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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闻风 ...

  •   京城总不过就那几家亲贵宗亲,一早发生在侯府门前的事不出半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传递进了宫廷内院。
      谢簌黎才从姚府回来,就听得连翎被皇帝传召入宫的消息,顿然间谢簌黎心绪难平,伸手想要召回牵马的仆役,一面对凌青道:“我再出去一趟。”
      “王爷特地吩咐了,让姑娘你安心在家等候,外头的事由他来解决。”凌青连忙转述了连翎交代的话,又怕谢簌黎不肯听从,补充道,“姑娘也累了大半日了,不妨回房中稍坐,晚膳时分王爷大约也就回来了。”
      一场闹剧牵连了两府皇亲,此时外面自然少不了风言风语,就连姚勰也叮嘱她近日行事要谨慎小心,切莫将把柄落于小人之手。

      与此同时,宫禁之中君王驾下连翎正襟危坐,为了御前见驾,连翎换上了摄政王的衮服,以墨色为主调的华服让他周身少了几分温润,更似京城中所传那个杀伐果断的摄政王。
      已过不惑之年的帝王因久病缠身,两颊消瘦苍白,竟已显颓败之状,而一年前的连翎情况并不比他好到哪去,时常复发的旧疾让他每每都是强撑病体立于朝堂,硬撑着一口气才挽救了这岌岌可危的山河。
      如今见连翎神采奕奕,全然不见疲倦之色。

      帝王看着阶下正值盛年的血脉至亲,不免心生仓惶,连翎如他所愿成了清理朝堂积弊的利刃,为太子日后执政铺开了一条光明大道。他能看得出连翎对皇位没有分毫眷念,哪怕不少元老重臣都纷纷进言要他削弱宸王府的权势,猜疑心重的帝王这一次却选择了相信连翎。
      相信他一心为国没有二心,对得起王府中先皇御笔亲批“安社悦己”的匾额。
      连姓皇族经久不衰并非只因皇帝手握玉玺皇权,更是有无数同姓族人环而绕之,皇帝可以容许他革新朝堂,却不能任由他与其余皇族交恶。
      两人皆清楚这一点,于是皇帝坦言道:“你可知自己今日在候府门前行事不妥。”
      “炽平侯府乃忠臣之后,顾家长女更是品行高洁,英王行巧取豪夺之举,无论出于何种身份何种立场,臣都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连翎不卑不亢,应答道。
      皇帝说:“朕念在谢簌黎出手是为救姐的份上,不追究她的过错,但英王他毕竟是你的长辈,还需登门致歉莫伤了和气。”
      听了这话连翎断然回绝道:“礼法在上不避尊亲,臣自认无错。”
      “朕何尝不知你没有错,可你如何堵的住文武百官的嘴,如何面对宗族皇亲?”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臣问心无愧,有何惧之。”
      这话说完,连翎自知有违天颜,他起身跪伏,道:“臣言语僭越,陛下恕罪。”

      “皇弟直言无愧,是朕畏首畏尾了,这里没有外人,且当你我兄弟一叙,起来吧。”
      皇帝没有责怪他直言犯上,连翎却还是行了礼才落座原位,在连翎到来之际皇帝已屏退了左右内宦宫女,殿内如今只有他们二人。
      两人闲话片刻,连翎见皇帝面前茶盏已空,主动上前前添了茶水。握剑杀敌的手自不如宫人指细纤纤,旧伤虽已愈合却仍留着深浅不一定痕迹,这着实不像是一个皇亲显贵该有的尊贵。
      皇帝愧颜只能转过脸去,片刻后说:“母后寿诞在即,封炎使团不日即将入京,朕近来乏倦,接待使团的事就托付给你了。”

      年节后封炎使团呈上国书家信,想入京为太后贺寿,聊以慰其思乡之情。皇帝身为人子,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太后嫁入大越四十余载,人至迟暮想见亲人在所难免。
      封炎如今为大越之臣,君臣相别连衾身为帝王自然不可能亲迎,可偏对方又是太后亲族,为显亲厚,故此也就只能让连翎相迎。

      皇帝岂又不知连翎与太后之间的龃龉,本想着徐缓图之,寻个合适的由头再说与连翎听,不曾想一来二去就拖到了这个时候,又碰上了英王与侯府这档事。
      好在连翎未改颜色,话不多说就应下了这门差事:“臣请求仍让礼部侍郎方路为副职,辅佐臣迎接使团之事。”
      焦慕结亲之事告一段落后,方路因功晋升礼部侍郎,比武落定后焦慕求娶三公主之事告一段落,经由方路错谈改由焦慕王女嫁入大越,永结为好。这桩差事赢得帝心,再加上他去年科举事上做出的功绩,如今也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连翎领了皇命,快马赶回府邸,踏入莞园他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去。
      谢簌黎还穿着上午的裙衫,为了练剑宽去了外袍,窄袖边上是红线绣的花枝,灼眼又明艳。
      应辞剑留下的剑气寒凉,哪怕谢簌黎不动内力,却仍比春寒更甚,自飞仙城下临危相救的那一次起,连翎就对这道身影埋情至深,再也移不开眼了。

      莞园平日里少有外人踏入,谢簌黎无需分神留意外界,此时正入人剑合一之境,全然忘我之态。应辞剑不是专门为她所铸,却自入江湖起就与之相伴,出生入死多时已磨合相契。
      三尺五寸长的利刃并不轻巧,早时谢簌黎爱打快剑,也是因其体力并不能适应长久握剑。而随着身量长成,夜以继日的练习之下她这双握剑的手臂逐渐适应了长久持剑,再到后来战场征伐,她早已和脆弱这个词再无关联。
      转身间她瞥见了连翎的身影,趁着一招结束收了剑势,三两步迎上了上前来的连翎,问:“宫里叫你过去是什么事,没为难你吧。”
      “自然是没有,朝廷现在用的到我,又想着拉近同你还有南境的关系,也就是申饬几句罢了。”
      自己府中没有避讳,连翎直接牵过谢簌黎的手,往屋里走的路上又简单转述了皇帝交付的差事。

      谢簌黎要沐浴更衣,连翎索性直接叫人将饭菜送到山月居来用,又怕她吹风着凉,仔细用软布替她擦干头发上的水珠。
      隔着铜镜看着背后认真到像是在对待军务的心上人,谢簌黎不由莞尔,瞅准时机在他指尖轻吻掠过,换来的是上位者低头,虔诚的落在她眉心上的一吻。

      封炎使团入京还有段时日,春猎如期到来,远离朝政已久的皇帝难得露脸,在围猎校场上射出了第一支弓箭。
      而后参加围猎的世家子弟鱼贯而出,上演了一场全新的“群雄逐鹿”。
      皇子们也是争相露脸,恒王母子因失了联姻消弭多日,这次围猎恒王更是卯足了劲要拔得头筹,最后也如愿以偿得了皇帝赞誉,赏了百两金银骏马一匹,又叫佟贵妃坐陪侍酒。
      恒王牵着新得的良驹扬眉吐气到各路皇子面前显摆了一圈,与他那未染片尘的华服倒是相配。

      连翎这年没再带着三关旧部去一争高下,反倒是与太子伴驾御前,一左一右陪伴着帝后引来彩棚处世家贵女一阵瞭望。
      往年这种场合顾绛心总以病相辞不愿出门,候府清贫简薄,她裁不出新衣又没有额外的银钱打点,倒不如远远避让。今年的行装都是谢簌黎置办后送到候府,姐弟三人坐落在彩棚处,虽不及别的高门家业子嗣丰厚,倒也是门楣光亮。
      难得并肩立于一处,细看之下小侯爷与谢簌黎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容貌有些相近之处,只不过谢簌黎的容貌更肖其母,举手投足间少有贵女的骄矜。

      围猎结束,余下还有些供贵族们玩乐的节目,连翎他们几个下场打了两场马球,赢了皇宫中一早备好的彩头。
      此外焦慕和亲陪嫁来的还有北地的骏马,一直圈养在皇家猎场,趁着春猎的热闹,牵出来允人驯服。
      魏琅他们都是驯马的好手,对北地来的良驹兴致颇丰,于是谢簌黎也随了王府众人来了马场,坐在围栏外看着场内跑马驯化。

      原本是为了图个热闹看,却不想麻烦找到了自己头上,在谢簌黎正与连翎徐映谈天说地时,一个穿着骑装的女子从围猎场而来。
      红衣鲜活,眉宇间更带着几分桀骜,见到谢簌黎也不客气,径直道:“将门女儿马背上长大,姑娘又在三关征战多年,战马是将士们最好的伙伴,想来驯马对姑娘而言不陌生吧。”
      谢簌黎不明所以,听了连翎小声提示才知道来人是谁。
      兵马司周家是佟家的姻亲,朝堂上也是站在恒王一边与连翎甚是不和,这红衣女子就是兵马司周大人的女儿,她自己亦是有品级的女官。
      谢簌黎是在三关,可她不擅骑射,更没有驯马的经验。

      哪怕明知这是挑衅,连翎却还维系着平日里谦逊温和的模样,他说:“周大人善马术,京城人人尽知,哪怕本王也甘愿拜服,正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周大人何必为难谢姑娘呢。”
      周淸显然听不进去这话,铁了心要叫谢簌黎在训马场上出丑:“谢大人入了王府,连句话都不愿自己说了是吗?既如此,那便直接认输,承认你们三关边境军不过尔尔。”
      “周大人别太强词夺理了,”原本不动声色的徐映在此时站在了前侧,一面招呼亲卫给他拿护腕,一面又说,“我和你比。”
      “将军一个大男人和我这等女官比,未免有点欺负人吧。”

      “好,我比。”
      “簌黎!”
      “谢姑娘!”连翎与徐映立刻想要制止。
      “好!谢大人巾帼英雄,自然不怕与在下这一场小小比试,那咱们就场上见。”

      等到周清离开,连翎立马拽住想要去换衣服的谢簌黎:“别义气用事,你如何能驯的了烈马。”
      “凡事都有第一次,择日不如撞日,不试试怎么知道,”谢簌黎对上了连翎焦灼的目光,“把你的绑袖借我用用。”
      “我没和你打趣,”连翎按住了谢簌黎的手腕,“你的马术如何我还不清楚吗,这是焦慕的马,我上去都不敢说能一次驯成,你可知兵马司的周清是什么人物,每年从她手下驯过的烈马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些我都知道,可今天这比试如何比要不要比都不在于我,我能选的只有下场一战,”谢簌黎道,“这事你是熟手,趁着还没下场,快教我几招,别让我输的太难看。”
      “谢姑娘,驯马不是战场厮杀,你在北境骑的马都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且有副将从旁相协,驯马可是能要人的命的。”徐映同样劝说道。
      “这些我都知道,可如今也没有别的解决之法,我知道你们是在担心我,可如今王府处境艰险,所有人都在盯着咱们,如若我不应下炽平候府、北境三军乃至我外祖和南境守军都会横遭非议。”

      经历了几场朝堂风云后,明眼人都不难看出宸王府俨然是站在太子背后的,而连翎与谢簌黎两人又与南北两境边军息息相关,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今日他们若拒绝比试,他日就能被扣上自持军功、藐视君颜的帽子。

      “你稍等,我去叫魏琅来。”他们几人中魏琅最擅驯马,连翎说着就要亲自去找人。。
      “不用叫魏兄,他那些我一时半会也学不会,就把你觉得紧要的教给我就行,”谢簌黎说,“我信你的,阿翎。”
      就这样连翎一面帮谢簌黎系着腕带,一面逐字逐句的嘱咐,最后道:“你有轻功在身,若见情形不对即可跳马离开,切不可逞强。”
      “好。”谢簌黎接过了凌青递过来的马鞭,翻身跃下了驯马场,她往前走了几步,又转头冲连翎他们扬了扬手臂。
      随后转身,大步向马儿走去。
      暖阳照耀下,风吹起她飞扬的衣襟,不管处于何种境地,她永远都是不会屈服不会让步的谢簌黎。

      校场上的消息不胫而走自然也传进了国公府中,老管家得了信后慌里慌张的进到了演武场,见到正操练着长枪的主人,快语道:“国公爷,你赶紧去春猎场瞧瞧吧面,出事了。”
      “你怎么也这般慌慌张张的。”姚勰回身站定收起了长枪,老将虽老红缨长枪却被锤炼的愈发浑然刚劲。
      他接过了家丁递来的帕子,又嘱咐其将长枪放回屋中,又继续问:“什么事?”
      “是兵马司家的姑娘,硬要拉咱们姑娘比驯马,咱姑娘哪会驯马啊,骑马都骑不利索,您快想想对策吧。”
      谢簌黎不善马术一事在他们这些亲信这不是秘密,而在这偌大的京城中一点短板都会成为被人勒住的咽喉所在。
      “她是答应要下场了?”
      “是,属下瞧着宸王殿下劝不动她,这才连忙跑回来给您报个信。”
      姚勰拧眉向医圣走去,似是抱怨般的说:“这丫头和她娘一个脾气,怎么就没学学她爹还有谢清那股沉稳劲。”
      “所以您赶快去瞧瞧吧,说不定还能劝的动姑娘。”老仆亦步亦趋道。
      “劝不动,她不是自己争强好胜,她本后是宸王府是顾家更是南北两境。”

      身在漩涡之中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姚勰知道谢簌黎此举是为了什么,她的身份令她承受太多。
      医圣有洞观天下局势之能,只非事关生死事,具是从容态:“这一局只要她肯下场,那便是赢了。”
      南北两境的荣光不会因一场不明缘由的驯马而总结,顾府的门楣亦不会因此朝落败而没落,这些不过是漫漫历史长河中弹指一挥烟的事,一切皆不足道也。
      谢簌黎的确是不擅驯马,她也愿为拼这一时间的胜负伤了己身,平白随了有些人的意愿。好在她身量轻盈又善轻功,饶是马儿性烈却也不曾跌落下来,在马场上跑了两圈后就开始引导着马儿停下,并顺势借力跳落,虽然没有驯服成功,却也算得上潇洒自如,尤其是适才展现出的那一手轻功,更是非常人能及。

      席间不少军候达官在列,见到其下马后与宸王并肩言笑,又回首其适才马上英姿少不了乐道津津,诸人举杯敞饮。
      “如此这般人物,不知宸王何处寻得,又能令其俯首。”惜才者见其回到宸王府的坐下,与其低头细语不免感慨。
      陈右安亦在其列,恭谨道:“王府规制森严,寻常人也难与殿下相配得益。”
      在坐着皆是久浸朝堂之人,一爽利的老军候见状道:“举凡世间大才,必有不同凡俗之处,不拘一格者更是不计其数,她未长自高门王侯之家,这般年纪能得这般稳重行事已然是不亦。”
      旁侧还有一微弱不可闻之声道:“若今生只困居皇家……可惜了。”

      十日后封炎使团低调入京,与焦慕的求亲使团不同,封炎国此番来访全为探望太后,为了的续念血脉之情。
      太子如今监理国政,自不必为附属小国的来访特意腾出空闲,但他心知太后与连翎之间的龃龉,还是腾出空闲在宴席上露了面。
      封炎虽是太后的娘家人倒底却是外臣,宴会前的时候都是连翎全权接待来客,又携了方路等一干朝臣与之相谈。
      此番封炎的主使官是封炎的皇室亲眷,已过花甲之年白发丛生,是太后的血脉兄弟。按照礼法这人还是连翎的长辈,合该唤一声舅父,但如今连翎是大越最尊贵的摄政王,四境邻国皆有其名,谁又敢让他俯首。

      连翎一路领着诸人到了朝晖殿前,宴会前的制式正苍然有序的进行着,内庭司引路使团众人落座一旁,连翎则是亲陪正史往上座走去。
      “这一年到头,朝晖殿前能尽几回饮宴,也就是宸王殿下荣耀还京时才得了君王亲赐朝晖宴饮之荣啊。”
      连翎闻声抬首,眼见内阁阁老徐进大步向这边走来,未到近前就又抱拳行礼道:“穆萨大人远道而来,甚是辛苦。”
      “奉旨出使辛苦何谈,末使平平之躯,得阁老亲身相迎,真是折煞了。”正使忙回礼问安。
      穆萨二字并非名字,而是封炎皇族的族姓,与大越姓氏不同,封炎称族姓以显示其尊贵的地位。
      如今大越的太后,曾经封炎国的公主,是唯一婚配前就得称穆萨的嫡公主,其荣宠地位可谓超然。

      徐进继续熟稔攀谈,连翎却是无心旁听,他瞥见徐进适才走过来之处,徐映的父亲正与徐进一脉的门生旧故先聊着,日前得到消息,徐父为了攀附上阁老府的荫庇,上赶着去给徐进当孙子。
      如今看来效果甚是不错。
      徐映对自己凭白多出来个曾祖父无甚在意,倒是徐进想要恶心一下连翎,连赶着来找他的不痛快。
      能做使臣的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穆萨正使显然看出来连翎与徐进不是一路人,连忙寻了个由头终止话题。
      “大越乃中原礼仪之邦,此话着实不虚,无论是殿下亲躬,还是内阁阁老垂询,都让某宾至如归啊。”穆萨打着场面话,试图将适才的谈话归因为大越好客。
      但到此连翎心头不由生起疑惑,适才他并未到城门前相应使团,皇帝把这露脸又不辛苦的差事留给了恒王,穆萨将其错认成了自己,因此在宴前还连连告罪。
      而且,拒他刚才观察这位封炎正使似乎目力不佳,文书一类的东西都要捧至面前仔细观看好一会。所以他是转头就能认得出徐进,且清晰的称呼他为阁老?
      除非二人是旧相识,穆萨仅凭声音就可以认得出来人。

      不等连翎再试探什么,内侍忽传,皇上太后銮驾已至,诸人不得不站立至各自席间,恭请圣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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