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养成计划失败之后》琥珀翎

25、一次失败

　　“郡主，来不及了，咱们走吧！”廖炬说得是，让士兵们拼死护着她杀出一条血路，他们二人轻功尚可，或许还能逃生，只是这些小兵定要命丧于此。

　　手上全是血，脸上也是，青枣的鬃毛上也是，冯令瑜手握大刀，染血太多，已经钝了，她抓住一个打到跟前的敌军，大刀推拉几下，才割断他的脖子，廖炬在一旁喊着，她的脑子已经不甚清醒了，只凭着本能厮杀。

　　她看见朝夕相处两个月的士兵们，他们笑着，闹着，专注地学习箭术，他们不过是一群十多岁的少年，不少比她年龄还小，他们曾在休息日欢欣喜悦地回家，今日他们即将埋骨异乡。

　　血汗和着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手臂被冰凉的刀刃割了一道，很痛，她来不及呻｜吟，便被一双手抱着，拉到另一匹马上。

　　马蹄狂奔，冯令瑜的眼睛睁不开，只能听到耳边喧嚣的风声，她的大刀和弓箭都在乱军里丢失，颤着手摸过去，扯着缰绳的手，手臂的银甲上一圈莲纹，是廖炬。

　　他们奔逃着，回到炽焰军的营帐，却发现各处插满了白狐军的旗帜，廖炬牵马往幽州的寻阳城走，更多的追兵追赶在他们身后，神箭军只剩两三个人，几乎全军覆没。

　　冯令瑜头痛欲裂，她经历了一次重大的失败，无声地哭着，血泪流下，划过脸庞流进纤巧的脖颈里。

　　廖炬感受到她的哀伤，追兵浩浩荡荡在身后，“郡主，马上就到炽焰军主营了，别担心。”

　　腰间重量一轻，他心里骤然慌乱，低头，是郡主抽出了他挂在腰间的匕首，正抵上自己的脖子。

　　他把匕首重重拍落，呵斥:“郡主，你在做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灏王还在，炽焰军的军营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肯定全数撤退了，郡主，你要坚强起来，日后才能东山再起啊！”

　　冯令瑜的眼泪干涸了，只剩两只空洞的眼睛，“我不能失败，这是我唯一的机会，灏王和天下人，也不会给我更多的机会。张禁将军苦苦守了半年的幽萦二州睢清山界限，因为我而丢失......从今往后，我活在这世上，只会生不如死。”

　　她很激动，廖炬不知道如何开解，只能牢牢钳制她的双臂，令她不能再行轻生之举。冯令瑜筋疲力竭，不久昏睡过去，睫毛上粘着血渍，眉头紧皱，看着十分可怜。

　　很快张禁带了一支队伍前来接应，原来神箭军从睢清山冲杀的时候，陈麻子便发觉事情有异，回到主营报告张禁将军，果然在主营附近发现了潜伏意图偷袭的白狐军。

　　他们于是来一个将计就计，退后一百里，在白狐军占领炽焰军的营寨，以为胜券在握时，反戈一击，白狐军损失一半人马，只得灰溜溜逃回萦州。

　　交战的形势再次被逆转，白狐军折损了上千人，炽焰军只死了一整个神箭军，算起来反倒更胜一筹。

　　一切都恢复原状，只有冯令瑜状若癫狂，回到主营，廖炬把她抱下马，她即刻便醒了，一个旋身，拔|出廖炬的佩剑，指向四周面容惊恐的小兵，“说！出卖我的是谁？”

　　“郡主，你先冷静一些！”廖炬心急，张禁还未回来，没人能镇住这受了很大打击的郡主，她胡乱划动手中长剑，拽着一个小兵的衣袖，声嘶力竭道：“到底是谁，是谁！是不是你！”

　　“郡主，郡主饶命啊，小的三代为炽焰军卖命，为郡主的外族乔家誓死效忠，郡主一查便知，小的绝无异心啊！”那士兵“扑通”跪下，冯令瑜大吼一声，继续指着下一个人，“是不是你！”

　　　她像酒后般神志不清，身子摇摇晃晃，面前小兵没有给她满意的答案，她正要狠狠把刀掷过去，双脚忽然离地，身子被人紧紧抱着，同时身后传来哭吼：“哇！娘子！娘子没事，太好了呜呜呜。”、

　　冯令瑜扑腾着双腿，用手肘和剑柄撞着王钤，“放开我！”他就是不放。

　　　她想说，“再不放手，我把你的脑袋削下来。”自己却头疼极了，太多血腥的场景从眼前闪过，额上一跳一跳，用刀柄狠狠砸自己的脑壳，希望头疼停下来。王钤被吓倒，轻轻放了她，绕到她面前，她像从血里捞出来似的，他也不在意，反而担忧地看着她，“瑾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蹲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愤怒离去了，浑身的力气也离去了，她站也站不起来，虚弱地问王钤，“你一直待在神箭军，神箭军如何了？”

　　神箭军全军覆没，只剩一个逃回来报信的陈麻子，军营里却有郡主府的一干人等，还有个病怏怏的萧恂，她就怕今日白狐军偷袭波及神箭军营，主营这边张禁眼疾手快下令假退反攻，无暇通知神箭军营，也无力派出人手保护，只有裴柳和红菱有些功夫在身，他们怕会凶多吉少。

　　眼下王钤平安无事，神箭军营应该是保下来了。

　　冯令瑜流着泪，人人都怜悯地看着她，她却没力气再站起来了。

　　“不……”她抱着膝盖，摇摇头，轻声说服自己，“不……我不能被打倒，我要找到方作的卧底，胆敢泄露神箭军的进攻计划，让我的神箭军覆灭，我就要把他千刀万剐。”

　　王钤蹲下来，用力捏着她肩膀，“瑾娘跟我回去吧，军营里一点都不好玩。瑾娘……我已经联系了我爹，车驾从京城出发，不日将接你回去。”

　　“你放屁。”她从血污淋漓的头发后抬起双眼，厉鬼般朝着他笑，拉着自己的一缕头发，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血，很多人的血，我杀了很多人，你知不知道杀人是什么一丝，就是，把喉咙割开，鲜血会像泉水一样喷涌，他这时候还活着，他会看着我，直到气息断了，他的冤魂会永远缠在我身上。”

　　“这样，你还要娶我么？到了夜里，冤魂过来找我，他们看见你在，也会找你玩一玩，你喜欢么？”她直起身子，王钤被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对于战争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看到她这模样的时候已经吓了一跳，听了这话更是魂都没了，闭着眼睛挪着双腿远离她，“不！我不要，别来找我！”

　　“丫头！今日兵荒马乱的，他四处找你，你吓他做什么！”张禁走过来，带着郡主府的一干人等，裴柳、红菱、朱淳……他拉着冯令瑜的手臂叫她站起来，拍了拍她佝偻的背，“快振作起来，只要你还在，神箭军的军魂便还在！”

　　神箭军……冯令瑜迷迷糊糊着回过神来，四处寻找萧恂，“萧恂呢？”

　　“你自个儿到军营里看看吧。”

　　冯令瑜让红菱搀扶着，拒绝她帮她洗漱的建议，就这样马不停蹄狂奔过去，一路上经由红菱之口，知道发生了何事。

　　原来空荡的神箭军营里最先来了一匹敌军，大概是卧底透露了神箭军全军出击，军营里空荡无人，他们想把神箭军营攻下来作为落脚点，再进攻五里外的主营。

　　郡主府的人决定先躲起来，萧恂却在这时候醒了，他得知原委，看着外头步步逼近的敌军，拿出一支笛子，他爬到屋顶上，盘腿吹奏，军营外密密麻麻包围的敌军竟然散了队形，一个个望囚牢里走，后来实在囚牢是在装不下了，萧恂便请裴柳把囚牢的链子锁上，再吹笛子，令他们互相厮杀，一个不剩。

　　冯令瑜很是吃惊，神箭军第一次设宴时，她知道萧恂的笛声有安抚人心之效，这没什么，还有一种曲调名叫安魂曲，民间多有失眠多梦着，听安魂曲得以入眠，但是，用笛音控制人心，未免太过恐怖，若用在战争里，便是超越当世所有武器的一大杀器。

　　她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真的，红菱道：“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编假话骗小姐呢，当时亲眼看着，我和裴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对了，当时郡主府的人躲在一个帐篷里，只有我和裴柳两人觉得不对劲，外头的敌军怎么都不动弹了，便见了恂公子坐在小姐的帐篷顶上吹笛子，我和裴柳都觉得，这事不能轻易往外传，只能先回禀小姐，看小姐的意思。”

　　冯令瑜问：“萧恂怎么没跟你们一道回主营？”

　　“主营派人来接应的时候，郡主府的人都吓坏了，只跟着张禁将军走，我回去找过恂公子，帐篷里里外外找了，却不知道他在哪儿，素文不肯走，说小姐吩咐了，让她好好看顾恂公子的，把恂公子丢了，她也不能再回来见小姐了。”

　　冯令瑜点头，到了神箭军营，营前两支交叉悬箭依旧发着冷光，来不及伤感，她迫切想要找到萧恂，素文迎上来，哭道：“小姐，奴婢没看好恂公子……他方才醒了，非要爬上帐篷顶上，奴婢拦不住，之后，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冯令瑜又是一阵头晕，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找，她也走进自己的营帐中，被子掀开，飘出一阵清淡的奶香，“萧恂……”她的声音十分嘶哑，却压着嗓子，想听起来温柔些，却越发别扭。她觉得自己的感情很奇怪，除了单纯的喜爱，还参杂了利益——用笛子操纵人心，这种技能一旦暴露，他会像小儿持金过市，引得各方势力抢夺。

　　她不管这么多，再多的人争抢，她总要做志在必得的那个，她要成功，她太想成功了，于是更加热切地呼唤他，“萧恂，你在哪儿？”

　　没人回答，她正要出去，却见半开的窗子吹进凉风，把床布吹得微动，她福至心灵，走过去蹲下，撩开床布，里头的萧恂把自己团起来，小猫儿似的，正呼呼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