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萦往世（给自己的礼物）》流萤非飞

11、第四章 山月照弹琴（一）

　　冰瀑之上，莽原千里，至极远处与天相接，唯有前方突兀一座冰峰拔地而起，峰顶隐在飘渺缭绕的淡淡云雾之中，不知高达几许。青衣的焰辰与白衣的玄挚，盘膝坐在离地数尺的一朵白云之上，正举杯遥遥向冰峰致意。
　　高天浮云，雅士对酌，本是极赏心悦目之事。但是流云变换之中，巨大的冰峰显露出光滑如明镜的一面，淡青色的玄冰之中，隐隐似是有人。
　　暮雪正待看清楚，却觉广袖被轻轻拉了几下，知道是墨染提醒自己离开了，正在想如何告诉墨染再多看一会，忽见焰辰与玄挚各自饮下杯中酒，玄挚道：“焰辰，你是不是自己都还没想清楚究竟要怎么办？这样拖下去……”
　　暮雪刚听了一半，玄挚已住口不言，头也未抬地道：“墨染，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自己偷偷上来也就罢了，还带着司徒姑娘，是不是最近懒惰太久，想叫你师傅帮你活动活动筋骨？”
　　身边墨染慢慢显出身形来，头耷拉着一声不吭，两只手在胸前绞过来绕过去地转圈圈。暮雪心中不忍，大叫道：“不关墨染的事，是我不懂谷里的规矩，逼着他带我上来的，要罚就罚我好了。”
　　一直未说话的焰辰淡淡道：“墨染能带着暮雪姑娘在这里站这么久，进步很是神速了。”转头向暮雪道：“谷中本没有规矩，何况本来也应该带你来见见他的，我想他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暮雪小心道：“那你的意思，是不会惩罚墨染了吗？”
　　墨染偷偷觑见焰辰点头，立即开心地拉起暮雪的手道：“暮雪姐姐，我们到云上去。”手顺势一招，慢慢有云雾在脚下聚集，带着暮雪向上升腾而去。
　　站到焰辰所在的白云之上，暮雪才看清楚冰峰内的人影，黑衣男子盘膝而坐，一具五弦古琴横架膝上，左手退复右手微挑，头侧向一边，双目微闭，似是在细聆琴音。黑色的宽衣广袖翩逸飘飞，仿佛有长风烈烈，穿透坚冰，将琴音送往浩渺天地。
　　暮雪痴痴凝望冰中之人，心底喜悦悲伤交织翻腾，眼角慢慢沁出一滴晶莹泪珠，沿面颊缓缓滑落。
　　身旁众人沉默而立，连一向罗嗦嘴快的墨染也是一脸肃穆。良久，焰辰递过一只碧玉酒杯，道：“你敬他一杯酒吧，这是他最喜欢的风菀酿，由你来敬他，他应该会开心的。”
　　暮雪依言将酒洒下，仍未从复杂的情绪里解脱，她盯着冰中那人紧闭的双眼，喃喃道：“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悲伤？又好像很高兴？我并不认识他，从来没见过他，可是却觉得我们一直就是在一起的，很熟悉，很亲切。”说到后来，越发激动，情急之中拉着焰辰的衣袖道：“为什么他会被封在冰里？你们不是神仙吗？玄挚不是医生吗？你们救救他，快点救救他啊！”
　　焰辰与玄挚对望一眼，神色复杂，玄挚道：“他是我们最敬重的大哥，也是我们最亲密的朋友，你觉得他熟悉，是因为你还记得他，暮雪，我不相信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玄挚还未说完，焰辰猛然低喝一声：“玄挚，你醉了！”
　　暮雪茫然抬头看着眼前心事重重的两人，隐隐觉得有些莫名的东西，在脑海里蠢蠢欲动，玄冰之内的人是谁？焰辰是谁？玄挚和墨染，还有沫儿又是谁？他们是不是都曾在自己的生命中扮过很重要的角色，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心底的隐痛愈加剧烈，头似要炸开来一样突突的跳痛，恍惚中玄冰之内的黑衣男子看向自己，微微笑着，仿佛玄挚赶过来抓住自己的手腕诊脉，墨染焦急的脸，青衣的男子抱住自己缓缓萎顿的身体，意识消失前，竟然想的是：
　　咦！好像又掉进他的怀抱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