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养成计划失败之后》琥珀翎

15、遇袭

　　他们在看星星，依偎在一处，冯令瑜手指一颗颗划过，“亢金龙、奎木狼二星分庭抗礼，交相辉映，明日有狂风骤雨。”

　　她教了萧恂观星，一阵风把云吹散，北斗七星露出来，她说，“七星的尖角指引着北方，跟着它走，咱们能回到军营。”

　　萧恂似懂非懂，牢牢记下，她站起来，拍去裤子后的污泥，他身上骤轻，也摇摇晃晃站起。

　　夜里很凉，冯令瑜中午把外袍扔掉了，现在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哆嗦，忽然察觉异样，冷风里夹着一丝冷兵器的寒芒，带起后颈一片鸡皮疙瘩。

　　她转了身子，手肘把萧恂推远，同时抬腿踢飞迎面砍来的大刀。来者两个身形高大蛮族打扮的男子，一人大刀脱手愣神，一人举起大刀朝她砍来。

　　“快跑！”冯令瑜弯腰拾起大刀，侧身险险躲过刀锋，反手一划，他的肩膀即刻见血。萧恂深知自己的武力只会给她添乱，离开这片空地躲到一棵树后，四处目光寻找方才拴住的青枣。

　　持刀蛮人双眸燃着怒火，又举刀砍下，冯令瑜与他刀刃相撞，咬紧牙关勉强僵持。另一失了武器的汉子也反应过来，到她身后准备偷袭。

　　短短一瞬，她心里飞速闪过几种应对招式，两人皆孔武粗壮，只轻看了她这弱女子，一时不备，被她抢了武器，若要正面迎战，获胜几率只有一半，征讨萦州迫在眉睫，她不能以身涉险。

　　蛮人龇牙咧嘴，汗湿胡须，手上肌肉隆起，大刀压迫，她的手臂逐渐颤抖，刀背靠近鼻尖，冷汗从额边流下。背后的蛮人逐渐靠近，近得一伸手就能抓住她得脖颈。怎么办？大道无形，柔以克刚，她当机立断，收束力道，同时上半身后仰躲过刀锋，半空中挥刀划破那人的腰际。

　　蛮人跌落地面，流了一地的血，冯令瑜站直了，转身对付另一蛮人，他没有武器，跌坐在地瑟瑟发抖。冷月如霜，女子鬓边散下一缕发丝，与血迹一道黏在脸颊，拖着淌血的长刀，土地上划过一道血痕。

　　宛如传说中杀人掏心不皱眉头的罗刹女，蛮人瞪着双腿不住后退。冯令瑜双手举起大刀，突然想到，萦州军师虞轼对西南蛮人采取怀柔政策，打开城门收纳了不少蛮人，这二人为何来到幽萦两州边界，为何一见她便举刀砍杀，他们是否知道她的身份？

　　把这人绑走，好好审问，她这么想着，大刀在空中停滞一瞬，蛮人眼珠子一转，她觉得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了，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药粉，洒在她面上。

　　及时闭眼转身，她感到碰到药粉的左面颊被迅速灼烧，压抑住喉咙里的痛呼，双眸紧闭着，即刻循着直觉调整刀刃，全力挥刀。那人被砍下一条手臂，同时伸腿朝她腹部狠狠一踢，她大刀脱手飞出数尺外。

　　短短一瞬，两人地位天旋地转，蛮人拾起大刀正走过来，面颊剧痛令冯令瑜睁不开眼，她感到无限哀凉，今日怕要丧命于此，在这无名之辈手中。

　　凝滞的风里似乎有青枣的嘶鸣，她竖起耳朵仔细辨别方向。

　　蛮人只剩一条右臂，举起大刀，狞笑道：“好狠的女娃！被爷爷杀了，你也不亏。”

　　地上的少女左脸一片狼藉，却不见半分恐惧，她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让他笃定她是那些自命不凡的中原士族中的一员，他要把她的头颅砍下，以祭奠家乡的亡灵，让这贵族少女为他的父母兄弟陪葬。

　　她忽然嘴角勾起嘲弄的浅笑，他心中大惊，只见她迅速在草地上滚了一遭，他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下一瞬便被从天而降的红鬃马撞翻在地，马蹄踏过他身侧，须弥间腹部被贯穿，是一根尖削的木棍，他双目圆睁，口吐鲜血，马背上少年掉转马头，对少女伸手。

　　二人一同骑行离去，他望着繁星满天，身旁躺着早已断气的兄弟，逐渐闭上双眼。

　　随着七星的指引，密林间穿行，凉风一吹，冯令瑜觉得面上更痛，在萧恂怀里仍不住痛哭嘤咛，“好痛……”萧恂心里着急，一手紧紧环抱着她，以防她伸手去抓自己的脸，一手拉紧缰绳加快速度，不住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一直往北走，我记得的，你闭上眼睛，很快便到了。”

　　还未抵达熟悉的营寨，只看到高举的一片火把，远处人影喧嚣，萧恂犹在疑虑，闭目中的冯令瑜已经大声呼喝：“廖炬！我在这儿！”

　　廖炬皱着眉把她接过马上，她的身子软软滑倒，被他稳住，廖炬把她今日早晨穿的湖蓝外袍围到她身上，只露出一个脑袋，而后疾速骑马回营。

　　一片火光退去，他们为寻找郡主而来，萧恂于是送了缰绳，骑着郡主的青枣缓缓回营。

　　左肩上全是郡主的血迹，鲜红刺目，他人生中第二次这般痛恨自己的弱小无能，面对那两个蛮人，只能听她的话躲到树后，若今日和她在一起的是廖炬，她一定不会受伤。

　　躲在郡主身后苟活让他无比羞愧。月光下他的手掌白皙光滑，作为被豢养在王府的金丝雀，他曾以为逃出王府便好了。他多天真啊，这民生凋敝、易子为食的乱世，他只会抚琴吹笛，只能任人宰割。他以飞快地速度学习、成长，还是太慢了。

　　匕首往手心深深划下一刀，萧恂告诫自己，牢牢记住这种痛楚，要足够强大，才不会再经历这样无力的时刻。

　　郡主的帐篷里灯火通明，随行军医连连摇头，说她中的是蛮人的蛊毒——歃雪，这种毒记载在医术上，瞬间产生剧痛，伤及皮肤机理。“郡主流了太多血，我只能先行止血，郡主能不能度过这关，只看今夜。”他皱巴巴一张脸显得更皱，她的左脸从额头至耳根全烧烂了，坚持回到帐篷才痛昏过去，当真彪悍。

　　廖副将端坐在帐中，他已遣人通知主帅张禁，此刻肃然问道：“郡主的脸，可有法子恢复？”

　　“没有。郡主面上必会留疤，除非寻到当世神医邬慈，他有独门一雪肌方，可消一切伤痕。”

　　是夜，神箭军的主帐灯火通明，郡主昏睡一夜，素文和红菱两位守着，一盆盆温热的清水端进去，红色的血水端出来，廖炬守在帐内，萧恂守在帐外，皆一夜未曾合眼。半夜下起大雨，有小兵披着雨篷，摸黑穿过密林，寻到那两个蛮人的尸身，一口气捅了百八十个窟窿。

　　听说郡主半夜发起高热，廖副将连夜赶往寻阳城，寻来千年人参、七彩灵芝等吊命的珍稀药材，再匆匆赶回军营，交付军医，折腾到天亮，郡主的高热终于退下，军医说她从阎罗手里夺过了一条命。

　　躺了三日后，冯令瑜彻底清醒，雨还在下，有人握着她的手，她一动，那人立即惊醒，萧恂眼下一片可怕的乌青，憔悴得像老了十岁，她轻笑，“原来你也会有黑眼圈啊，我可算是知道了。”

　　萧恂唤人进来，郡主府的侍从鱼贯而入，军医上前搭脉，她好久没见到这阵仗，轻咳两声，“郑三李五，我吩咐你们去帮着伙房做饭，何顺董侑管理后勤，怎么都往我这儿来了？”

　　萧恂道：“你受伤了，他们自然先全力照顾你。”

　　“我不要，你们快回去做自己的活计。”反驳的话音刚落，老迈坚定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是我叫他们过来的，你遇袭一事已经禀告你的父王，他已派侍从，不日接你回京。”

　　廖炬和老将张禁并肩走进帐内，发话的正是张禁。

　　“我不要！”冯令瑜甩掉搭腕的军医，登时掀被站起，“行军打仗哪有不受伤的道理，我绝不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