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复婚吧（二三婚）》花落人间

16、对谈（4）

　　夏秋：叶盛你是属狗的？快松开！松开，听到没有？

　　梦里，夏秋正歇斯底里地对紧抓着自己不放的叶盛大吼大叫，耳边忽然炸起一阵巨大的雷声。
　　她“腾”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该死的叶盛，天天晚上搅得她不得安宁。夏秋一边压制着自己的喘息，一边抓起了身侧的手机。
　　2:09。
　　她这一觉睡了六个小时。

　　窗外雨声依然很紧，窗外，目光所及漆黑一片。
　　夏秋心下了然，按一下床头灯，果然已经停电了。
　　在黑暗中蜷着腿坐了许久后，夏秋长长吁了一口气，出了房间。
　　整座房子唯一的亮光来自餐厅。夏秋望过去，叶盛端坐在桌前，正低头写着什么，餐桌两边各点着一盏她去年在附近的工作坊DIY的淡蓝色蜡烛。

　　听到脚步声，叶盛揉揉酸胀的眼睛望了过来。
　　“你醒了？”他微笑着看着她，“十一点停的电。我看陈列柜里放着这些蜡烛，便拿来用了。”
　　夏秋轻轻“嗯”了一声去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托盘里放着咖啡壶、滤杯、滤纸和两个白净的咖啡杯。
　　叶盛见状赶紧收起桌上的纸和笔，并将蜡烛都移到了靠墙的那边。
　　夏秋将托盘放下后，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包已经开了封的七念咖啡。

　　夏秋折滤纸的时候看了看右手边那叠材料，淡淡地问：“你抄那些做什么？”
　　叶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如果不是我……任性，那些也不会湿。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抄了一份。哦，词卡我也已经重新写了一份。不过，笔和纸都是我从书房里拿的。”
　　夏秋抬眼看了他一眼，抿抿唇，什么也没说。

　　她喝咖啡只为提神，从来不怎么讲究。浇湿滤纸，将滤杯放到咖啡壶上面后，夏秋随意放进去两勺咖啡粉，接着拿起桌上的保温壶直接往里面注水，也不在意水的温度怎样。
　　闷蒸的几分钟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夏秋漫不经心地盯着咖啡壶，叶盛则借着烛光细细地打量着她。
　　阳台的窗户开着一个缝隙，时不时有阵风进来，烛光摇曳下，夏秋的脸部线条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冷硬了，带了些温暖的弧度。睡了一觉后，她的精神好了许多，眼睛里重新带上了神采。
　　她的右手搭在桌上，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是她的一个小习惯，每当觉着无聊或者陷入思考的时候，她常常会这样。
　　两人的手只隔着一点距离，叶盛心里痒痒的，总想伸手去触碰她的手指，可是他不敢。

　　约摸两三分钟后，夏秋打开了滤杯的开关，红棕色的液体如丝线般缓缓流入了下面的咖啡壶里。
　　“困了吧？”夏秋推给叶盛一杯咖啡，“我不喜欢加糖和牛奶，将就着喝吧。”
　　“谢谢。”叶盛端起杯子，笑笑说，“我也不喜欢甜的。”

　　“抄完了？”夏秋放下手里的杯子，伸手拿起了那叠手抄的材料。
　　“没，还差最后两行。”叶盛不好意思地说。
　　“你喝吧。我来。”
　　夏秋说着拿起手边的黑色签字笔，三两下翻到最后一页，在下方添了几个字：中西文化差异比较；遇到的尴尬问题（评选）。
　　这本书她已经教过四五轮，很多东西，早已经刻在了脑子里。

　　“果然隔行如隔山。”叶盛微笑着感叹说，“你设计的问题大多是开放性的，很多连我这个中国人都觉得不好回答。”
　　“无需思考的问题答起来也没劲。”夏秋边说边将那叠已经抄好的材料码整齐放在了桌角，而旁边那叠废掉的材料，则被她扔进了桌脚的垃圾桶里。
　　两人的这种平和的互动让叶盛想到了从前，然而，夏秋很快打破了他的留恋。

　　“叶盛，你想好要跟我说什么了吗？”夏秋问。
　　叶盛摇头。
　　夏秋点点头，站起身说：“那好，既然没什么要说的，客厅的沙发借你睡一晚，明天早上起来再走。”
　　“不是没什么要说的，”叶盛缓缓叹了口气，揉揉发涨的眼睛，抬眼望着夏秋，低声说，“而是想说的太多，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也许是那叠纸起了作用，也许是他那明显的黑眼圈和疲惫的神态起了作用，也许是这沉静而又凉爽的夏夜消减了人的浮躁，夏秋突然决定好好儿跟他谈一次。
　　“叶盛，我问你答。”夏秋重新坐下，目光沉静。
　　夏秋的神态太过严肃，叶盛顿时有了种面临大考的压迫感，可是跟完全抓不到重点，自己一个人胡言乱语三十分钟相比，他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毕竟，他至少知道该答哪些问题了。
　　“好。”叶盛坐得规规矩矩，像个参加面试的新人。
　　“你几次三番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复婚。”
　　“为什么？”
　　“……我想复婚。”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叶盛答不上来。
　　“你回C市的目的？”
　　“复婚。”
　　“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念头？”
　　“……我不知道。”叶盛想不出一个确切的时间点。
　　“第二次为什么离婚？”
　　“我不喜欢她。”
　　“那你为什么结那个婚？”
　　“我……我想往前……走一步。”叶盛答得困难。
　　“既然往前走了，为什么又要回头？”
　　“我……我时常想起你。小秋，我觉得我们俩一起生活时我很轻松，也很舒服。”
　　“那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生活时轻松吗？”
　　“我……”叶盛一脸迷茫地望着夏秋，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夏秋的神色越是平静，语气越是平淡，叶盛的心里就越不踏实，可是眼下，他自己真的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回答才能不出错。
　　夏秋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叶盛，我们为什么离婚？”
　　叶盛脸上现出一些难堪：“是我的问题。”
　　“除了那件事，你觉得我们的婚姻有没有别的问题？”
　　叶盛再次迷茫：“没有，我觉得……很好。”
　　“哪里好？”
　　“我觉得……你总能明白我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我们在一起时，我觉得……没有很多麻烦的事情要操心。你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有自己的想法，也……很独立。”
　　叶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你当初可并不希望我常出去见朋友。”夏秋嘴角微挑，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些嘲讽。
　　叶盛尴尬地撇开眼看向别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以后尽量改。”
　　“改什么？”
　　“不再干涉你的交际。”
　　“当初防我防得那么紧又是因为什么？”
　　“……”叶盛挣扎了好久，束手投降，嗫嚅道，“我有阴影。”
　　“被人背叛，回过头又跟人搅在一起？叶盛，这就是你的处事原则和底线？”
　　“……”
　　叶盛低头将脸埋进掌心，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抬起了头：“我认识她七年，交往六年。我的家庭情况你清楚。在认识她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喜欢任何异性。从跟她交往的第一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绝对跟我的父亲不一样，她也跟某些女人不一样。那个女孩子，我真心喜欢她，也会真心守着她。我一直相信我跟她……会白头到老。”
　　“后来……她喜欢大城市，可是我有母亲要照顾。因为这件事，我们吵过很多次。她太坚决，而我又不想放手。就在我努力想办法，希望能让事情两全时，她早已经……”
　　“等我意识到时，她已经跟那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且他们早已经搬到一起了。”
　　“我们结婚前你有过几段关系？”
　　“大概三四段吧，但都很短。”
　　“我们离婚后呢？”
　　“跟……汪兰，结婚前，有过几个。”
　　“那你是怎么区别你和你的父亲的？”
　　“……”叶盛难堪地别开脸，无话可说。
　　“婚前你对我一直客气疏离，结婚第二天却态度大变，是因为……你发现我并没有跟人发生过关系。对吗？”
　　叶盛躲开夏秋直视自己的目光，半天，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守着她，却从没有得到过她，所以你不甘心？”
　　“……”
　　“而我……给了一些安慰？”
　　“……”
　　“你从来没想过要跟她复合，你只是为了填补心里的那点儿遗憾，所以她回来找你时，你就顺水推舟了。”
　　“小秋，求你，别说了。”
　　“叶盛，你觉得你偏执吗？”
　　一提起这个话题，叶盛就本能地抗拒。
　　“……不。”他倔强地摇头，“那些，跟偏执没有关系。”
　　“叶盛，你喜欢粉红色吗？”
　　叶盛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只能循着本能回答。
　　“不喜欢。”
　　“那蕾丝制品呢？”
　　叶盛摇头。
　　“韩剧呢？”
　　叶盛继续摇头。
　　“闹腾腾的娱乐节目呢？”
　　“那是年轻人喜欢的。”这些问题对叶盛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回答的，他慢慢放松了下来。
　　“kitty猫？”
　　“那是女孩子喜欢的。”
　　“高跟鞋呢？”
　　叶盛无奈地看着夏秋，再次强调道：“夏秋，别再测试了，我心理没问题！”
　　夏秋给自己添满咖啡，唇角微微勾了勾，说：“那些，认识你之前我也早已经不喜欢了。”
　　叶盛不解地看着夏秋，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叶盛，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夏秋这话一出，叶盛彻底怔住了。
　　她喜欢他吗？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只要他靠近，夏秋身上便散发出强烈的排斥信息，答案，他再清楚不过了，可是如果他说“不喜欢”，他们之间还谈得下去吗？
　　夏秋无奈地耸耸肩，爱莫能助地看着叶盛，说：“你说要谈，我跟你谈了，结果你也看到了。摆了这么久龙门阵，想必我的意思你也已经很明白了。复婚之类的话，以后别再说了。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日子。保持距离吧，今后别再随便跑过来。”
　　“我不明白。”叶盛激动地一把抓住夏秋放在桌上的手，“你的问题，你的结论，我一点儿也不明白！夏秋，我已经将我能回答的都坦诚地告诉你了。你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判我死刑！”
　　夏秋皱眉，：“叶盛，松手！”
　　“我不松！”叶盛跟夏秋较起了劲。
　　“这样很无赖你知道吗？”夏秋黑着脸，努力想将手抽出来，“你给我松手！”
　　“夏秋，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只要你说，我一定办得到。你别不给我一点机会。”叶盛红着眼睛看着她，话里透着浓浓的委屈，“我已经在努力了，你知道吗？你说我应该发展一些别的爱好，我这几年便时常去打球；你说我品味差，我现在的衣服都是从你喜欢的那家店里买的；我有我的骄傲和自尊，可是在你面前，我全部都放下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你说啊。”
　　夏秋毫不理会他的失控，目光冷淡地看着叶盛：“哪怕就是买个东西，我要是不喜欢，卖家也不能强塞给我。你这是在做什么？如果现在汪兰来哭着求着找你复婚，你会答应吗？叶盛，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你说怎么样我就要同意的。你这么大个人了，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吗？”
　　叶盛两手紧紧攥着夏秋的右手，就那么倔强地望着她，赤红着眼不说话。

　　见跟他怎么都说不通，夏秋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决计不再理他。她用左手抓过手机，开始看里面下载好的电子书。另一只手，她不管了。他想握，便握着吧。
　　叶盛绝望地发现面对这样的夏秋，他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委屈，一种巨大的委屈笼罩住他，渐渐将他彻底淹没。

　　感觉到手背上的湿意，夏秋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叶盛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自己的手被他攥着当成枕头垫在脸颊下面。
　　这是叶盛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叶盛。”夏秋无奈地喊他。
　　没有回应。
　　睡了？！
　　“叶盛。”夏秋再喊，“你要是困了就去沙发那边睡，我手麻——啊！干什么？”
　　叶盛红着眼抬起头，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背上，一边咬，眼泪一边往下掉。
　　“叶盛你是属狗的？快松开！”夏秋急了，“松开，听到没有？”

　　叶盛不可能一直咬着她。
　　夏秋黑着脸抽回手仔细一看，虎口上方两排清晰的牙印中有些已经渗出了血丝。夏秋怒极反笑：“叶盛，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对不起。”叶盛不敢看夏秋，塌下肩，一脸颓败地说，“我只是想让你记住，我没那么缺心眼儿，这种时候会睡着。”

　　夏秋没搭理他，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四点。
　　“外面还在下雨，你在这儿歇着吧，天亮了再走。”夏秋说完站起身，“杯子什么的你不用动，早上起来我会收拾。”
　　“小秋，”叶盛忙站起身喊住她，“不谈了么？”
　　“你还想怎么谈？”夏秋回身讥讽地看着他，“只要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就永远没完，是不是？叶盛，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赖吗？”
　　“小秋，你别这样。”叶盛两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虽然我常常装作不在乎，但你对我所有的排斥都会让我难过。”说完停了一下，叶盛冲夏秋摆摆手，说，“你快去歇着吧。我，我没事，缓一会儿就好了。”

　　夏秋再次从卧室出来时，叶盛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朝里躺下了。
　　“盖上吧。”
　　夏秋走过去，将一床毛毯扔到他身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