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许文强》海燕轻舞

21、第二十一章

　　制衣厂。
　　许文强走进老板办公室。
　　“许先生。”阿香站起来。
　　“嗯，阿香，把今天要处理的文件拿过来。”许文强坐下来说。
　　“好的。有一份洋艺服饰店的订单需要许先生签字。”阿香拿过一份文件。
　　“好。我看看。”
　　许文强看了看文件，见没啥问题，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阿香，最近工人们情绪怎么样？”许文强问。
　　“还不错，你给大家都涨了工资，大家都挺卖力的。”阿香说。
　　“那就好。”许文强站起来，“我到各处去看看。”

　　车间里。
　　工人们都在生产线上忙忙碌碌地工作。
　　许文强嘴里衔根烟走进来，大家都站起来叫道：“许先生。”
　　许文强朝大家点头微笑，又猛吸了一口烟。很快，他意识到这是无烟车间，自己不该在这里吸烟，于是赶紧走出了车间，来到厕所里扔掉。
　　有人已经在厕所里待着。
　　许文强闻到一股异样的气味，同时看到了一个瘦弱的男子缩在角落里。
　　许文强朝他走过去。
　　男子紧张得缩成一团。
　　“你在抽大烟？” 许文强大吃一惊。
　　“许……许先生……我……”骨瘦如柴的男子慌慌张张地将烟枪往背后藏。
　　“拿出来！”许文强说。
　　“许先生……”男子眼里浮现出乞求的神色。
　　“交给我，听着，这东西会害死你。”许文强说着，向男子伸出手。
　　男子紧张异常地看着许文强，将烟枪紧紧地藏在身后。
　　“拿出来！”许文强喝到。
　　男子迟疑着将烟枪拿出到面前看了看，然后，很不情愿地递过去。
　　许文强接过烟枪，立即看到男子脸上显出绝望的神色。
　　“从今天起开始戒烟。不然，你就别来上班了。”许文强说。
　　“许先生，求求你不要开除我，我还有老母亲和妹妹要养。”男子哀求道。
　　“看你年纪不小了，没有妻儿吗？ ”
　　“早已被我卖掉了，因为抽它。”男子的脸上又显出无限痛苦的神色。
　　“我会让人安排你的住处的，戒完了烟，你再上班。”
　　“可是……”
　　“工资照发，我会派人送到你家里去的。”
　　“谢谢许先生，谢谢许先生！”男子都恨不得给许文强跪下了。
　　“出去吧。”
　　“好。”
　　男子乖乖地跟着许文强走出来。
　　“跟我到办公室去一趟。”
　　“许先生。”男子怕起来。
　　“你不要怕，我问你点事情。问清楚了就放你走。”
　　“好……好吧。”
　　男子这才猥猥琐琐地跟着走。

　　“阿香，你马上通知厂里所有的管理人员，20分钟后到办公室开会。”许文强走到阿香面前吩咐道。
　　“好的许先生。”阿香说着，履职去了。

　　许文强回到办公室，将烟枪放在办公桌上，久久地看着男子，眉头紧锁。
　　“许先生……”男子被看得背脊发凉。
　　“你叫什么名字？”
　　“江世涛。”男子回道。
　　“抽鸦片多久了？””
　　“三……三四年了。”
　　“钱从哪里来？”
　　“给人做工……然后，不够……就朝家里要，把我爹气死了，我没有办法，就……就把老婆孩子卖了。”
　　男子说着哭起来。
　　许文强的心揪到了一处。
　　“到厂里有多久了？”许文强问。
　　“不久，才几个月，我妈去求老板可怜我，收留我，老板原来和我妈认识，看在我妈的面子上，留下了我，不过条件是让我妹妹给他做八姨太。”
　　“八姨太？哼！”许文强刚要生气，转念一想不对，“你不是说你要挣钱养妹妹？”
　　“是的，老板卖了厂后，人就跑了。我妹妹在他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就又被送回来了。 ”
　　“这个畜生！”许文强想起先前签约时制衣厂老板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不禁又气愤又恶心。
　　“许先生，我知道我错了，求求你，把它还给我吧！”男子指着烟枪，开始央求。
　　“你还想要它，你要它把你一家大小全都害死吗？”许文强怒其不争。
　　“我知道，许先生，我会慢慢戒了它，慢慢戒，你相信我。 ”
　　许文强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摇摇头：“我若给了你，只怕下一次，我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看你了！ ”
　　“许先生，我求求你，把它给我吧，求求你！”男子跪到地上去，磕起头来。
　　“你快点起来！”许文强喝道。
　　“许先生，求求你……”男子并不理会，磕头如捣蒜。
　　“你给我起来，坐好了！”许文强伸手一拉，立即将男子轻飘飘的身体拉了起来，按在凳子上。
　　“你好好跟我说说，烟是从哪里买来的？”许文强问。
　　“从……从一个朋友手里。”男子的眼神左躲右闪。
　　“不说真话是吗？要不要我马上开除你！”许文强吓他。
　　“不要，不要，许先生，我说，我说。从月亮湾歌舞厅的一个熟人手里买的。”
　　“叫什么？”
　　“不知道，大家都叫他鹏哥。”
　　“我们厂像你这样抽鸦片的工人还有多少？”
　　“不……不知道。”男子说。
　　“哼，你不知道？”
　　“真的，许先生，我只介绍过一个人去鹏哥那儿。”
　　“介绍一个他给你多少好处？”
　　“就，就一袋烟。”
　　“唉……”许文强叹口气，“你先回车间吧，我呆会儿再找你。”
　　“好……好的。”
　　男子赶紧溜出去了。
　　许文强怔怔地看着他走出去的门口发愣。
　　他来到上海滩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都知道上海到处都有走私烟土的买卖，冯敬尧就是其中的一个大老板，但是冯敬尧不允许自己的手下碰那些烟土。许文强如此真真切切地看到鸦片带给百姓的毒害，这还是第一次。

　　不一会儿，阿香回来报告：“许先生，大家都到齐了。”
　　“好的，我马上来。”

　　许文强背着手来到会议室，见七八个管理人员已经到场。
　　“许先生。”
　　大家见许文强来了，都恭恭敬敬地站着迎接。
　　许文强扫视了一下大家，见没有人再像抽大烟的男子一样，稍稍宽了心。
　　“大家坐。”
　　许文强率先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大家这才坐下了。
　　“我这次找各位来，是有要事商量。”许文强说。
　　“不过，我接手制衣厂以来，与大家见面的次数不多，对各位不甚了解，在谈事情之前，先请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部门负责，底下有多少工人。”
　　“好！”
　　大家依座做了自我介绍。
　　许文强点点头，表示知晓。
　　“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 许文强将烟枪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大家都面面相觑，脸露惊惶。
　　“在座的，没有哪位好这一口吧？”许文强轻描淡写地问。
　　大家赶紧一齐摇头：“不抽，不抽。”
　　“好！”许文强站起来，“可是我今天在厂里发现了一个叫江世涛的工人躲在厕所里抽这个，请问是谁的手下？”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大家赶紧摆手撇清关系。
　　只有一个人坐着不说话。
　　“沈主任，他是你的手下？”许文强问。
　　“是的，我曾经警告过他，可他不听。”沈主任摇着头说。
　　“许先生，我建议把他开除了吧！”一个人员说。
　　“开除他？很容易，可是，一旦开除他，大家知道后果是什么？”许文强问。
　　大家都不说话。
　　谁的眼前都浮现出一堆白骨。
　　“所以，我不准备开除他，但是也不容忍厂里有人再碰它！”许文强说，“我要求各位马上下去，查清楚自己手下还有哪些人还在碰这个东西，两天之内报告给我，我要集中把烟民控制起来，令他们戒了这个东西！”
　　“许先生，那样会花掉工厂很大一部分成本的，值得吗？”一个会计员担心。
　　“对呀，还不如直接开除他们！”一个人员说。
　　“值得？有什么不值得？你们快下去吧，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如果有谁隐瞒不报，我一定开除他！”
　　大家都散去了。
　　一路上，议论纷纷。
　　“这许先生不是□□上的嘛，怎么发这么大善心？”
　　“是呀！是不是钱太多了，花不完，做点善事为自己积点德？”
　　“那些烟鬼有什么可救的，放他们出去，死在大街上好了！”
　　“我看也是，花钱给他们戒烟，还不如多给我们发点工资！”
　　“哎呀你们别瞎猜了，许先生肯定有他自己的主意。我们照办就是了！”
　　“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办事不力，他把我们开除了才不值得，这世道，能够有份工作糊口，就已经烧高香了。”
　　“快走，快走！”

　　许文强回到办公室。
　　“阿香，厂里有职工宿舍吗？”许文强问。
　　“没有。”阿香回答。
　　“好。你估计厂里抽大烟的人多不多？”
　　“应该不多。”
　　“那行。你和我去厂里走一走，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腾出来安置这些烟民。我要给他们戒烟。”
　　“好的，许先生。”

　　某非法烟馆里
　　在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鸦片的烟味夹杂着烟民的体味，还有烟民们叽叽喳喳，云里雾里的谈吐，让烟馆的气氛显得既郁闷又糜烂。一些肩耸项缩、颜色枯羸的烟民横在榻上，摩肩擦踵，大声吸食；一些已经神志不清的烟民们坐在床边，胡言乱语，飘飘欲仙，令人完全分不清楚谁在问谁在答，一派乱哄哄的，毫无生气的迹象。而在几个豪华包间里，富人们躺在床榻上，也是一副“今朝有福今朝享，哪管国危家也破”的病夫姿态。
　　另一间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下，一个日本人与烟馆老板正在交易走私鸦片。
　　“请你回去告诉大佐先生，她的生意，有多少我们做多少，完全没有问题。”烟馆老板说。
　　“陈老板，你真是个爽直人，我们皇军，就是愿意和您这样的老板打交道。”日本人满意地说。
　　“谢谢夸奖。大家相互照应，共同发财。”
　　“嗯，那我就回去了。”
　　“好，好。”

　　许文强走出办公室，来到车间找江世涛。
　　可是江世涛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到哪里去了？”许文强问车间里一个人。
　　“不，不知道，许先生。”
　　“你们谁知道？”许文强高声问。
　　“没看到。”
　　“没看到。”
　　……
　　许文强预感到不妙。他走出车间，走向厂门口。
　　门卫老高正戴着眼镜翻着本子。
　　“老高。”许文强走进去。
　　“是许先生，许先生好。”老高赶紧站起来。
　　“你看到江世涛走出去了没有？”许文强问。
　　“江世涛。我记得，一个瘦瘦精精，像猴一样的人，走出去了。我还问他出去干什么，他说家里有点急事，给厂里请了假的。喏，我还记了下来。”老高把本子翻给许文强看。
　　许文强看了看，点点头：“我知道了。把电话给我打一下。”
　　许文强走到电话机前，拨通柳如烟的电话。
　　“三妹，我是文哥。”
　　“你带两个手下，到月亮湾歌舞厅去一趟，我马上来。”
　　“好。”

　　月亮湾歌舞厅。
　　门前。
　　“求求你，给我一点点，就一点点，鹏哥。” 江世涛跪在地上，抱着一个壮汉的腿，涕泗横流，像狗一样。
　　“哼！”壮汉猛一抬腿，将江世涛踢到一边去。
　　旁边一个壮汉抱着双手，看笑话。
　　“鹏哥，你就可怜可怜我，这次就给我一点，我下次一定给你带新的客源来，你相信我，相信我！” 江世涛像狗一样爬过去，再次抱住壮汉的腿。
　　“要吸，简单啊，拿钱来！”壮汉摊着手，凶狠地说。
　　“这次没有，等我发了工资，对，发了工资，我一定给你。鹏哥，求求你，我忍不住了，忍不住了！” 江世涛浑身像筛糠似的抖起来，令人看了恐怖异常。
　　两个壮汉却像看一场好戏，哈哈大笑。
　　“阿辰，给他，吸死他！”壮汉朝旁边的壮汉说道。
　　旁边的壮汉立即掏出一样东西，塞到江世涛嘴里，逼着他吞下去，江世涛拼命挣扎着，无奈身体孱弱，根本没有抵抗能力。他艰难地挣扎着，手脚乱动。
　　“我叫你吸，我叫你吸个够！”壮汉狂横地叫道。
　　“住手！巡捕房！”
　　柳如烟和手下赶到，举着枪朝向两个壮汉。
　　两个壮汉停了手，却并不害怕。
　　“我说长官，关你们什么事？这样的事，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何必假惺惺的。”一个壮汉说。
　　“哼，不就要俩钱儿吗？拿了快走！”另一个壮汉说着扔过一块银元来。
　　“把他们抓回去！”柳如烟下令。
　　手下立即动手，两个壮汉变了脸色，见是来真的，只好投降。
　　“把他们带回去！”柳如烟说。
　　许文强走上前来。
　　“三弟。”许文强向柳如烟笑着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