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复婚吧（二三婚）》花落人间

46、明生

　　新学期开始前三天，老师们已经上班了。夏秋到办公室时，会议桌上已经堆满了大家从各地带回来的点心和干果。
　　备课会和分班说明会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所有老师都围坐在桌前，一派轻松地吃东西、聊天。
　　见夏秋进来，所有人都默契地冲她伸出手，不迭声地问：“夏老师，你带什么吃的来了？”
　　夏秋笑眯眯地将手里拎着的蓝色购物袋放到桌上，从里面掏出两大盒点心和一大包咖啡：“核桃酥、蜂蜜核桃仁是我妈自己做的。这咖啡是朋友给我从云南寄来的，味道不错。”
　　“哎呀，新学期就是幸福。”孙老师走过来打开那两个盒子，笑眯眯地招呼其他人道，“来来来，夏老师妈妈做的点心很好吃的。”
　　一番赞不绝口之后，大刘老师不客气地将那盒核桃仁揽到自己怀里，非常公道地给每位老师面前的小碟子里放了一小把儿后，笑道：“我家孩子最喜欢吃核桃仁儿了，各位，不好意思啊，剩下的我就带走啦。”
　　罗菲摆摆手，大方道：“既然大侄子喜欢吃，刘老师赶紧收起来吧。不过你该跟夏秋说说，让她改天再带一些来，或者干脆让她妈妈将秘方传授给咱们。有福同享嘛。”
　　“行啊。今天回去我就问问她是怎么做的，然后把方法发群里。哦，这次她做了好多呢，明天我再带一盒过来。”夏秋说完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在堆满零食的桌面上扫了一圈，伸手捡了块儿巧克力剥开扔进了嘴里。
　　“夏老师就是爽快！”大刘老师站起身在那一大堆零食中间刨了刨，笑呵呵地递给她一小袋牛肉干，“来来来，西藏特产，尝尝。”
　　夏秋眼前一亮：“你去了西藏了？”
　　“那是。”大刘老师得意地“哼”了一声，自夸道，“说走就走，看我多爽快。”
　　此话一落，剩下几位老师纷纷表达了自己的各种羡慕嫉妒恨。

　　新近的两位老师也已经上了三轮课，对项目的各种安排已经很熟悉了，所以高老师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将分班考试安排、新学期的教学工作和准备开展的各项活动及人员编排介绍清楚了。其间，老师们边吃边在教学历上标重点，会议气氛一派轻松祥和。
　　基本工作介绍完后，高老师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动员会：“我已经跟总部那边沟通好了，咱们可以自主跟出版社沟通微课和教材出版的问题，所以，这学期各位老师除了正常的教学工作，在教研这块也需要费些心。我个人觉得还是值得的。咱们的很多课用的都是自己设计的教材，整理一下，也算是对我们这些年工作的一个总结。这样的机会以前没有过，我们做好了，也是一个突破。”
　　“我觉得很好。”孙老师率先表态，“课余时间做做这个工作，正好也反思一下自己的教学思路。”
　　“支持。”大刘老师举手表态。
　　“支持。”剩下几位老师异口同声。
　　高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教材的编写工作肯定是各位老师都要参与的。微课得分幕前幕后。我跟出版社那边的负责人沟通过了，咱们这边先推送两三位老师去试讲。如果教学内容、教学思路和对时间的把握都没问题了，就由这几位老师主讲，其他的老师幕后帮忙准备知识点。报酬出版社会根据大家的工作强度和参与程度给付。没问题吧。”
　　“领导看着安排。”朱老师笑道，“全力支持。”
　　小刘老师积极建言道：“我和朱老师刚来不久，教学经验尚浅，我们俩做幕后。嘿嘿。”
　　高老师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完，她看看剩下的四位老师，笑道，“你们四个上课的状态都很好，自己商量吧。别打架就行。”
　　夏秋举了举手，说：“我也做幕后工作吧。我不喜欢站在镜头前。”
　　夏秋这个“毛病”大家都知道，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想起之前有一次办公室突然心血来潮地组织老师们给要走的学生录送别视频，那时候镜头每次一对准夏秋，她就卡壳，录到最后，也只草草说了两三句话。
　　高老师看了看夏秋，拿笔敲敲桌子，说：“那行，就这么定了。试课的事我跟出版社约好时间后通知大家。”

　　下午备课会快结束时，叶盛发来了短信，问夏秋晚上有没有事要忙，如果没有，他想约她吃个饭。
　　夏秋看完短信后将手机放在了一边，继续听最后一位老师说课。
　　不一会儿，手机的指示灯又亮了。
　　微信。安德鲁发来的。那个骚包的青年从香港回来了，约她一起吃饭。
　　夏秋前一刻还在想如何回复叶盛，安德鲁送上门，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推拒理由。
　　我晚上约了朋友见面。再说吧。

　　备课会结束后其他老师陆续离开了，高老师则将夏秋喊到了她的办公室。
　　“夏秋，你如果觉得为难，”高老师斟酌着言辞，“我是说出版社那边，如果你是因为叶主编觉得为难，所以不想参与微课录制的事，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到时候跟我们合作的是编辑，不是他。你上课很活泼，能抓住学生的心，我觉得还是很适合这项工作的。那边也不是说一定只要两三个老师，多一个，也可以。”
　　上次叶盛跟高老师表露了自己对夏秋的兴趣后，高老师私底下问过夏秋的意见。她一向不擅长给人保媒拉纤，但当时的确觉得两人还挺合适，所以也有意撮合。只是没想到最后闹了乌龙，叶盛居然是夏秋的前夫，弄得自己非常尴尬。
　　“老大，我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原因，但是，”夏秋抿抿唇，认真道，“我也的确不喜欢站在镜头前。您现在夸我活泼，我敢打包票，如果让我录，一看镜头，我当时就能变面瘫脸。”
　　高老师听她这么说，放下心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那行吧。你帮着她们做些幕后的备课工作。不过记得，不许藏私啊。”
　　夏秋点头：“那是当然。”

　　下班后，夏秋直接开车回了家。她跟安德鲁约的是她家附近的一家湖南菜馆，很近，她从家里走着去很方便。
　　夏秋到时，安德鲁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在与女性相处方面，除了骚包的本性和那副花花肠子，这个三十岁自称“小鲜肉”的男人绝对称得上绅士和体贴。夏秋每次跟他见面，他都会早几分钟到。因为平时单独约见的时候很少，所以每次他都会给她带些小礼物。时间长了，夏秋也就习惯了。
　　见夏秋走了过来，安德鲁笑眯眯地站起身，帮她拉开了椅子。
　　夏秋放好包，心安理得地坐下后，朝他伸出手，笑问：“礼物呢？”
　　安德鲁嘿嘿笑了两声，冲夏秋眨眨眼，说了句“稍等”，接着他从椅背上搭着的背包里掏出一盒杏仁饼递给了她，笑道：“我朋友推荐买的。你这么喜欢吃东西，我猜你肯定喜欢。”
　　夏秋点点头，笑答：“只要是吃的，我都喜欢。谢啦。”

　　“那我有礼物吗？”这回轮到安德鲁大大方方地伸手了。
　　“等一下。”夏秋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那个大号的白色单肩帆布包，从里面掏出一大袋新鲜的核桃放到了他面前，“前天去郊区时摘的。新鲜得很。”
　　安德鲁失笑地看着那袋核桃，问：“为什么不干脆送给我剥好的？这样，不容易吃。”
　　“消磨时间嘛。”夏秋说，“晚上在家无聊的时候，你就可以剥着玩儿了。哦，对了，是‘吃起来不容易’，不是‘不容易吃’。”
　　“哦……哈？”安德鲁夸张地笑了几声，反驳她道，“我晚上怎么会无聊？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那个词儿怎么说，怎么说来着……哦，佳人有约吗？”
　　夏秋懒得听他那些风流韵事，敲敲桌子，改口道：“那就白天在办公室坐得无聊时剥着吃。”
　　“嗯~”安德鲁冲夏秋伸出大拇指，点点头，夸她道，“好主意。到时候我可以把旁边办公室的项目负责人也叫过来，跟我一起。”

　　吃饭的时候，夏秋跟他说了张果想调课的事，安德鲁正如夏秋告诉张铭的那样，随意得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夏秋接着又问他下一学期是否还会回C市。
　　“怎么？”安德鲁挑挑眉，笑问，“你不想让我回国？”
　　夏秋早适应了他这副随时随地想调戏人的调调，也一向懒得回他这类话，免得他顺杆爬，直接道：“他爸爸对你的教学工作很满意。希望你明年继续教张果。”
　　“这就不好说了。”安德鲁放下筷子，想了想，说，“我肯定会回来，但明年我打算找几个朋友成立一个乐队，到时候可能不是很有空儿。”
　　“可能没空儿。”夏秋纠正他道。
　　“哦。”安德鲁认真地改了一遍，重新说道，“到时候可能没空儿。”说完跟以前夏秋教他时一样，嬉皮笑脸地添了句，“谢谢老师~”

　　吃过饭，安德鲁继续发挥绅士风度，慢悠悠地陪着夏秋往家走。
　　九月的夜晚，晚上与白天已经有了明显的温差，不再像七八月份的晚上那般燥热。走在路上，时不时一阵小凉风吹过，让人觉得很舒服。
　　两人慢慢悠悠压着马路，时不时说上几句闲话。安德鲁大概是在夏秋手里做惯了口头报告，一旦开启一个喜欢的话题，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了。他笑嘻嘻地跟夏秋说着他的香港之旅，得意地告诉她在夜店他一个晚上能拿到多少个漂亮女孩子的电话号码。
　　他的声音温和圆润，说得痛快了，语言跟不上，时不时往外蹦英语单词，夏秋听得倒也有滋有味。
　　十几分钟后，他愉快地叹了一口气，结束了他在夏秋面前的又一次炫帅时间。而此时，他们也已经走过夏秋所住的小区的大门，开始了绕小区外墙转圈这一经典活动。
　　“说完了？”夏秋笑问。
　　“差不多吧。”安德鲁伸了个懒腰，转过脸问身旁的夏秋，“你呢？项目结束后有没有出去玩儿？”
　　“去了一趟内蒙古，”夏秋没有他刚才那种兴奋的劲头，淡淡地说，“挺好玩儿的。”
　　“骑马了吗？”安德鲁问。
　　“嗯。”夏秋点点头。
　　“你会骑吗？”安德鲁的语气带着质疑，明显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
　　夏秋笑笑说：“我骑得还不错。”
　　就是差点摔下来。她那几天也不知道是睡得不太好还是想的事情太多，当时跑着跑着，就走神了。不过，她可不想跟他说这个。
　　安德鲁来了兴致，兴奋道：“C市南郊有个村子也可以骑马。我去过。改天一起啊。我们比赛。”
　　“好啊。”夏秋点点头。

　　现在注意健身的人越来越多了，晚饭后，小区不少人出来溜达。他们这一路走得倒也热闹。绕到小区北边的那条路上，他们继续溜溜达达往东走。
　　“夏秋，”安德鲁边踢路边的石子边问，“你不开心？”
　　“没有啊。”夏秋反问，“你怎么这么说？”
　　安德鲁拉住她的胳膊，站到她面前，借着路灯洒下的光装模作样地细细看了看她的神色，点点头，强调说：“你真的不开心。”
　　夏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夏秋，”安德鲁跟上来，重新开启了他的喋喋不休模式，“你这样不好。我说过吧，你笑的时候还是很迷人的。你应该学我。你看我，每天都很开心。不该开心的时候我开心，该开心的时候我更开心。”
　　“知道啦。”夏秋答得敷衍。
　　“光知道没有用。”安德鲁继续喋喋不休，“你要这样做。你上课时可以那么开心，生活也应该这样。碰到不开心的事情，自己不开心是没有用的。你要想的是怎么解决。嗯……我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不开心。一定是跟你以前的丈夫有关对不对。你现在这样，跟几年前一样。那时候我们吃饭时，你就是这样，很少说话，也没有幽默感。不好玩。那时候我是不是也跟你说个差不多的话？我想我一定说过的。你是不是忘了我说的话了？你这样不好。”
　　夏秋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很像个老太太。”
　　“你是说我很……啰嗦吗？”安德鲁两手叉腰，故作生气地看着夏秋，控诉她道，“我在……哦，开导你。你居然说我啰嗦。你是坏人。”
　　“嗯。”夏秋点头承认，“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哪。不过，我不得不说，你现在真的很啰嗦，话太多，嘴太碎，一点儿也不酷。”
　　比中文，安德鲁自知跟夏秋差了太多，他放弃了跟她的“争辩”，转而开始阐述自己的爱情心得：“夏秋，你常常说我花心，还喜欢说我……嗯……不正经，可是，你应该看到另一个方面。我换了很多女朋友，是因为我很在乎我自己的感觉。开心的时候，我和她一起开心。如果觉得没意思了，我为什么要跟她继续？我不想每天看到一个让我不开心的人。你应该学我。如果你喜欢他，那就试着在一起。如果以后觉得你跟他还是不合适，那你还可以跟他分开。如果你觉得他不好，那就干脆走。你根本不用想那么多的。不论是爱情还是婚姻，事情本身并不复杂，是你们把它变复杂了。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夏秋沉默了一会儿，说：“安明生，爱情跟婚姻是不一样的。谈恋爱，你可以说离开就离开，说换人就换人，但是婚姻是不一样的。”
　　夏秋喊的是他的中名名字。那是安德鲁自己起的，所以听到夏秋喊“安明生”，他觉得很受用。
　　安明生挑挑眉，不在意地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中国人特别喜欢把自己绑在婚姻里，不开心就抱怨，抱怨完了还是那样，什么都没有改变。我觉得，真的不开心了，离婚就好了嘛。互相看着……嗯……讨厌，还住在一起，想想我都觉得难受。如果你们觉得孩子、钱分起来很……麻烦，law……法律是做什么的？至于你，”他快步跟上夏秋，继续道，“离婚时你好像难过了很长时间。我当时觉得你的choice……选择是吗……选择是对的。现在是不是他回来了？你在烦恼该不该跟他再在一起吗？如果你不喜欢他，不理他就好了。如果你还喜欢他，两个人就在一起。就是这么简单。当然，如果你不知道是不是该trust……哦，相信他，那可以不结婚啊。在美国，我很多朋友……呃……同居……很长时间了也没结婚。他们过得很好。夏秋，我觉得爱情、婚姻都应该是可以让自己开心、舒服的，所以我很不理解有些中国人告诉我他们是为了父母结婚。太可怕了。这是不负责任。还有，你现在这样……没意思，不好玩儿。”
　　“很多事道理很简单，但其实做起来并不容易。”夏秋叹口气，说，“人不是机器，是有感情的，所以，会想很多。”
　　“有什么好想的？”安明生依旧漫不经心，“想很多，是自己的问题。”
　　“你不懂的。”夏秋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做了一些让我不开心的事。真的说原谅……很难。”
　　“你喜欢他吗？”安明生停下脚步，认真地问夏秋。
　　“……”夏秋脚步顿了顿，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切~”安明生跟上来，不爽地哼了一声说，“那不就得了。”
　　“这不是一回事。”夏秋轻声说。
　　安明生点头：“我同意，这不是一回事。可是我猜几年前是你想要离婚的，对吗？你已经对他的问题表示了你的愤怒。如果他那个时候不想离婚，我觉得你已经惩罚了他。现在，是他找你吗？”
　　夏秋淡淡地“嗯”了一声。
　　“切~”安明生继续不爽，“你这几年都没有谈恋爱，他肯定觉得很高兴。”
　　夏秋抓到了他的把柄，回头丢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说：“安明生，不管你是哪国人，你都是个男人。”
　　安明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离题万里地辩解道：“我只是觉得他会这么想。中国很多男人不都是这样嘛，觉得女朋友或者妻子是自己的。在香港，我不过多看了一个女孩子一眼，她身边那个男人就瞪我。”
　　夏秋继续慢悠悠地呛他：“外国人在中国吐口痰都说是入乡随俗，跟中国人学的。也不想想，那是自己有问题，不是环境有问题。”
　　“我没有。”安明生理直气壮地说。
　　“你要是能说出那样的话，我能跟你做朋友？”夏秋反问。
　　“我是个好老外。”安明生再次强调。
　　“嗯。”夏秋点头附和，“好得很。”像只花蝴蝶。
　　安明生本来想继续反驳，但发现他们已经离小区门口不远了，顿了顿，转而说：“夏秋，他回来找你，说明你对他很有吸引力。这样想想，你是不是可以开心一点？还有，你应该把你的所有想法告诉他。我说的不是吵架，是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你自己想，没有用。两个人要沟通。哦，对了，下次看到你，如果你还是像今天这样，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我不喜欢不开心的朋友。”
　　“安明生，”夏秋问，“有没有人夸过你说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安明生耸耸肩，得意道：“本来就是，需要其他人告诉我吗？”
　　“切~”夏秋摆摆手，回身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谢谢你的建议。回家后我会认真想一想你说的话。”
　　安明生“哼”了一声，在她身后喊：“你应该请我吃饭。‘谢谢’太便宜了。”
　　“我们去吃火锅可以吗？”
　　“不，我要吃饺子。”
　　“那你想吃什么馅儿的饺子？”
　　“猪肉大葱，还有香菇猪肉。”
　　“您喝点儿什么？”
　　“来一杯豆浆。喂，夏秋，你在背我的初级汉语课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