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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阡陌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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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小道上,欢快的口哨声伴着鸟鸣声时而如黄莺啼转,时而如虫鸣低语,吹得是最平常不过的小调,却因着吹唱之人雀跃的心情而格外的动人,惹得憨厚的歇于林间的樵民也禁不住轻歌附和。阳光明媚,万物静好,鹅黄衣衫包裹下的女孩有着明朗的笑容,两个小酒窝嵌在脸蛋上暖暖的几欲要将人吸进去,女孩以驴当马,软枝当鞭,口中哼着小调,间或轻喊几声“驾驾”,惹得不多的行走之人频频回眸,看到女孩俏皮的模样,均投以善意的笑。
女孩见有人回头,咯咯的笑开来:“我说马儿啊马儿,你不能因为长得像驴就真把自己当驴了,来,快快跑起来。”说罢软枝在虚空中轻荡几下,女孩口中发出“得得”之声,只可惜驴子不大买账,依旧慢悠悠的走着。前方背着柴禾的樵民看女孩嘟囔了嘴巴,不自觉的都放慢了脚步,看驴子驮着女孩缓缓行到他们的前方,还有老汉打趣:“哟,这马儿可比咱老汉的步子快多拉。”
“哈哈……”
淳朴的樵民与女孩都笑开了去,为着女孩这一笑,仿佛肩上的柴禾也轻了,工作一天的疲累也消散了不少。女孩坐驴上觉得没意思了,看大伙边走边聊挺起劲,索性跳下驴子,弃了软枝,将包裹在驴脖子上系紧,就任驴子在前方走着,自个和几个樵民大叔一块步行。
“小姑娘,既然包裹让驴背着,你背上那么大的玩意怎么不也所幸放下,这驴走丢不了。”之前打趣的老汉见女孩下驴似是要一块走,便先说了话套套近乎。
“老伯,那是马,是马。”女孩纠正,“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可绝不能弄丢,丢了会被爹骂死的,还是放身上稳妥。”
女孩身后用布包着的月牙形的器物几乎遮挡了女孩大半个背部,女孩指指身后:“看着挺大的样子,其实很轻的,不碍事。”
同行的几个人猜想是很重要的东西,也就不再问了。
“我说妹子,你这一个人是要往哪去?”一个粗壮的汉子问道。
女孩想了想:“我也没个准方向,就是到处走走。”
“你一个女孩很危险的,家里人放心么?”汉子旁边稍显羞涩的青年担忧道。
女孩敛了笑容,像是回忆起什么,不答话。
老汉毕竟年长,心想八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或是跟家里闹矛盾了,总归是不大好的事,瞧出来小姑娘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就岔开了话题。
“小姑娘你这一站是要去哪?我瞧着天色也不早了,赶路的话可得快些。也不知你那马儿还跑不跑得动。”
“我那马可比您的腿脚快。”女孩收了愁容,众人顿觉天又明朗了些。
“这一站先去五邑镇吧。”女孩接道。
“去五邑镇还得大半天的路程呢,以你这头……马的脚程天黑之前是赶不到的,走夜路可太危险了。”老汉说。
“不碍的,我出门也那么长时间了,总还有点眼力劲的。”
“小姑娘你涉世未深,还是小心点好。”
“呵呵,知道啦,谢谢老伯。”
“我看,要不你随我们去村里歇一晚,明早再赶路吧。”略显青涩的青年忍不住出声。
众人看了看他,知道他必定是芳心萌动了,这小姑娘也确实惹人怜爱,一个山间小伙少不了要多瞅几眼,可是这她一看就是这青年留不下脚步的人,但也不点破,便也附和着说服女孩歇一宿再走。
女孩终究是被众人的热情所感,没再坚持,就随了众人的步伐有说有笑的回了村子。
远山如黛,村落落于山脚处,及近晚饭时间,轻烟袅袅,村妇们已做好了饭菜携着幼子等待忙活了一天的男人们归家,老人三三两两的坐在屋前闲话着家常。
宁静而致远的景致,无需精雕细琢,浅笑低吟,淡淡炊烟便已是世外桃源。
老汉轻拍青年的肩膀,对着女孩说:“春树家有个跟一般大的妹子,你就上他家歇着吧……也是个伴。”
青年听出老汉话里的促狭,脸上不由染上了云霞。女孩没在意,直点头说好,就笑呵呵的迎到青年的身边:“我叫泽泽,光泽的泽,杜泽泽。春树大哥好。”
“泽泽。”
“恩。”
青年顾自笑笑,别了众人,领了雀跃的泽泽往自家走去,这条走过千百遍的路此刻却像变了模样,不如以往刻板,多了几分温情,青年心里的花悄然绽放着。
“春树大哥,你的名字好有诗意哦。”泽泽眨巴眨巴眼睛。
“因为我出生在春天,爹那时正在山上砍树,所以才这么叫。娘也说这名取得好,有意境,就是不大像这穷山僻壤里出的名。”
“胡说,这里怎么是穷乡僻壤啦,毫无生气才能这么说,你看这里生机勃勃的,哪里算是穷地方。何况,哪样的名字才衬得上穷乡僻壤这四个字啊,春树大哥倒是给我举例看看。难不成非得叫大丫、二狗才行么。”
“泽泽说的是,这话我是说错了。”青年忽而想起村里极霸道的大丫、二狗俩姐弟,嗤笑出声,想到若是他俩听到这番对话,还不知要怎样的闹腾。
泽泽看青年兀自一个人笑着,不得其解,便也跟着笑开了花。
不出一会就走到一处屋落前,一个活蹦乱跳的丫头欢笑着迎了上来,帮青年卸下了身后的柴禾,就哧溜到泽泽身前,瞪大了眼睛好奇的望着她。
“哥,她是谁?”小丫头好奇着问正帮着泽泽拴好驴子解下包裹的春树。
“她是哥的……朋友,今晚在咱家歇一夜。”
泽泽也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一脸不解的问春树:“这就是大伯说的跟我一般大的丫头?胡说嘛。”
春树愣了愣:“天儿快满十四了,你看起来也才十五六的样子,说一般大也不为过啊。”
泽泽瘪瘪嘴:“谁说的,我上个月才满的十七,按说我都十八啦!我看起来哪有那么小。”
“这……”
“树儿你回了,怎么还不进屋,一会菜都该凉啦,”春树正待解释,被屋内走出的妇人打断了。妇人虽是简单的粗布麻衣,岁月于眼角也悄然留下了刻痕,但从其温文的举止还是看得出妇人年轻时的风华。妇人眼瞧着儿子身边立着一位貌美但却陌生的姑娘,有些生疑,拉过儿子便问。听儿子道明原委,知道远来是客,反倒开始拘谨起来,手在围裙上猛搓两下,才拉过泽泽的手进屋。
“泽泽是吧,别客气,亏得今天树儿爹还逮着只兔子,正好好吃一顿。”妇人拉过泽泽坐下,“天儿去给姐姐添双碗筷。”
“不用那么客气的……”泽泽将背后的物件卸下交由春树放好。
天儿一双眼自泽泽进门就没离开过泽泽的身,听到母亲叫唤立马溜到厨房拿了副碗筷,还兜了桶里的清水又仔细的冲洗了一遍才拿给泽泽。拉了椅凳离泽泽更近了一点,眼睛滴溜滴溜绕着泽泽转个不停。饶是泽泽大大咧咧的个性,也被瞧着生出些不自在。
妇人见女儿这般不知礼,低喝道:“天儿,不准这么看着姐姐。”
“可是姐姐好看嘛。”天儿嘟囔。
泽泽听了,羞涩的笑了笑。一瞬间连妇人都有些痴迷了,多水灵的姑娘啊。
泽泽伸出手,捏捏天儿的脸蛋:“天儿也很漂亮啊,再长几年肯定迷倒不少的小伙子。”
听到眼前穿着漂亮衣服,簪着漂亮簪花的似精灵般的姐姐这么说,天儿觉得自己像吃了蜜,不,简直比哥哥从市集带回的桂花蜜还要甜。也不管泽泽的手还掐着她的脸蛋,兴奋的往泽泽碗里夹了块兔肉:“姐姐,你吃……”
春树见妹妹那么喜欢泽泽,两人相处融洽,心底更为开心,忍不住又多看了泽泽几眼,妇人自是将儿子的这番行径看在了眼里,知子莫若母,妇人又怎会不明白儿子的心意呢,可是,这样明媚的女子又岂是这寻常人家留得住的呢,妇人在心里替儿子哀叹,好在两人才初次见面,年轻人的感情隔了也就淡了,等泽泽走后也就好了。
“对了,娘,爹呢?”春树出声打断了夫人的思绪。
“他啊,嘴馋,家里没酒了,上你陈伯那借酒去了,估计是聊上了,说话的功夫也就回了。咱不等他,吃我们的。”妇人往泽泽碗里又夹了块青菜。
泽泽忙不迭的说谢谢,扒两口饭,又转过头问正吃得香的天儿的全名。天儿回答说她叫葛春天,还笑说天明明比树大,可是春树却是哥哥,还说自己爹老喊她小天,把她越叫越小了。泽泽淡笑不止,又问春树既然天儿叫小天,那他被爹唤成什么。说到这,春树就开始窘迫起来,妇人也是忍俊不禁,泽泽就更感兴趣了,一直逼问春树,把一桌子饭菜都弄得活跃起来。
“大树,爹从你陈伯那讨来点高粱酒,今晚陪爹多喝几盅。咦……这哪来的驴子……”
“大树,哈哈哈……咳咳……”泽泽听到门外春树爹的高喊,大笑,结果忘了口里还含着饭,醒悟过来为了不让自己一口饭全喷在桌上,生生被呛住了。春树手忙脚乱想要替泽泽顺口气,但又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一时慌了神。倒是天儿体贴的倒了杯凉茶,让泽泽缓解了不少。
春树爹一进门就看到一家上下都围着个陌生的女孩打转的情形,怔住了:“怎么了这是?”
妇人上前替男人除去外衣,顺手接过酒坛,好笑道:“树儿长大了,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要再叫树儿……大树了,家里来客人了,平白叫人家笑话。”
男人瞅了瞅被呛得满脸通红的泽泽,说:“原来是有客啊,春树的客人吧。我就是个粗人,小姑娘你可别在意。”
“没事没事,大树……呵,叫起来多顺口啊……”
“就是……”男人瞪了妇人一眼,“你自己都说树儿长大了啊,那不叫大树叫什么。”
妇人无奈,春树越显窘迫;“爹……你……”
天儿一直听爹叫哥哥大树,倒也没觉得什么,这会看精灵姐姐笑岔了气,便也觉得这个名字好玩了,只可惜自己叫小天,不叫大树,不然以后让爹叫我大天……若是泽泽知道此时的天儿有这种想法,估计这桌饭菜真的就会被喷的没法见人了。
妇人又拿过两个碗,替丈夫和儿子倒上酒。自己就挨着天儿坐下,春树坐了妇人原先的位子,男人坐到之前春树坐的主座上,一方小小的四方桌上,要说以往是不分什么主次的,可是这回泽泽却一直位于主座得左手边坐着,泽泽心知这是这一家人将她奉为了上宾,屋舍简陋却也不想失了礼数,泽泽暗忖:难道这身衣服还是太扎眼了?却不知她举手投足的气质是衣物所掩盖不住的,稍有阅历的人都会看出这是个有故事的姑娘,她单纯,让人容易亲近,可是背景却也绝不会那么简单,所以也无法走得更近些。只是这些泽泽自己并不知晓,只道是自身的服饰与这村间的质朴不符,害得她没办法更融入这里。
泽泽原是负气出走,初涉江湖,早已做好了江湖凶险的准备,哪知这一路走来碰到的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凭着些拳脚功夫就足够打发那些小偷小盗的人物了,不过这也助长了她行侠仗义之心,更为自信了。其他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停停走走,所遇也是些极为善良的人,嬉闹着路越走越顺畅,连个毛贼都没碰到,大抵是这里的风水太养人了,她也就忘掉了江湖两个字,将这两个字换成了风土人情,每走过一地总会结交上几个朋友,这趟出行也就变得更有意思了。不过她总不会在一地逗留太久,怕她自己一不留神就会被爹爹给逮了回去,反正她一路也留下了那么多的踪迹,也不怕寻她的人真的寻她不着,索性玩她个风生水起。
春树和春树爹边喝边聊着各自遇到的趣事,妇人不时为两人夹着菜,天儿跟着泽泽不停地打趣着大树哥,一间小小的陋室里暖意融融,屋外的驴子躁动着,似不满众人将它遗忘,哼哧着出声,邻家的大狗也开始附和,映的这小小天地别具特色,所谓天上人间,这里也是完好的一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