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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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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恂白为首,带着恂喻和恂翘,刁难羞辱贺桥龄。
劝她们不要仗势欺人,欺负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恂喻一定非但听不进去,还要把话转告恂白。
恂白长恂箬三岁,个性张狂。
尊长面前,容淑惠巧。面向堂兄弟姊妹,又是另外一副脸孔。
恂箬对恂白,其实是有几分因恂白时年纪稍长而产生的尊敬,也怕恂白数落。
即使,恂白的数落不占道理。
恂喻笑了,眼里的得意神色正像恂白眼中的复刻,“怕什么,那姓贺的即使被我们当面骂个狗血淋头了,他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啊。”
恂箬质问,“那万一他到潞王那里告状呢?”
原以为恂喻嘴巴毒了些,没什么好话,不及恂白目空一切。
却原来恂喻在猖狂任性不落下风,和恂白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告状?”恂喻耸耸肩,眼中游映干净而无辜的神采,“告什么状。我们没有欺负他啊,明家的乖顺可人的女孩子怎么会欺负一个病秧子呢。”
“除了贺桥龄谁能作证?有作证的,污蔑我们明家这些温婉贤良的女孩子,可是会得报应的。”恂喻灵动可爱地眨了下眼,语气软糯。
是啊是啊,像她们这等纯良温婉,宛若糖霜甜饴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有坏心眼。
恂箬一阵恶寒,庆幸自己是明家恂字辈的姊妹,而非仇敌。
“你们啊,你们这样啊——”恂箬欲言又止,不如不说。
照恂白恂喻恂翘这几位的德行,大概不止是没给贺桥龄好果子吃那么简单。
恂箬不禁同情起贺桥龄。
她见过他一面。
贺桥龄人长得高,但很瘦弱,身形单薄,不至于风刮就倒,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是风刮过来,被打得东倒西歪的狗尾巴草。
他矗立在西厢墙下,投在墙上的影子,落寞狭长。
很瘦很白,病态的呈现透明态的惨白,该是常年生病的缘故。
恂箬还没和贺桥龄说过一句话。
她只见过贺桥龄的单薄孱弱,身形宛若框在寂静夜晚摇摇欲坠的破门门缝里。
年轻的生命仿佛参悟了生生死死,等待大限来至。
恂箬心像给一只无形的手揪起来了般疼。
没在现场目睹,恂箬已能够想象,贺桥龄据理力争却被堂姊妹们谩骂的可怜模样。
“我知道你们的脾性,明家女子承蒙圣训,博古通今,相较族中男子,可能,更胜一筹。”
“自古满招损,谦受益。那人是太后侄儿,你们欺负了去,现在掀不起什么风浪,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能保证他之后不会得势,报复你们。”
恂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横加谩骂,乃取祸之道。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不可轻年少。你们啊,还是安分些。”
恂喻转念一想,正是此理,遂赞同道:“你说得不错。贺桥龄再不是个东西,也是太后侄儿。以后,保不齐会在宦海沉浮上捞一杯羹。”
“只要以后他不到我们姐妹几个面前来作死,我们绝不会故意找他的不快。”
恂箬笑笑,没再说什么。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反过来也是一样,现在猖狂自大,将人得罪完了,不知哪年被蓄意报复,慈溪明氏,偌大家族,覆灭也只是俯仰之间。
恂喻向恂白、恂翘转告恂箬的劝告,恂白和恂翘保证不去招惹贺桥龄。
恂箬以为这事完了,她们和贺桥龄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现世报在后头。
不仅应在恂白恂喻恂思身上,将无辜的恂箬也牵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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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恂和贺桥龄起过争执的几日后,一国之母皇后娘娘预备主持亲蚕礼,妃嫔、王室宗亲、有诰封的外命妇悉数参加。
堂姐恂思身怀有孕,行动不便。
准备一只白白胖胖的福蚕这事儿便交代给生母,一品诰命夫人明叶氏。
明叶氏伯母为人亲善,疼爱亲生女儿,亦宠爱叔伯家的姑娘。
叫恂箬几个姊妹凑凑热闹,各去找几只春蚕。
“等你们都找到了,我们就把蚕放到一块儿,看看谁选出来的蚕又白又胖,最有福相。挑出最有福气的那只,给王妃娘娘,作为我们潞王府上献出去的福蚕。”
“你们每人都去寻几只蚕来。”伯母笑吟吟地说道,“谁带来的蚕被选作福蚕了,我有奖赏。”
明氏几个姊妹娇生惯养长大,哪里见过春蚕。
但是觉得前所未见,新鲜得很,乐呵呵找春蚕去了。
恂箬没见过蚕,请潞王府拨给她的两个小丫鬟帮忙。
丫鬟请上了年岁的老婆婆帮忙,老婆婆托人从农家买来一盆蚕。
恂箬头一回看见蚕,白花花、圆滚滚的东西,仿佛蛇似的扭曲着软乎乎的身子。
一只倒还好,一盆蚕在盆里蠕动,倒尽了恂箬胃口。
她犯了恶心。
“这种东西要怎么养啊?”恂箬请教小丫鬟。
小丫鬟父母乡野农人,被卖进府前替父母分担过田桑农活。
小丫鬟说:“这是春蚕,要吃桑叶,还要吃嫩桑叶才能把蚕养好。”
恂箬又问:“桑叶,桑叶长什么样子?”
“小姐连桑叶也没见过吗?”小丫鬟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她晓得这些小姐的身份,生下来便让人伺候,饭来张张口,衣来伸伸手。
没纺过丝线,也没见过春蚕。
不曾想,她连桑叶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小丫鬟若读过书,便能深刻体会“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可惜,她连字也不认得一个。
小丫鬟费力地描述,用手比划,发现词不达意,干着急了一会儿,恍然想到西厢种着几棵桑树。
“现在这时候,西厢的桑树应该都开了,树上的桑叶才长好,正嫩着。”
小丫鬟提出建议,“小姐让人去西厢摘些桑叶回来喂蚕,免得去府外找了。”
“西厢,”固然丫鬟的建议省时省力,恂箬却犹犹豫豫,“西厢不是贺桥龄的住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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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恂箬才不去择西厢的桑叶。
恂箬找蚕来,只为看个新鲜凑个热闹,对伯母的奖励并不放在心上。
恂箬头一回看见春蚕便犯恶心,最后蚕让小丫鬟养着。翘首以盼,伯母甄选春蚕的那日来临。
不知道其他人寻来的蚕是否和她的有差别,哪个姊妹的蚕又会被伯母选中,得到奖赏。
恂白她们通过各种途径得到了春蚕,见到它们时,倒不像恂箬觉得倒胃口,直犯恶心。
年纪最小的恂翘,甚至还用手去压了压春蚕像一节一节拼接起来,如蛇绵长的身子。
三恂不约而同得知了蚕要用桑叶喂食,西厢种有桑树。
“西厢不是那姓贺的住处吗?”恂翘跟着两个堂姐,喊贺桥龄姓贺的。
她年纪小,面庞稚嫩,脸上神气却俨然是凛然高傲的高贵小姐。
“西厢住着是姓贺的,可这王府又不是他的,他也只不过是寄宿在这府上罢了。”
恂喻声音朗朗,“我们去摘几片树叶怎么了,又不是摘姓贺的东西。再说,即使是姓贺的,几片叶子也不让摘吗?”
似乎全然忘了答应过不去招惹贺桥龄。
恂喻真没想过再去刁难贺桥龄。
在她的认识里,她只是认为养蚕好新奇,亲自去摘几片桑叶喂养而已。
三恂都以为自己只是过去摘几片树叶。
潞王府西厢荒僻冷清,种着三恂见过的没见过的花花草草,珍奇异常。
贺桥龄一个寄养在潞王府上的,寄人篱下的可怜虫,断无心力伺弄花草。
该是西厢原本乃潞王府栽花种草的所在,贺桥龄住进来,被塞进这个荒僻院子。
恂白恂喻恂翘各自带着两个丫鬟,一行九人大摇大摆进了西厢。
“这棵就是桑树了。”恂翘的丫鬟领五谷不分的小姐们到桑树下。
恂喻年纪居此,身高最高,抬手摘下一片叶子,“咦,姐姐,这树叶居然会冒出白色的水,好像羊奶。”
“桑树叶子真的会冒羊奶,好稀罕啊。”恂翘身量未足,踮起脚尖来够不到,跳起来才吃力地扯下桑叶。
恂白拿起桑叶,高举眼前,摇头晃脑地观摩。
给手上这片叶子取了个羊奶桑叶的名号。
桑树树龄久远,又长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摘完几枝低枝的叶子,恂白和恂喻便开始学恂翘,跳起来,扯下桑树叶子。
被扯下叶片的变形树枝,失去掣肘后急不可待地弹了回去,满枝叶子弹得啪啪响。
一行九人欢声笑语,聊天聊起劲,声浪如波涛。
终于,引来了贺桥龄。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贺桥龄阴沉着脸,眼神犹如在审判罪不容诛的罪犯。
恂白脾气烫得如碗热汤,说:“摘桑叶啊,看不出来吗?你瞎啊。”
恂白姑娘历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贺桥龄用这种眼神看她们,一下便把她点着了。
贺桥龄冷声道:“谁准你们摘的,又是谁准你们到西厢来的。”
“这又不是你家,你不过是寄人篱下而已,我们到这儿来,还要你准许吗?”贺桥龄脸色越难看,恂白心里便越不满,“桑树是你种的,我们摘还要你准许吗?真是好笑。”
她是学不会好声好气和讨厌的人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