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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鬼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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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彩大厦并不高,只有九层。下面是商场,上面是写字楼。
早些年,九层有个年轻女子在加班到凌晨的时候从楼顶一跃而下,从此结束了她被迫加班的人生。
公司因此人心惶惶,员工们相继离职,这家公司不久之后就倒闭了。九彩大厦也传出了闹鬼的传闻。原本在这里的商户也纷纷搬走。
因为闹鬼传闻,房间一直租不出去。空置了一年之后,老板重新装修了房间,外地一个不知道闹鬼传闻的老板租了下来,把这栋楼改造成了一个鬼屋。
不巧的是,结果一对小情侣在鬼屋游玩的时候,意外死亡,法医都没查出来确切的死因,而当时的情形因为关着灯一片黑暗,所以监控录像里也没任何有用的信息。
事情越传越离奇,有人又翻出来了之前女员工自杀的事情,认为是不得安眠的鬼魂作祟。一地两悬案,这个地方名声大噪,彻底没人租房了。
昔日韭菜的墓地成为了鬼的天堂。
倒闭的鬼屋有几个主题,其中一个主题是古代青楼。
鬼屋的老板一掷千金,请了专家来做顾问,又请了手艺高超的师傅专门打造家具修整器物,如果撤去阴森气氛,整套房间直接拿去拍古装片,大家都要赞一声考据精细。
考据精细的楼不出意外地吸引来了一个精细人——生前的精细人。
游荡路过此处的女鬼抚摸着床幔上的纹路,瓷杯的圈足爱不释手,于是决定住下来。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此地竟然已经有鬼占山为王了。
说是占山为王,就确实是有山有王。青楼的隔壁是剿匪主题,房间里像模像样地垒了个小土丘,扯了一个招风旗,一间刻意修得粗野又阔气的厅堂,上悬忠义堂,忠义二字又被打了两个叉。
不知来自何方的一伙野鬼竟也选了大王二王、军师参谋,排定了座次喝了生死酒,只是苦于没有肥羊让他们宰,没有富商让他们劫,只好苦兮兮地每天抽签决定谁来扮演那个肥羊,装模作样地打一架,再把它绑起来。
然而,鬼是没什么痛感的,缺乏演艺细胞的鬼们很难将待宰肥羊的心态揣摩透彻再表演出来,只会扯着嗓子干嚎。
久而久之,鬼们便厌烦了这个游戏,在小土丘上躺平,自号躺尸帮。帮主也改了个名头——躺尸帮大哥,简称尸哥。帮里的鬼本就不多,个个性子散漫,也就直接“尸哥尸哥”地喊开了。
这一天,躺尸帮里的一个小鬼看到了刚到鬼屋的女鬼,激动地连滚带爬回去禀报了帮主尸哥。尸哥当机立断通知了全帮上下,准备挑个良辰吉日去宰这头不知道肥不肥的羊。
女鬼在青楼主题的鬼屋找了间最大最气派的屋子住了下来,自称花魁。屋子里日常用具一应俱全,阔绰的老板并没有把它们收走。女鬼每天起来都会对着已经无法从中看清自己样貌的铜镜,涂抹一番已经干涸了的胭脂水粉,之后才会开始一天的安排——发呆、四处逛、发呆,四处逛……
女鬼住下来的第一天,躺尸帮并没有出现。
女鬼住下来的第二天,躺尸帮也没有出现。
直到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没有出现。
躺尸帮寂寞了很久,好不容易来个肥羊,把肥羊直接吓跑了或者吓瘦了那就不好玩了,总得先养一养。
女鬼住下来的第十天,躺尸帮终于出现了,一行鬼煞有介事地拿着不知道从哪搜罗来的破铜烂铁吹吹打打,试图吹出点喜庆的节奏却带了莫名的韵调。。
原来,尸哥对这只肥羊观察已久,觉得此羊清秀可人,骷髅眼眶处的窟窿和头骨的大小比例合宜,四肢骨骼纤长挺秀,就连涂在头骨上的红晕花黄也恰到好处,所以动了抢肥羊当压寨夫人的念头。
这可是躺尸帮几年来难得的大喜事,凡是能动的无不争先恐后。有爬着过来的,一条腿蹦过来的,靠两只手撑着身体挪过来的,甚至还有只剩下一个头的,也欢欢喜喜地滚了过来要看。
如此阵势把女鬼吓了一跳,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片空荡荡的建筑里唯一的住户,没想到突然涌出来好些邻居,凶神恶煞,乌泱泱的一大片,吹着残缺的号擂着破了鼓面的鼓,好似冲锋一般。
女鬼心想,对付我一个弱女子,用得着这么多鬼吗?
虚张声势?特殊爱好?是鬼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是女鬼把可能的原因猜了个遍,都没想到这队伍其实是来迎亲的。
算了,横竖是死,不如拼了。
女鬼攥着一把剪刀——青楼里唯一能找到的,也是话本里女子最得心应手的武器,犯了难。这么小巧的剪刀,不管从哪里戳,都会戳到骷髅的空档处,毫无杀伤力。
女鬼回屋翻翻捡捡,找到了一把破笤帚,拿在手里打算将就着用。只是这么一身艳丽又轻薄的外衫配上一把破笤帚,难免让人想到什么悲戚的故事。
“嘿嘿,小娘子这身衣衫不错,我又多了一出剥衣服的戏码可以演。”披着一身红色外袍的尸哥姗姗来迟,对这只肥羊表达了高度的肯定。
“这大概就是它们的将军了吧,反正也是拼,不如先赏它一把扫帚,最好能卡在这将军胸腔里别出来。”女鬼这么想着,就抬起了扫帚。
“就是这笤帚嘛,有点碍眼。”尸哥慢悠悠地补了句。
“你们!上!”躺尸帮帮主尸哥试图用眼色使唤手下,手下们望着尸哥突然转过的头,对着空洞的眼眶不知所措。尸哥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手下的屁股上,手下踉跄了
一步,突然醒悟了过来。
“姑娘!我家帮主诚心诚意邀请姑娘出来相见!”
“这不是已经见着了么,蠢材!剧本是用来演的不是用来背的。这里先跳过。”
手下回头看了看尸哥,掐着手指默默数着需要跳过的对白。
“有了——”
“姑娘,我家大王倾慕姑娘,想抢姑娘回山庄当压寨夫人。”
“怎么能直接说抢呢!这跟之前排练的不一样,谁又改了剧本?”
自号神算子的二帮主摸着颌下两绺并不存在的长胡子,清清嗓子道“大哥不是说想要刺激点的剧情吗?姑娘一听是抢,肯定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冲突、张力,这下全都有了。”
女鬼满心震惊地看着他们说戏。心道:“这群骷髅怕不是脑子有毛病。既然它们这么喜欢演,那本花魁就陪他们演一演。”
尸哥脱下专门准备的红色的婚鞋,还没丢到神算子头上,花魁姑娘出声了。“呜呜呜呜呜呜,不要嘛,人家是清白女子,你们这等粗野男人,怎么懂得怜惜女人?”
尸哥听后一个手抖,鞋丢歪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花魁的肋骨间就多了一只布鞋,布鞋外面裹着的红纸已经破碎,露出里面沾满泥浆的破布。
花魁先是一愣,紧接着一边双腿快速挪动往后退,一边喊着“疼煞奴家也,你们这等山匪,果然做不得好事。”没想到退得太急没注意身后,直接绊倒在了一个围观的头上,摔了个屁墩儿。
只有头没有身子的这位大声嚷嚷道“有没有天理啦,还没过门就摆起了夫人架子,这等欺辱于人。”委委屈屈地滚到离它最近的兄弟旁边,蹭了蹭对方的腿骨,“兄弟帮忙看看,我裂了没?”
花魁退无可退,直接坐到了地上,把头骨上红红黄黄的颜色一抹,开始号哭:“我家老爷死得惨呐,孤儿寡母没人疼呐……”
尸哥一听,懵了“你们不是回报说她自号花魁吗?孤儿寡母的怎是么回事?”
花魁自知失言,嘴硬道“花魁从良了不行吗?”
“从良了还有了孩子怎么算得上花魁?”
“怎么算不上!小娘子我依旧花容月貌,你瞧瞧,我这姿容,哪里差了?”
“……”
双方闹闹哄哄一场过后,花魁还是半推半就地跟着山匪们上了山。
“我说夫人呐,你不要总串戏行不行,你不串戏,我就真当是娶了个从良的花魁,一心一意对你好。”
“我就是闺中寂寞,戏本子看多了。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