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萦往世（给自己的礼物）》流萤非飞

6、第二章 何曾梦觉（三）

　　暮雪偷偷地观察着前面焰辰的反应，可他就像没有听见一样，慢慢沿着花园中的碎石小径向前走，西下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俊逸，挺拔如松，却无端让人觉得孤寂，仿佛千百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就是这样慢慢地，一个人走着。
　　暮雪的心骤然狠狠一阵刺痛，包着布巾的左手不禁抚上胸口，微微弯下腰来。身后的玄挚发现有异，急忙上前两步，拉过暮雪的另一只手诊脉，前面的焰辰一闪而至，手正要伸过来扶住她，却好像想起什么，只伸了一半，又颓然放下。
　　暮雪抬起头，努力向三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可能翃王下手太重，没这么快好。”
　　玄挚撤回诊脉的手，暗暗和焰辰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微笑对暮雪道：“是的，他的扣魂手也有点功力了，不过有我在，这点小伤还不放在眼里。”
　　墨染在旁边拼命点头：“玄挚师叔是这世间最好的医生了，暮雪姐姐肯定会没事的。”
　　暮雪笑着点点他的额头，“是怕我不带你去云州玩吧？好了好了，现在不疼了，赶紧去吃晚饭吧，看你好像饿坏了。”便直起身往前走。
　　玄挚大笑：“他哪里是饿坏了，他是馋坏了，沫儿今天亲自下厨为你洗尘，小染才眼巴巴地在你房里守了这么久。”
　　语声未落，前方草堂里便传来清润女音：“公子又在编排我的不是了，说得我好像平时都不下厨一样。”
　　墨染嘻笑着拍手：“玄挚师叔说错话了，沫沫姐姐罚师叔不准吃晚饭！”一幅幸灾乐祸终于得报一箭之仇的样子。
　　草堂门口，一女子倚门盈盈而笑，浅绿色银丝绣菊纹长裙，外罩月白湖绸上衫，此刻笑着，颊上两个梨涡深深，略上挑的大眼十分可喜，如云乌发只以一枚素银同心簪简单挽了，反到有一种家常的亲切，想必就是墨染口中的沫沫姐姐。
　　却见她也不管焰辰的淡然玄挚的玩笑墨染的顽皮，只过来拉了暮雪的手：“姑娘终于醒了，都昏睡一整天了，伤口可还疼吗？”一转眼看见裙上的血迹，又道：“本来想为姑娘更衣的，奈何焰公子说你还不宜搬动，回头我找一件年前新做的衣服，你穿穿看合不合身。”
　　暮雪动容，谢道：“多谢费心，姑娘如不嫌弃，叫我暮雪就行。”
　　沫儿笑道：“这样姑娘来姑娘去可不是办法，看起来我比你痴长几岁，不如你和墨染一样，叫我沫沫姐姐好了，或者如公子他们，唤我沫儿也成。”
　　暮雪见她率性可爱，也不推辞，便也笑道：“那么，姐姐可不许嫌弃我这个妹妹。”
　　屋内墨染早已不耐，这时再也忍不住喊道：“你们再这样说下去，我就快被饿死了！”
　　暮雪和沫儿相视一笑，携手走进堂内，方桌上已摆好碗筷，墨染坐在焰辰身边，对着满满一桌酒菜垂涎欲滴，却老老实实地不敢动筷。
　　玄挚坐在对面，向焰辰抚掌大笑：“可惜你不常来，看见昊天这么老实听话的样子，真真是大快人心的乐事。”
　　焰辰看向一脸郁闷的墨染，不由也微微笑了。
　　暮雪正对他们说的“微羽”“昊天”十分好奇，不期然看见焰辰展颜而笑，如寒冰瞬息融化，不觉又呆了一呆，幸好沫儿正拉了她就坐，连忙低头掩饰过去。
　　离朱自飞向旁边几上的小小翡翠食盆，暮雪刚坐定，沫儿已经夹了一箸山耳鱼片在她碗内，微笑道：“暮雪尝尝看，可还适口？”
　　暮雪见草堂中陈设也如适才所居竹庐一般，古朴简洁，桌上碗盆杯筷等器物，却俱是温润白玉所成，玉质细腻毫无瑕疵，即便是奢靡如将军府，也无此等绝世良品。幸好今日所见之人事物，无不奇异非常，当下也坦然举箸道：“好啊，我早被墨染说得饥肠辘辘了。”
　　玄挚颔首道：“最好吃快点哦，等墨染动筷，我们大家都没得吃了。”
　　墨染一反常态没有生气，只拿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焰辰，好不容易看到焰辰点了点头，立即欢呼一声，风卷残云般大吃起来，再顾不得其他。
　　暮雪细细尝着碗里的菜，不过都是些寻常菌菇野菜，却被沫儿做得形色俱佳，鲜嫩非常。沫儿和玄挚不停地让自己多吃一点，焰辰偶尔看向自己，也带着淡淡笑意，就连墨染，吃到一半也会想到说：“暮雪姐姐，这个好吃，我给你留一点，快点吃哦！”
　　暮雪眼角有些潮湿，鼻子酸酸的。在将军府时，父亲事务繁多，哥哥姐姐们各有各的交际应酬，更何况父亲虽然对母亲一往情深，中间却还隔着整日勾心斗角的大娘和二姨，所以通常是和母亲两人相对，虽然温馨，有时不免觉得冷清。此时的言笑晏晏其乐融融，就是自己期盼了那么多年的，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和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一起吃饭的感觉吧。
　　那样温暖的，从来未曾得到的。
　　“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