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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借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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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族长幼子送来的饭食里下了药。
这药下得高明,若仔细说起来,不过是些安神助眠的药材罢了。若非林思玄二人仍在逃亡之中,极是小心谨慎,恐怕未必会起疑心。
不过,这点东西,对常人来说或许会有用,对林思玄二人来说,便是当真吃了,却也效果不大。
这样一想,似乎这也不大可能是陈仁钰那边的手笔。
林思玄不由来了兴致,索性按兵不动,看看这李家庄里到底藏了哪些猫腻。
师兄弟二人只当没发现饭食里的古怪,处理一番后甚至还把这饭食吃得干干净净。洗漱干净后便关门熄灯,一副早早安歇的模样。
实际上二人却是打坐调息,都做起了日常修行的功夫。
林思玄仍是下三境的术士。
若他能将阴神修成,便算是突破到了中三境,可称法师。
玄元观的《无上九霄玉清大梵紫微玄都雷霆玉经》,简称雷霆玉经,乃是主修雷法的无上真经。
此经修炼阴神之法,乃是观想修行者自身为神的法门。
在这一门观想法中,修行者要在识海中观想自身形象为神,身披周天星辰袍,上映周天诸星宿之法理,下对人身诸窍穴之玄妙;手执三宝玉如意,既是统摄修行者自身精气神三宝之权柄,亦是彰显修行者神通广大之威权;头戴玉清如意冠,此是道尊认可之象征,唯法师方可佩戴。
简单点说,这一门修行法要求修行者观想出星辰袍,三宝如意和如意冠三样法器。
修行难点主要是两个。
一则这些法器虽然都是空想出来的,这也是所谓借假修真的妙谛,但修行者若是不能将法器代表的道则法理领悟透彻,那观想出来的东西便是只得其形未得其神,那是半点用处也没有的。
二则观想法修行起来极其耗费心神,若是修行者迟迟不能观想成功,那别说修为进步了,耽误得久了,神思枯竭,只怕还要伤到自己。
但话又说回来,观想法修行如此之难,若真能入了门,修行速度却也极快。
林思玄是修法的奇才。
他师父还在时,不止一次感慨过这事儿。
此时林思玄识海之中,一道人影身披星辰法袍,手执三宝玉如意,只头上道冠隐隐约约尚不分明。有些特殊的是,这一道人影身前还漂浮着一册玉简,却是一卷道经。
这道经不在雷霆玉经中观想法门中所记载,倒可以算得上是林思玄自身修行的一个金手指。
这道经不知从何而来,其上也无字迹,但一旦林思玄凝目注视,心神沉浸其中,他就会进入到天人合一的无上悟道之境,助他领悟诸般道法,简直无往不利。
这一次陡逢变故,林思玄两次在天人合一的状态下施展术法,身体虽然遭受术法反噬,伤得极重,可他在阴神修行上的进境却是大有提升,那一卷道经也越发神异起来。
只可惜他伤势未复,不然此时便可试试凝聚如意冠,冲击阴神境。
现在,林思玄只能静静参悟星辰法袍之玄理,于渺渺冥冥中接引周天星力,慢慢修复自身伤势。
一番修行下来,林思玄估算,自家伤势想要完全平复,只怕需要一年以上才能够了。
林思玄叹一口气,忽的想起往日修行,师父总是对他诸般挑剔,一会儿说他好高骛远,还没学会走就想着飞了,一会儿又说他心思太多,啥都想学,到时啥都会啥都不精,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但他说是这样说,林思玄想学啥,想问啥,他却终究都还是细细讲给他听了。而且师父最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见着林思玄的时候简直是觉得他处处都不好,哪里都要挑剔,可背着他的时候,将林思玄吹到天上去的那个人,也是师父。
但凡有人说点林思玄的不好,师父是真的会跟人急的。
傅思道见林思玄忽的神伤,不由出声:“师弟……”
林思玄自失一笑,问道:“师兄,若我早点用功,突破境界,哪怕只是有沅江边上那番能为呢,师父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傅思道猛的怔住,却也没再回答,只将林思玄揽入怀中,两人一时俱都无言。
良久,林思玄挣脱开来,只双眼似乎微微有些红肿,他轻声道:“师兄,待将来安定下来,我们再立师父的神主牌位。”
傅思道应一声是。
他便再说道:“待我入了法师境,便可重立玄元观了。到时可取陈仁钰之头,告慰师父在天之灵。”
他话音极轻极淡,好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混没把一州之主的生死放在眼里。
傅思道也只应是,连日来师兄弟二人心中的块垒好似才终究有了个出口,得以稍稍宣泄。
似这般又过了半个时辰,二人房前院中忽的传来一阵响动,二人精神都是一振,静待变化。
可奇怪的是,过了一阵子院中动静大了起来,可却始终无人向师兄弟二人动手。听那院中动静,倒好像是前后来了两拨人,后一拨跟前一拨在院子里打起来了。
这倒当真是奇了,林思玄和傅思道对视一眼,不由大感兴味。但二人却着实都沉得住气,任凭外面打生打死,只在房中安坐。
半晌之后,院中似乎终于分了胜负,这才有人上前敲门。
傅思道将门打开,却见一个魁梧汉子立在门前。这汉子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当真精悍。而二人白天见过的那李虎,正跟在此人身后。
这汉子跟李虎身上都有打斗的痕迹,更添几分彪悍之气。
但这样一位人物,跟傅思道说话之时却甚是客气,自言姓李名峥,也是这李家庄中人,要给二人赔礼谢罪。
傅思道让二人进门,双方分别落座。
林思玄便大感兴味的问道:“承蒙贵庄招待,盛情尚未还报。却不知赔礼谢罪之言又从何说起?”
那李峥闻言沉默片刻,沉声道:“既是要来谢罪,某家便不曾想着再做隐瞒,其中详细,待某慢慢道来。”
原来,这李家庄附近有一条沅江支流唤作沣水河。五年前,这河里来了一只水怪,兴风作浪,搅得附近百姓苦不堪言。
没奈何,沿河数家村镇集合起来,祭祀水怪以求平安。
刚开始的时候,这水怪胃口还小,祭品只需鸡鸭便可,后来它胃口渐大,便需猪羊为祭方能满足。待到近些时日,便是猪羊也满足不了这水怪的胃口了,附近村镇中有那心狠手辣的,便提议要做人祭!
似这般丧尽天良的勾当,若是一上来便要献祭本地人口,那自然是反弹极大的,故而这帮人又说,或可从过往行人中挑那合适的,制服了往河里一扔便是。
既是不用在本地人口中选祭品,大部分人便不由犹豫起来,那提议的人又一贯强横,虽则有一部分人仍激烈反抗,这“人祭”的事儿却到底是被定下来了。
不巧,林思玄和傅思道就是被相中的“合适的”祭品。
只是那提议“人祭”的本不是李家庄中人,而李峥又是极力反对人祭的顽固分子,李虎也是跟随他的小弟。故而白日之时傅思道欲要在李家庄借宿,李虎才会大声反对,想要将他们赶走。
而李峥白天的时候不在,却是出去想办法找人去了,相比于人祭,他其实一直就想着要除掉那沣水河中的水怪,只是村人懦弱,总觉得万一不能将水怪一次杀死,就会招来更大的祸患,故而一直阻挠他除那水怪。
这一次,村人们竟发展到要用人祭,李峥忍无可忍,这才下定了除怪的决心。
只是他也没料到村人竟这般快找到了祭品人选,待李虎找到他把情况一说,他便急匆匆赶了回来,正赶上村人们欲要下手,他与李虎并其他几个小兄弟便仗义出手,将那帮人拿下之后再来劝林傅二人早点离开。
林思玄和傅思道听得此般内情,俱都感到有些意外,林思玄心里琢磨一圈,觉得李峥这番话大概率不假。当然,在没有亲身调查之前,他也不会百分百相信别人口中之言。
不过,晚饭时他和傅思道的饮食中的确被人动了手脚,而刚才也的确是有一拨人想要破门而入,图谋不轨,从这一点上讲,李峥他们救了二人一回却是确凿无疑的。
固然林思玄他们早有防备,李峥等人就是不来救援,两人也不会有事儿。但世间事不能如此计算,林思玄还是很承情的,便诚恳向李峥道了谢,只说人祭之事并非李峥等人所为,哪里用他来赔礼谢罪。
两人客气几句,林思玄却又问起了那水怪的具体情状。
李峥听他问这个,又再打量一番林傅二人,沉吟着说道:“那水怪乃是一条白蟒,身上有金色云纹,却不知是什么异种。这些年在村人供养之下,这白蟒身形越发庞大,身长十七八丈,极是骇人。”
“哦……果然是蛇属的精怪么。”林思玄知晓这水怪乃是一条金纹白蟒之后,眼中忽的闪过几分兴奋之色。
傅思道看他这般模样,心中咯噔一下,忙开口道:“师弟……”
“师兄,”林思玄抢着打断他道,“别的精怪倒也罢了,这龙蛇之属虽则强横,但却也是被研究得最透彻的,诸般情况都有应对的术法。我虽然身上有伤,但神魂却还无恙,若能起一座法坛辅助施法,又有师兄相助,拿下一条小蛇还是没问题的。”
傅思道还待再言,林思玄使个眼色,又看一眼李峥二人,傅思道便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
林思玄这便向李峥说道:“李兄,我欲助你平此水怪之患,但事成之后这水怪却要由我处置,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峥早从李虎那里知道傅思道不是寻常人物,不然也不会着急忙慌的演什么赔礼谢罪的戏码,但他实在料不到,林思玄竟会主动提出要帮自家对付那水怪。
但他到底没曾见识过林傅二人的手段,现在林思玄空口白牙就要事后那水怪的处置权,他心中一时犹疑起来。
就在此时,院外忽的又有嘈杂人声传来,有人喝骂道:“李峥,好你个泼才,竟伙同外人对自己人下手,快给老子滚出来磕头认错,老子还能考虑放你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