法啊,如今人人都知道,冯郡主长着一副罗刹面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不戴帷帽,便等同于,直接宣告你就是郡主本人了。”

      郡主不高兴了,过了会儿,她低声跟他商量:“你说,他们只知道郡主的左额有疤,若我把右脸也划烂呢?他们是不是,就认不出来了?”

      萧恂险些脚滑摔下楼梯,郡主双手抱着他的手臂,抬头,投来厚重的帷帽也无法阻隔的热切的目光,似乎真觉得自己想的是个好主意。

      “我觉得……不大可行。郡主身旁多少人盯着,你划了右脸的第二日,便会另有传言,郡主是个两颊皆损的罗刹,到时候,你又要往哪里下刀子?”

      “说得也是。那便只能戴帽子了,你拉着我点。”

      章武城各地皆有驻扎的炽焰军,方作匆忙逃窜,残余势力尚未肃清,随时可能爆发动乱,是以炽焰军高度戒严,盘查来往行人中的可疑人士,人流密集的市集、餐馆等地更是重中之重。

      于是两人坐在章武城最有名的兰池楼里,亮了腰牌,大剌剌坐着,等着吃一道远近闻名的蟹粉酥,而店小二来往上茶擦桌,都要经由炽焰军仔细搜身,等一个时辰后终于吃上蟹粉酥时,冯令瑜觉得有些没滋没味。

      她卷了半截帷帽,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一张嘴,咬下一口蟹粉酥,嚼了几下。

      外头大街上传来争执声,有官兵的呼喝声,有人说着别扭的中原话求饶:“我真的不是贼人,是老实本分做点小生意的,在萦州娶妻生子,定居此处五年了!官爷明鉴啊!”

      “管你做什么,将军有令,为防蛮人作乱,萦州境内发现蛮人一律收押等候发落!”

      那人快急哭了,“官爷,小的真没作乱,妻儿还在家中等着小的买油回去呢!”

      冯令瑜越过帷帽和窗户看着外头情景,双唇紧抿,寻常中原人打扮的蛮人跪地求饶,几个炽焰军的军士不为所动,隐约透着不耐烦。

      “小样,哥哥们别被他骗了,这些蛮子都是又狡猾又恶毒的!就是他们用毒粉伤了咱们郡主的脸!”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士兵朝地上蛮人挥了一鞭,用脚碾上他的脸,“胆敢伤咱们郡主,来日灏王定会把蛮族的土地夷平!”

      “够了!”众人只闻一声冷斥,兰池楼内,一女子脱下帷帽,容色灿若朝阳,左额一块可怖的疤痕,阔步走出来,毫无疑问,这便是传闻中的冯郡主。

      “我的确是被蛮人所伤,他们却是被方作蛊惑,在两军交战之时,扰乱炽焰军的军心。”她俯身对地上狼狈的蛮人伸手,“蛮族与大周相邻,文化不同、语言不通,却世代交好,萦州与蛮族,更是世代通婚、相互贸易。方作贼人已走,蛮族,是我们的朋友。”

      “郡主,可是……张禁将军有令……”

      “将军处我自会去说。”冯令瑜把蛮人拉起来,转身对众位军士抱拳,“辛苦你们,一切如将军安排行事,只是这蛮人,别再不分青红皂白都抓起来,否则,这事传出去,只怕天下人说我公报私仇。”

      蛮人看着老实巴交,寻常汉子模样,皮肤略黑,在他们对面落座,动作拘谨,冯令瑜直接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杜衷的人。

      他想了会儿,说:“杜公子,好像是,咱们蛮族的燕婉公主新招的夫婿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昨天的更新,今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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