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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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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有修炼资质的人放弃修道,对于修者来说,有的时候是比死更痛苦的事情。在人界的范围内,没有气感的普通人全然上不得台面,被大多数修士看作极度失格的存在。
青双鲤这话一出,一向淡定的古飞令都当即变了脸色,白泽更是跳起来连声阻止,连北宸那边都十分过意不去,他们本就是一时激愤,全无毁人一生的打算,雨因时甚至出了面去劝慰青双鲤全不用如此,但是青双鲤打定主意以后一意孤行,也拒绝了医圣收她做编外弟子的要求。
莫南顾所修的医道,到底是将修为与医术融合起来的,论起来也是修者修行的一种方法,青双鲤打定主意将未来可能的悲剧扼杀在摇篮里,自然不会做事只做半截。
如此坚定,让师尊方汝玉扼腕叹息,差点儿对青双鲤发起火来。倒是绾婉以更敏锐的感觉探查到了一点点青双鲤掩饰起来的最深沉的恐惧,最终还是她说服了愤愤不平地璞见门众,一切到底是随了青双鲤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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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都没有想到,在雨霖铃以一种快速的令人震惊的速度康复的同时,白泽却倒下了。
他身上的千刀万剐咒,毫无预兆的,再次发作了。
月圆之夜,毫无征兆地,他的皮肤上再次出现寸寸血红色的皲裂纹路,皮下渗出不知是什么的淡红色液体,蔓延速度之快,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饶是医圣见多识广,都被这样的情景骇到了,惨烈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这病来的着实古怪。上一刻还好好的人,下一刻就无缘无故地成了这样,任谁都很难接受,也想不通为什么。莫南顾定了定神,按着白泽的手腕把脉,没想到就这样轻微的按压,白泽手腕上的一片皮肤竟然被生生地粘了下来。
在场除了青双鲤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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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巫祝祝祷,这样的医治方式,青双鲤从来没有显露过。莫南顾还好,倒是他手下那些走医道的弟子一个两个都眼睛发亮,看青双鲤的眼神热切的似乎要把她烧熟一般。
莫南顾拿到那百种草药的配方,沉吟了半晌,改了其中的两味药,让弟子一一配好了送了来。北宸门家大业大,掌门又从医道,绝大多数药材----即使是很稀有的药材,都是现成的。青双鲤再次拿出那盆巫罗礼赞,她一直养在里世界。此时也算是很给面子,新长出来了三个花骨朵,像是灵草有灵,知道主人此时定能用得上一样。
要说医圣果然名不虚传,他改的两味药称得上是画龙点睛,往常发病之后,白泽总要蔫蔫两日,这一回第二日白泽就恢复了气力。
但是好景不长,当天晚上,这古怪的病症又卷土重来,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若说第一次发病算是在青双鲤的意料之内,后边这一次就让她全摸不到头脑了。这一次莫南顾的门生全体出动,围着白泽会诊,最后还是想不出什么新颖的法子,只是将百草的两种草药改了回去。
却不料第三日,情况并没有丝毫好转,白泽再次发病不说,甚至添了别的症状——肌肉也一点点在被割裂,就连手臂上都显出了森森白骨!
医圣行医济世这么多年,见多识广,古怪的病症不知见了多少,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凝眉敛目,细细地再次给白泽把了脉,到底还是沿用了青双鲤提供的百草巫祝祝祷式,只是在辅助上,又加了一些修者渡让修为、引气顺经的方式,一直折腾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将这次可怕的发作压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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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折腾完,深秋的天气莫南顾居然额上见汗,他终于长舒一口气,收起了药箱,为白泽掖了掖被角。
可是虽然今日算是渡了过去,但是谁也不知道这病会不会再次发作,青双鲤一脸倦容地坐在白泽的床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色。
莫南顾却突然走到青双鲤面前,对青双鲤说:“小姑娘,借一步说话。”
医圣亲自来“借一步”,那恐怕无论是谁都会“借”的。青双鲤知道莫南顾一向认为疫病面前人人平等,不管是一代圣人还是乡野名不见经传的小医师都并无高下之分,此时也并未从身份辈分去区别你我,而是认可她作为医道的同行人才给的尊重,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对莫南顾也多了几分敬意。
其实用不到他们避嫌,医圣话音刚落,在场其他人都纷纷借口告辞了。转眼房间里就剩了青双鲤、莫南顾二人,再加一个已经昏睡过去,此时算不得数的白泽,算是给了两人安静地说些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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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觉得白泽他这是怎么回事?”莫南顾问道,他一向是个很慈祥的人,灯光下每一条皱纹里都是慈爱。
有那么一瞬间,青双鲤有一种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说是投桃报李也好,抑或是单纯的对这个德高望重的长辈的信任也好,似乎她都不应该再隐瞒什么了。
可是青双鲤依旧沉默不语。
“是病么?是毒么?我看都不是,”莫南顾倒也没有纠结她的态度,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是诅咒。”
这是青双鲤早知道的事情,村里陈大夫能看出来的事情,医圣能看出来丝毫不奇怪。青双鲤也没有答话,只是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而且,我觉得这是一个,生转咒。”
这个是青双鲤之前所不知道的,她惊讶地抬起头来,紧紧盯着莫南顾,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生转咒,咒一人,转应他人,即使在巫族的诅咒中,也属于最罕见的禁咒之一。”
青双鲤听懂了,比如人们常说的,你个没良心的,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东西,就不怕报应在你亲人身上么!那个所谓的“报应”在别人身上,大约就是生转咒的运行规则了。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算修仙人在多年的探索中信了有报应这种说法,但是一般而言,能左右“报应”的只有冥冥之中的天道。这也就是为何世人一向敬畏巫族,不仅仅因为其百年不出的神秘,而是很多巫咒,就算在修者眼中,也是有违天道的。
巫族人,就像是驾驭了神鬼之力的存在。
因此虽然巫族在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应划分在人族之中,但是修仙界仍旧将其认定为“非我族类”的原因。
“也就是说,白泽本人并没有被下咒,是有人诅咒了与他相关的人或者事务,那个咒语牵连到了他,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吗?””青双鲤感觉心上起了一层寒意,“这,这真的有人能做到吗?诅咒本就是......有违因果之物,我在藏书中看过,有些巫族人修炼一生,所拥有的咒力顶多就让被诅咒的人流个鼻血,能将人咒病咒死的,那都是咒术极高的人才能办得到的事情了。间接的咒力,其对人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可是白泽身上这可是绝症啊!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咒一人,而连带着改变另一人的命运吗?”
“我本也不信,可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不过就算是老朽,也仅仅是在十来年前见过一次这样的事,”莫南顾叹息道,“而那个人告诉我,当世能做得到‘生离咒’的人,不过三人,都是十巫中的佼佼者。其他人就算勉强一用,咒术的反噬也会瞬间让那个人粉身碎骨。”
这样的代价才说得过去,青双鲤内心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她点了点头,缓缓地坐到了白泽的床头,为白泽将一缕被汗凝住的发挑开。
片刻寂静后,青双鲤和莫南顾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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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掌门,小女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青双鲤道,“您口中的那个人,可是当代巫咸大能,白魂痕?”
“小姑娘,老朽有个问题想问问你,”莫南顾道,“他姓白,而她......也姓白。你一向聪慧,该知道我想说什么。白泽,和白魂痕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罢这句话,莫南顾紧紧地盯住了青双鲤的双眼,不想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青双鲤并未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表现出丝毫惊慌,反而很坦然地对上了他的目光,表情上是显而易见的困惑:“他与巫咸大能什么关系?您该去问他,不该问我啊!”
这话听的莫南顾都愣了一愣,的确,身世这种事情,自然该去问本人,虽然青双鲤和白泽一同出现在世人面前,几近形影不离,但是的确不能默认,青双鲤一定知道白泽的一切。
青双鲤一直交代给外界的故事是,她自小双亲俱亡,并不知自己父母姓甚名谁,从小被一个捡破烂的老婆婆收养,那老婆婆是用了两条鲤鱼从往青楼卖人的人贩子手中换回了她,于是她的名字就叫“二鱼子”。后来老婆婆去世后,她只得自己到处流浪,而白泽是她在七八岁的时候,流浪的过程中捡回来的。捡到白泽的时候他就在发病,而他身上本来就带着那盆名称古怪的花,并一本奇奇怪怪的医书,几件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怎么用的法宝。青双鲤在一个行游老医生的帮助下,捞回了白泽一命,从此就跟他在一起生活了。一直到两人十岁上,各自显露出了修炼的天分,又遇到了一个好心的有识之士,在他的提点之下,两人决定一起来北宸这边碰碰运气。
青双鲤说自己之前并没有姓氏,捡到白泽以后,就跟着白泽一起姓白了,显然白泽比阿婆有文化许多,就把二鱼子这个名字文艺了一番改为如今的双鲤。至于白泽是个什么出身,她不知道,也不在乎,如果医圣真的想刨根问底,那就直接去问白泽吧!
而实际上,就算有好事者问到了白泽,白泽也只会回答两个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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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说辞青双鲤不知自己过了多少次,自然答的顺畅,大事小事甚至一些细节上都对的上,称得上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莫南顾一边听一边点着头,只是心中不由得笑了笑。
青双鲤还是过于年轻了,她还不知道,有的时候毫无破绽,偏偏就是最大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