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芝麻仙》包子馒头稀饭菜

7、酆都一日游（一）

　　江瑶第一次去城隍庙，是山神带她去的，目的是将那个为情所困不愿回土地庙的桑榆给抓回去。山神原名宋昊，不知多少岁，不知活了多少年，自有福山起他就存于世，而福山来历就要追溯到前朝。

　　城隍庙一城一座，不似土地庙分城县村。

　　安仁城繁华程度仅次于大乾王朝都城，这的城隍庙自然就香火鼎盛，官商人家络绎不绝，连地面铺的砖瓦都比福山名贵。江瑶随宋昊坐在他那匹白鹿上，白鹿隐去身形，身姿矫健地在人群中穿梭，路过香火炉江瑶忍不住细嗅，空气中都是上好香灰味，生前祭祖她总觉得香火纸钱味难闻，如今却像中毒般深深爱上那味。闻得多了，她甚至能分辨香蜡好坏，贡品是否残次。

　　白鹿回头看她那副德行鄙夷地白她一眼，将她与宋昊驮到无人角落便功成身退。

　　宋昊见她那馋样，忍住笑意从墨色宽袖中掏出一颗粉桃，递给她：“香火嗅多了容易腻，吃桃解腻。”

　　江瑶有些受宠若惊，她被宋昊弄到山神庙做苦力，累得团团转，跟他着实没多少交情。在山神庙他很少笑，有时总一人静静望着自己的雕塑沉默寡言，很少惩罚下属，但山精妖魅还是畏惧他。

　　宋昊见她傻愣着不接，皱眉：“不喜食桃？”

　　江瑶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宋昊又从袖中变出一根香蕉：“香蕉虽好吃却不解腻。”江瑶悄悄咽口水，刚想说我不怕腻，可惜宋昊不是她肚中蛔虫，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将香蕉收回去。

　　宋昊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根卖相非常好的香，他一挥衣袍，香便无火自燃，烟雾袅袅升起，香味朝江瑶鼻翼飘去，她如饥似渴的嗅着那味，就像沙漠中遇见绿洲的旅人。

　　宋昊将香递给她，摸她的脑袋：“我就知道你喜欢。香味虽好，却不可多食。”

　　江瑶接住香猛嗅，哪有空回他，直到一根香燃烬，她才假模假样一笑：“谨记君上教诲。”

　　江瑶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宋昊才嘱咐她少食香，待他们一入城隍庙，她脑子鼻子眼珠子就都跟着香火贡品跑。宋昊瞧她那副八百年没吃饱饭的样子，无奈失笑，只得由着她去。

　　安仁城的城隍与桑榆颇有交情，三百年前，就是他私收桑榆功德，将他调到茹娘身边。大乾王朝第一个状元郎，那是上了史册的清官，生前最瞧不起结党营私走后门的做派，哪料做神仙后他反倒走起后门。虽然，这后门走得令看客揪心，分明是亏本买卖，他却甘之如饴。

　　城隍庙既是酆都鬼神受香火供奉之处，也是一道鬼门。城隍办差并不在阳间庙宇，反而在只有逝者才能去的酆都城。酆都城有五道鬼门关，桃止山鬼门关、嶓冢山鬼门关、罗酆山鬼门关、罗浮山鬼门关与抱犊山鬼门关，属于正门；在阳间，有些神通的可从城隍庙前往酆都，城隍庙则属偏门。

　　江瑶跟着宋昊去找桑榆走的就是城隍庙。

　　城隍庙比土地庙有钱得多，却没有福山山神庙富丽堂皇，里面的光线很暗，城隍石像威严肃穆、青面獠牙，就算有烛火照明，看起来也阴嗖嗖的。城隍座下还有几尊鬼差，手持叉戟，面貌狰狞。

　　宋昊站在城隍身前，双手结印，一道类似门的透明结界出现在江瑶眼前，宋昊道一声“走”，便拉她的手遁入其中。

　　江瑶与宋昊落脚处在幡塚关，入境就像一座荒山野岭，周围枯树众多，除了枯树就是生长茂密的老槐树，枝桠蔓延，枯树藤缠绕着槐树就像在汲取槐树的养分，以求生存。

　　幡塚关，多蝙蝠，多棺材。

　　有些棺材悬挂在枯树藤与老槐树之间，有些棺材半截入土半截露在地面，还有的棺材没有盖子，棺材里面空荡荡的，是座空棺。相同的是，这些棺材周围聚了很多蝙蝠，有些悬挂在枝头，有些挂在棺材顶盖上，眼睛血红像只恶鬼。天阴沉沉的，风吹，槐树叶落，枯枝藤荡，倒有几分凄凉。

　　忘川河四通八达，接连鬼门关与酆都城。忘川河里鬼影浮动，时不时路过几只小船，宋昊与江瑶就在一艘船上。

　　江瑶转头就看到身后的河流带着银光，无数条船跟在他们后面，人影绰绰，大多数人的脸都掩在阴影中看不清晰，来往船只无声无息。江瑶刚睁大眼睛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谁拍了下，她侧头，看到一个缺了胳膊披头散发眼眶在流血的东西冲她傻笑。

　　那东西“哥俩好”的说：“新来的？”声音沙哑像个男人。

　　她僵硬着，根本不敢动。

　　宋昊回笑：“还没入户呢。”

　　入户？江瑶不明所以。

　　“那得赶快了，幡塚关今日有阴兵借道，没入户的孤魂野鬼一旦被发现就要抓去充军。大乾老皇帝刚死，人间乱着呢，酆都就盼着人间血流成河多死些人，酆都阴兵不够用啦。”鬼东西还想说什么就被后面鬼哭狼嚎的动静吓得大叫，“哎哟，阴兵来了！”

　　江瑶看不清那些阴兵，只知道后面的鬼都在嚎叫，飞速的飘呀飘，看来都很忌讳所谓的阴兵。江瑶曾在古书藉里看到这样一段话——天地分阴阳，阴阳有五行，仙妖谓之阳，鬼魔谓之阴，人生而为阳，死后为阴。

　　那过户应该就是在阴间的户籍，和人间的户籍一样都是身份证明。

　　“君上，这些鬼也太可怕了！”江瑶第一次来地府，坐在船上有些兴奋又有些恐惧，她生前最怕鬼。

　　“你一个神仙怕什么鬼。”

　　“神仙肉，据说厉鬼都很喜欢……”

　　“嘻嘻……其实，最好吃的是人肉，你们吃过吗？”一张脸倒悬在船篷上，浓妆艳抹，长发倒垂，眼睛狭长，长舌尖尖的伸出两米，恰好够到江瑶的衣袂。

　　江瑶死死瞪着倒吊鬼，浑身颤动却一动不敢动，她好怕这只鬼突然改变口味，来一句“听说，最好吃的是神仙肉，我想尝一口”，然后啊呜一口张嘴咬她。

　　“君君君……上，鬼！”江瑶指着她裙边的舌头呼救。

　　“看到了。”宋昊觉得江瑶过于大惊小怪，有失正神风度：“当神仙也有段时日，怎的还学不会镇定。”转而，又朝那只吊死鬼说，“你吓到她了，若不恢复原形，本君不介意让你灰飞烟灭。”他扯下腰间一块令牌。

　　吊死鬼一见令牌立马收回自己的长舌，一个跟头就从船篷上越下，一阵黑雾将她笼罩，逐渐现出真身。黑雾隐去，身着白衣的女子从天而降，梅花伞高举头顶，人落，伞收，容貌像冰雪消融后的红梅，冰清傲然，好看到绝美。那身白衣，白的空灵，白的透净，就像天上的白云，人间的棉花糖，千山高岭上的皑皑白雪。

　　她连忙朝宋昊行礼：“嫚云见过君上！不知君上驾临，有失远迎。”

　　江瑶诧异，没料到福山山神在酆都都这等威风，越发觉得宋昊来历不凡。

　　“我们该走了。”宋昊望着黑漆漆的后方，表情严肃。

　　再眨眼，嫚云消失，船只继续前行。

　　船顺着河流快速流走，走着走着，走到一个岔道口，一条路顺着河流，继续往前，不远处有块石碑，写了“忘川河”；另一条路没有名字，却芦苇丛生，桔黄的枝干，金色的长叶，雪白的像羽毛一样的芦苇花絮，长河两岸都是芦苇的天堂。黑白相间的细腿鹤在芦苇荡里遨游，伸着高傲的脖子喝着水。

　　宋昊将船驶向芦苇路，看都没看传说中的忘川河一眼。

　　“君上，反正也闲着，不如跟我讲讲酆都吧。”从小江瑶就对鬼怪志异感兴趣。

　　宋昊：“你想知道什么？”

　　“人间有君臣，神仙有尊卑，那阴曹地府也有高低？”

　　“有。阴曹地府又叫九幽，掌管九幽的乃十殿阎罗，阎罗麾下设有三司，善恶司、勾魂司与引路司。善恶司最高的官职是判官，其次便是城隍；勾魂司由无常管辖，引路司以孟婆马首是瞻，负责接引鬼民投胎转世。”

　　“喝了孟婆汤真能忘记前世？”

　　宋昊微笑：“可以。”

　　“黑白无常跟牛头马面谁的职位更高？”

　　宋昊再笑：“无常。”

　　“所以酆都城官职最大的就是阎王啰？”

　　宋昊缓缓摇头：“非也。”

　　“还有比阎王更厉害的人？”在江瑶的记忆中阎王爷就是最大的官，人间有句老话，阎罗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有。”

　　“谁啊？”

　　宋昊轻声说：“中元七炁（qi四声）赦罪地官，洞灵青虚大帝——青灵帝君。”

　　江瑶着实没听过：“如此厉害的大人物我竟孤陋寡闻。”

　　宋昊控制船身：“说起来你与他还有渊源。”

　　“渊源？”

　　“上元赐福天官紫微帝君，中元赦罪地官青灵帝君以及下元解厄水官旸谷帝君，三人同掌三界，乃至交好友。”

　　江瑶若有所思，原来是她便宜二哥的至交好友：“阎罗王都要听他的？”

　　宋昊点头：“阎罗王是酆都城名义上的掌权者，青灵帝君只偶尔巡视，他拥有赦罪之权，只要他说谁罪可赦，那人就不用受罚。”

　　“噢，掌管刑法。”

　　“算是。”宋昊指着河对岸一座高高的都城道：“喏，酆都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