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正一帆悬》温柔先生白鹭

29、前路未测计深远，棋局已定再别离

　　金陵城，风府。

　　雪见看着院里的风铃出神，刚刚风亦云竟然给欧阳克写了一封求救信，这让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夫君怎么就能判断欧阳克绝没有谋逆之心呢？

　　“怎么了夫人？”风亦云试探的问了问。

　　“还记得我初诞下正儿时的情景吗？”雪见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

　　“啊……当然记得了，夫人那日可是凶险，所幸母女平安。”风亦云也不知道夫人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啊，可当时你见到正儿时，却一点也不惊喜，反而忧愁满面，而后竟试探我说要把正儿送去远乡远亲抚养。”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风亦云打哈哈的回答。

　　“我当然知道你一定是推演出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怕这个孩子未来对风家和雪家会带来不好的因果，但我还是没有答应你。”雪见叹了口气：“为人父母，谁也不希望孩子给家里闯祸，但也不会有父母因为知道孩子会闯祸就将他丢弃不是吗？”

　　“夫人怎会如此说，为夫只是……”风亦云思忖片刻，又把话咽了回去。

　　雪见继续说：“所以往后你跟官家虚报她的生辰，甚至隐瞒她的性别，将她像莺鸟一般缚在院墙之内，我都只当你是为了避免她的灾祸，从不多言。”

　　“可近来，你忽然像变了一样，竟然放手让她去国都参加武道会，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不想护她了？”

　　“当然不是！”风亦云连连摇头，“正儿是你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我知道你对她期许有多大，我起初将她留下只是为了让你宽心，可后来，我逐渐看着她一点点成长，看她变的越来越像你，也越来越像我，我更希望她能逃脱因果，希望她能平安一生，做回一个普通的女孩……”

　　“可是？”雪见知道风亦云的停顿必是转折：“可是你做不到，所以你放弃了对吗？”

　　“不，夫人。”风亦云神情忽然坚定：“我做到了。”

　　正厅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屋角的风铃在微风缓缓摇曳，发出清脆的叮咛。

　　“……那代价呢？”雪见的呼吸变化间，周围的细小之物全部颤动起来。

　　“夫人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欧阳靖大喊，可是已经晚了，墨卿的劲气全部飞出，却早就被对面的人算准轻松躲开，同时，游离的身法者一个突袭将毫无保护的风正和墨卿同时击飞场外。

　　欧阳靖只勉强撑住了几个回合，金陵天队第四场，负。

　　台下修整，金陵天队在连胜三场后遇到了安泽城的队伍，他们决定让风正替换苏樱樱上场一次，然而却低估了对方队伍的实力。

　　“抱歉，刚刚有点失神了。”墨卿解释道。

　　欧阳靖心里还有更多疑惑。比如到现在为止墨卿都没有再使用过他之前用过的绝学，而这场比赛，他又频频走神。

　　但这会儿，风正已经开始拼命道歉了。

　　当然，欧阳靖和苏樱樱都说没事，叶忍也表示问题不大，墨卿的态度则有点无所谓，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紧接着，几个人开始商量下一场比赛的安排，因为他们下一场要面对的是来自国都的队伍。

　　“我的建议是让风正上场，然后我们直接认输，这样他的两场任务完成，我们也可以保存精力赢得下一场比赛。”墨卿提议，他的建议非常正确，就算这一场和国都天队全力对拼，胜负也很难确定，就算赢了，下一场也没有精力应对，恐怕会得不偿失。

　　“我同意！”风正第一个点头。

　　“同意。”其他人也附和。

　　“我不同意。”唯一反对的人，竟然是沉着稳重的欧阳靖。

　　“四票对一票，不同意无效。”风正走到欧阳靖面前将他拉开：“欧阳，四分也一样，别固执……”

　　“正兄……”欧阳靖犹豫着说：“回想起你昨日所说，今日若连负两局，我只怕你——”

　　四分太少了，如果他们对于补位者的要求更苛刻一点怎么办？

　　“别忘了你的抱负和理想，欧阳！”

　　欧阳靖不再说话了，他没办法反抗风正的提议，只能跟着风正后面一起上了擂台。国都的队伍早就等在了擂台上，炎阳正想着怎么在不伤到苏樱樱的情况下出心中的恶气，看到上场的人里没有苏樱樱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立刻开始舒展手指准备开场来个伤害性最大的法术。

　　“比试开——始——”

　　仍然是争分夺秒的一局，只是这边话才说完，金陵的天队已经有两人举起双手：“我们认输。”

　　是叶忍和风正。随后墨卿也跟着举手，但他没有说话。

　　炎阳的印被迫结到一半，但他并没有停止，对方还有一个人没有表态。没有经过四个人同意的认输还不算数。

　　“我不同意。”欧阳靖双手紧握。

　　“比赛继续！”场上的试官喊道。

　　“正合我意。”炎阳的结印刚好完成，“星火陨落，去死吧！”

　　无数的火球从擂台上空密集的向着风正一行人砸去，武道会的现场温度都陡然升起。

　　“欧阳！”风正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但是已经晚了。

　　“现。”面对满天的火雨，欧阳靖只是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

　　骤然，擂台上黑气弥漫，两只巨兽从虚空中一跃而出，挡住了炎阳所有的法术。

　　“欧阳靖，你……”墨卿少有的错愕，他不敢想象这才是欧阳靖真正的实力。

　　“七头蟒。”闭目的周雄忽然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关注比试，“其他人我不论，但那个孩子，刑部要了。”

　　说完，周雄的眼睛再次闭上。没有人反驳，几个老头子都知道，他要的人就是皇家要的人，不需要商量。

　　第五场结束了，两只七头蟒只一次攻击就将国都的四人重伤，对方只怕一时半会参加不了第六场比赛了。

　　下台后，欧阳靖擦拭掉嘴角的血，默默的走到角落，沿途的人看他的眼神既有敬畏也有恐惧。

　　“你怪我吗，正兄。”欧阳靖叹了口气，他知道除了风正，这会儿不会有人敢来和他说话了。

　　“我以为会有用的，不过看来我父亲说的对，我可以知道的事情那就改变不了。”风正摇头：“身体不要紧吧？”

　　“只是力竭片刻，过会儿就好了。”欧阳靖回答。

　　“算了，最后一场也随你吧，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明白正兄你的意思……”欧阳靖仍然想问个清楚。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也就是说，无论这场比试的结局如何，正兄都不能进入学院是吗？”

　　“是的。”

　　“那不让我召兽又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很复杂，没有发生的事我不能说，但欧阳你记住，保护好自己……”

　　一行人再无言语，很快金陵的第六场比试就开始了，比赛结束的更快，因为对面直接就认输了。他们不是没看到那两只异兽的实力。

　　武道会区试结束，金陵的天队五胜一负，这是非常好的成绩。只是队伍中的五人都各有心事，似乎对这个的结果都没有太大的感触。

　　到了最后选人的环节，刚刚还和气端庄的几个老人忽然变了气势开始了争执……

　　“少年，选择天成学院你不会后悔。”

　　“我觉得你的资质更适合学剑术！”
　　……

　　几位强者就这样争抢下来，最终还是到了金陵的天队。刚刚还面色红润，娓娓道来的几位强者却忽然缄默了片刻。

　　风正紧张的吸了一口气，仰头时视线猛地便和傅北叶撞在了一起。老者笑意容容，眉眼间却如同藏着利刃。

　　风正的心不知为何，咯噔一下。

　　“金陵天队得五分，便算的全部入围，你们四人可随意挑选自己心仪的院阁。”傅院长缓缓说道：“但别忘了天成学院的福利哦~”

　　“咳！”藏经阁沈三瞪眼。

　　“您说错了，是五人。”欧阳靖不卑不亢的吐出一句。

　　现场此时变得更安静了。

　　“很遗憾，你们附队的小公子修为实在欠妥，他能入区试附天队，想是机缘巧合，但他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因此老朽只能说句抱歉，这也只在情理之中……”

　　“可比试规则并没有说明修为是入围的必要，难道修武堂所言之信义，竟要分场合施行？”欧阳靖一点也不退让，引得全场哗然。

　　“欧阳靖！”风正汗颜，他都没说什么你这么激动干嘛，得罪这几位圣者你还要不要在国都修行了：“那个……我以为自己修为确实欠妥，国都一行只为增长见识，不求入高阁修行，几位师尊请不要怪罪好友失言。”

　　傅北叶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往下一个步骤走。

　　四个人叶忍选了剑宗阁，其余三人都选的天成学院，这一环节并没有太多波折。只是末了，周雄忽然说了一句话：

　　“天队乙子，天成学院修行五年满后，便来刑部报道，不必再入仕登榜。”闭目前，周雄又补充了一句：“此是王命，天子之意重于一切，想必你在修武堂也学过。”

　　天队乙子指的欧阳靖，那后一句便是堵他的嘴说的。

　　走出武道会会场，天队五人便要告别，风正的出围虽然无可厚非，但是其他几人也觉得大不公平，就算是平时一点不看好风正的墨卿也多少宽慰了几句。

　　“各位，相识一场，也算是我风正的福泽，最后一聚，我请各位在此地聚个宴如何？”

　　“好啊好啊。”叶忍最先答应。

　　“正哥哥莫要灰心，来日或承父业，入仕登科，以后自然会在国都相见的。”苏樱樱再次安慰，她心中又何尝不是落寞的呢：“不过聚宴之事我要先去城外告知家仆，可能要耽搁片刻。”

　　“啊，好。”欧阳靖不知道在想什么，丢了魂似的。

　　“那个……我也需要先去城外给父母道个喜讯，马上就回来。”叶忍听到苏樱樱说的话也想了起来。

　　墨卿本想拒绝，不过想着吃一顿饭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耽搁不了多长时间，便点点头没有推辞。

　　“相识一场，也好。”墨卿耸了耸肩，“我要先去驿馆接一下妹妹，稍等。”

　　五个人走了三个，只剩下了风正和欧阳靖走在路上，阿何默默跟在少爷身后，没有搭话。

　　“别多想啊欧阳，入围应该是件高兴的事。”风正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失神的欧阳靖。

　　“我也不是因为正兄没有入围而愤慨，只是……才刚刚重逢，就又到了分别的时刻，不免感慨。”

　　“害。”风正不以为意，“诗云：人生数十载，弹指一挥间。眨眼间又会再见了。”

　　“是啊，是欧阳多愁善感了。”欧阳靖挤出一丝笑容，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摸出了一枚翡翠的古币。

　　风正也是愣了一下。

　　“这么多年，欧阳还保存着这枚信物吗。”

　　“正兄之情谊，欧阳不敢敷衍，今日物归原主。”欧阳靖认真的将古币送到风正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大大咧咧的风正此时却忽然鼻子一酸，他想起了修学时所有的点滴，想起欧阳靖任何时候都坚定不移的真诚。

　　想起了似曾相识的别离。

　　“无论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我与欧阳之情谊，永不可变。”风正同样认真的接回那枚古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