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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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安大学这次计划出书五十四本，主导院系是经管系，出版后教材科全部自购给本校学生使用，不愁销路，能省大笔营销费用。
但沈沧海细细看了遍书目和各专业规模，五十四本书中，至少有一半小众科目因为用量小会赔钱，算来算去，这只能算是一块儿很大的饼，称不上是块儿好饼。
一本书从策划到送印，要经历选题论证、组稿、排版设计、三审三校……流程繁冗，五十多本书相继交稿，工作量和出版压力都很大。
来这之前，沈沧海还特意看了几本稿件的样章，感觉内容很一般，特别是书目中列明了多本文史、地理类选题，编辑起来非常麻烦，只要被抽中送去质检，大概率不会合格，这不是编辑认真加工就能解决的问题。如果一不小心弄出个重大出版事故，编辑的职业生涯搞不好就断了。
更麻烦的是，如今的常安大学不似以往，学术氛围早已不再纯粹，大半老师出书不是为了总结教学经验、传播教学心得，也不是为了指导教学，而是为了评职称，这里面的水太深，指不定以后翻出什么浪。
沈沧海一边和讲话滴水不漏的教材科主任打哈哈，一边在脑子里过了利弊一二三，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系列做下来，为了以后更长远的合作。
但是，他改了主意，不想让舒自意来做责编，换谁合适呢？
沈沧海的脑子里迅速闪现一张年轻的脸，那张脸上嵌着一对浅浅的酒窝，酒窝里盛着些许自轻。沈沧海莫名就觉得这块又大又难啃的饼给他最合适，他看着脾气挺好的，估计挺擅长给甲方呼噜毛；手臂都骨裂了还能来搬书，看样子也挺能吃苦；又是个新人，正愁没选题、没积累，估计也不会太挑嘴……
就他吧。
沈沧海招呼老张，让他把云帆叫过来。
老张低声提醒：“这个系列你早就说过要交给舒自意做，让他知道怎么办？云帆还是个新人，得罪了舒自意，以后他在社里怎么混？”
沈沧海瞪了他一眼：“啰嗦，我自有我的考量，你去把他叫过来，舒自意那边我跟他解释。”
老张尽到提醒义务，不再多话，默默下楼去大堂，一路上心里暗想，这以后舒自意和云帆要是杠起来，他该怎么办？越想越觉得心累，恨不得马上通知人力部门，以后招人的时候注意点，长成云帆这一款的，尤其是生得白白净净、脸蛋子上挂俩大酒窝的，就直接PASS吧，惹不起。
不过，眼下，他还是得帮着沈沧海使使劲儿，不管这家伙换责编的初衷是什么，他都得让云帆领了沈沧海这份儿情。
云帆正在和刘达统计书目，听见老张喊他，以为有什么活儿要他帮忙，笑呵呵地颠儿过去准备效劳，老张拢着他肩头，小声说：“云帆，你走大运了，总编今天谈的选题本来是要舒自意做的，但是现在打算让你接。你跟我过去吧，给老师们答疑，互相认识一下。”
云帆张大了嘴：“啊？我？我行吗？这么大的项目！舒编辑比我有经验，他做合适，为什么给我？”
老张啧了一声，假装不耐烦地说：“谁不是从没经验做到有经验的？给你自然就有给你的道理。你要自信点儿，让你做你就做。想想看，年末开会的时候，几个亿的码洋中有你贡献的几千万，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再说，不接这个，你手上现在有选题吗？好好做这个，以后总编多看你几眼，你发展机遇会更多！”
云帆越听越困惑，老张说的什么意思？该不会自己藏在心底的那点儿小想法被他发现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云帆忐忑地跟着老张上楼去会议室，进屋后被安排坐在沈沧海旁边。沈沧海忽然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云帆，看得云帆想把脖子缩回胸腔里，沈沧海看他那怂样儿，忍住笑，转回去面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们社里的策划编辑云帆，这个系列以后由他全权负责，各位老师有什么出版方面的疑问都可以找他。”
云帆笑着站起来，向大家点头致意。
沈沧海引荐完毕，就和教材科主任谈下学期学生用书的事情，把现场甩给云帆。他用余光瞥见云帆深呼吸一口气，从兜里摸出一摞名片，走到老师们中间，一张一张地把名片双手奉上，和每位老师攀谈。
“老师您贵姓？”
“哦，王老师您好，我是博群的策划编辑云帆……这就是我的姓氏，真有这个姓，云姓在百家姓里排第41位呢。”
“您具体教授什么课程……运筹学……好的好的，这是我的名片，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顺利的话，出版一本书大概需要四个月时间。”
“可以借鉴的资料占比是这样的，如果您的著录格式是‘著’，至少百分之九十原创；如果是编著，百分之三十以上原创；如果是总编，百分之三十即可……”
……
沈沧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教材科主任聊天，时不时看向云帆，每次把视线转过去，总能见他点头哈腰地双手递名片，心里隐隐升起一丝嫌弃，觉得云帆这人还真是……年纪轻轻的，没有一丁点棱角，从头到脚都软乎乎的，有点可爱，也有点不可爱。
沈沧海再不想听墙角，看到他擎着名片即将恭维另一位老师时，别开了视线。
一行人离开常大，已是下午。
刘达早就带着参展的新书先走一步，云帆只能跟在沈沧海后头。
老张问：“云帆你怎么走？”
云帆笑眯眯地回：“我坐地铁回社里。”
沈沧海瞟了眼他的石膏臂：“跟我们走吧，我们也回社里。”
“那太好了，我不用挤地铁了，谢谢主编。”云帆笑容更大，露出一排白白的糯米牙，头顶发旋处有一绺头发不安地翘起来，随着风左右摇摆，沈沧海看在眼里，感觉拂过他心尖的那团柳絮又被吹回来了，搔得他某根神经一直在发痒。
沈沧海一不说话，气氛就显得很尴尬，上了车，空间密闭，更是如此。
老张虽然驾着车，需要专心，但实在受不了这么冷的气氛，就跟副驾驶的人闲聊：“云帆我听你嗓子都哑了，那群老师是不是事儿特多？”
“不是不是。我嗓子就这样，讲话多了就会有点哑，一会儿就好了，可能有慢性咽炎。”
“你是哪里人？我听不出口音。”
“我是外地的，老家在一个小地方。”
“那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为了女朋友？以后打算留在常安发展吗？”
“主任说笑啦，我哪有什么女朋友，单身狗一只。我是学中文的，大学毕业后在老家的一个小出版社做编辑，后来那家出版社倒闭了，刘达介绍我来这里。哦对了，刘达是我学长，还是我老乡。”
沈沧海闭着眼睛坐在后座，支着耳朵收听云帆的自曝，听着听着，捕捉到一串儿咕咕声。
未等他讲话，云帆不好意思地承认：“不好意思，是我肚子在叫，早上没吃饭，饿了。”
老张等红灯时回头看沈沧海：“这个时候社里食堂早没饭了，咱们找个地方解决一顿儿？”
沈沧海点点头：“你安排吧。”
老张熟门熟路，七拐八拐，钻进一条巷子里，最后停在一家装潢古朴的小店门口，招牌上用隶书写的“覃记汤包”。
这家店的门脸不起眼，但屋内别有洞天，陈设非常讲究。云帆和老张跟在身后，老张小声说：“主编喜欢吃带馅儿的。”
云帆笑着点点头：“我也爱吃带馅儿的，而且我会做，做得还挺好。”
沈沧海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后抄起自助式餐单刷刷圈了几种，云帆瞄了眼，有豆沙包、虾仁包、素馅包、猪骨汤、小菜拼盘，云帆和老张各自选好后，交给服务员下单，三人面前各自摆着一杯大麦茶，气氛又尴尬了。
老张抠着脑袋，终于想起个话题：“你刚说你也会包汤包？”
云帆抿了抿嘴，脸蛋上的酒窝深深又浅浅，空气变得有点甜：“对，小时候家里是开包子铺的，我得帮工，就慢慢学会了。”
老张看看沈沧海，打趣道：“那以后有机会，咱们得尝尝云帆的手艺。”
云帆眼睛亮起来，热情地说：“没问题，想吃什么馅儿提前和我说。”他看看沈沧海，发现那人面无表情，顿时反应过来，这种饭桌上的交谈不过是闲聊，打发打发时间而已，他怎么还当真了，谁会真的去他家里吃包子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服务员及时上来送汤送水送小菜，老张盯着炝拌土豆丝说道：“我媳妇儿那天心血来潮非要做这个，哎哟成品那个难吃。”
云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这个其实很简单，土豆丝用水煮熟，要一刀一刀切的，不能用叉板，起锅热油，葱姜蒜盐爆锅，趁热淋上去，再拌点辣椒油和米醋就成。”
云帆说到“醋”，条件反射般分泌口水，他舔舔嘴角吞了一口，沈沧海的视线被那小巧的、鲜红的舌尖牵引，略过嘴角，云帆吞咽时下滑的喉结像长了钩子，直接把沈沧海蜷在心口的某种情绪勾上来，一股火热汇集在他的小腹位置，他不耐地动了动，有些焦躁。
好在他坐在内侧，无人看得到异常。
老张还在聊：“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什么都会做。”
云帆脸有点红，局促地说：“大小伙子也得会做饭。我家里平时卖小菜，我要帮忙，看着看着就学会了。”
沈沧海插嘴问了句：“你家里到底是卖包子还是卖小菜？”
云帆对上他的视线，胸口咚咚咚响，未等说话，服务员端着几屉汤包上桌。云帆等沈沧海和老张伸了筷子，才去夹一个放到盘里，吃这个东西他最有经验，但实在心不在焉，张口就咬，结果一股热汁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沈沧海的手背上。
沈沧海倒没怎么，云帆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慌忙抽出纸巾去擦，指尖触到沈沧海的皮肤上，沈沧海这才细细看那人的手，手很小，血管发蓝，隐在白腻的皮肤之下，手指细长，隐隐可见几块疤痕。
云帆很慌，一直道歉：“总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大意了。”说完，他忙慌慌地找服务员要烫伤膏，服务员将药膏和棉签放在桌上，云帆端着石膏臂等了半天，见沈沧海没有要涂抹的意思，迟疑片刻，便把药膏递给老张，请他帮忙拧开。
云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沈沧海面前的。他心里知道，就算不帮主编涂药也没什么，但他就是想做这件事。
沈沧海没有拒绝，静静地等着他把药膏抹均匀。就在云帆感觉自己快要在沈沧海的气息中溺毙的时候，沈沧海叹了口气，沉声道：“没关系，不算什么，你去吃饭吧。”
云帆回到自己的座位，闷头吃汤包，他得了教训，每一只下口咬之前，都通过包子褶中间的小孔把汤汁吸吮干净，生怕再烫了对面的那个人。
他吃得极为专心，并没有发现，对面那个人盯着他吸吮汤汁的样子，眉目间更焦躁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