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天下师》俞柏舟

13、除蛊

　　罗家四人与林思玄见过礼，便于一旁落座。而不等林思玄发问，罗父就主动开口道：“林仙师，还请救小儿一救。若能治好小儿之疾，我们罗家就是倾家荡产也绝无二话啊。”

　　罗母听他如此说，不由红了眼圈，与罗父起身就要向林思玄跪拜求恳。

　　林思玄长叹一声，伸手虚扶，托住二老下拜的身形，说道：“二位老人家不必如此。待我为罗先生诊治，再细细问过病情，若能救治，我必尽力而为，两位暂且放心就是了。”

　　罗文杰也与妻子王氏上前来搀扶二老重新入座，他喟叹一声，向林思玄道：“林仙师，既已来到此处，我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了，因十年前受过伤，一直不曾痊愈，我自那以后便房事艰难，无有子嗣。因为此事，吾父母及内子俱都饱受煎熬，今日我来此，请林仙师救我一救。”

　　说着他便躬身一拜，长揖到地。

　　罗母见他如此，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哭道：“林仙师，我儿受伤是因十年前水患组织乡民救人逃难所致。这么多年来，每有天灾人祸，他必挺身而出，带着大伙自救救人，他处事决断，乡人从来没有不服的。似我儿这般，怎会受此灾殃？林仙师，我求你救他一救。”

　　她语声凄凉，王氏听得泪如雨下。

　　林思玄先前已从李峥那儿听过罗文杰的事迹，刚才观他一身清气朗朗，就知这些事迹多半不假，此时又听罗母亲口哭诉，心中也是不由难过。

　　他上前扶起罗文杰，为他细细诊脉，又开法眼观察他周身气血运行，对于罗文杰的病情，他已了然于心。

　　林思玄沉吟一番道：“罗先生的病，乃是因足少阴肾经受了损伤，好几处穴位都有一股阴寒之气盘结不去，这才导致肾精不足，难有子嗣。

　　“此症寻常医家难治，于我却算不得什么，若以针灸辅以导引之术，将这股阴寒之气化解吸收，只怕最后于罗先生还有些额外的好处。”

　　罗家四人听他如此说，几乎有点不敢相信。但他们又怕问多了叫林思玄不快，只压抑着心中激动，没口子的感谢。

　　林思玄这次没弄什么玄虚，只老老实实说明了病因和治法，这却是他敬那罗文杰是个有担当有作为的赤诚君子，不愿耍手段待人了。

　　罗文杰听得折磨了自己十年的疾病有希望治好，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恭恭敬敬对着林思玄拜了三拜，俱都长揖到地。

　　而罗文杰虽然没说什么，林思玄却已感受到了他的郑重和心意，心中也是感慨，端端正正还了他一礼。

　　当下，林思玄开了一道药方，先要罗文杰服药三日以作调理，之后再来，林思玄便可为他施针并传他导引之术。

　　待罗家四人千恩万谢的离开，傅思道和洛思淼这才现身，洛思淼叹道：“不意乡野之中，也有这等人物。只是造化弄人，实在教人感慨。”

　　林思玄沉默了一阵道：“往日参玄悟道，打坐修行，不过是觉得大道玄奇，引人入胜。这一次在这李家庄一番施为，却是方才真正晓得，自家一身本领，若是拿来救人，才真正是大有可为。”

　　傅思道听他如此说，心中一震，洛思淼却是喟叹道：“师弟此番起了入世之念，实是此地百姓之福。”

　　厅中三人一时默默，任由思绪发散开去。

　　接下来几日，林思玄按部就班，将计划中的事项稳步推进，到得第五日上，诸事准备完全，林思玄便正式启动除蛊行动。

　　自李家庄起，林思玄走遍受水蛊侵染的每一家村镇。

　　每到一地，他必聚集乡众，申明水蛊之害，与众人申明防治水蛊之理，又在众乡贤的见证下，与乡众约法三章，共遵防止水蛊污染扩散的生活守则。

　　只是，在林思玄前世，小小一个口罩尚且不能严格遵守规定认真佩戴，似现下这等约束百姓行为的举措能坚持多久，又能起多大效用，他实在是心里没底。但这等事却不得不做，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吧。

　　之后，林思玄便书就符箓，以净水符烧制符水，再由专人挨家挨户送到被水蛊寄生之人手上，监督病人喝下符水，服下提前制备的药剂。

　　以符水之术治病，起效迅疾，凡是服下符水和药物的病人，俱都腹泻不止，将水蛊排出体外。虽则不可能立时便恢复正常体型，但病人鼓胀的腹部都有肉眼可见的缩小。

　　那围观的乡人见得此景，无不感叹连连，震惊于林仙师的仙家手段，倒对林思玄之前说的话更敬畏了几分，想来之后在防止水蛊扩散的举措上，会更用心几分。而这也就达到了林思玄最根本的目的。

　　林思玄这一路走来，不论是否是感染水蛊的病人，无不对他顶礼膜拜，称颂有加，但林思玄内心却越发沉重。

　　他心里明白，这一次，他所做的，也不过是缓解水蛊疫情罢了，虽则他已尽己所能的去减缓水蛊的扩散速度，但离彻底清除水蛊的最终目标，他还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圣母，但亲眼见着诸般惨象，他也很难无动于衷。

　　此时尚不能够，来日或可一搏。

　　他心中默念，就此埋下一粒种子。

　　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其实是个谬论，该是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才对，但不可否认，当你能力远超常人之时，你的一举一动也就更有力量。

　　林思玄前世从未掌控过这种力量，但这一世，他有修行之资，他第一次意识到，在努力修行，提高自身境界之外，似乎他还可以做点什么，去改变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萌芽。

　　且待将来。

　　前后奔忙七日，林思玄才基本将周边地界走遍，更遥远处或许还有苦受水蛊折磨之人，但人力有其极限，那已经不是林思玄所能照顾得到了。

　　这几日来，林思玄精力消耗极大，但不知为何，在他确定心中想法之后，他精神却反而越发健旺起来，似乎整个人身上都多了几分勃发的生气，也让人感觉越发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几日，他也一直没间断为罗文杰施针治疗，罗文杰也已学会那导引之术，之后只需服药调养，坚持修行导引术就好。

　　杨元正也早已做好决定，愿意前往神霄派拜师学艺。只是，林思玄他们并不方便带着他一起上路，只留了信物和荐书，由他兄长找人护送他前往神霄派。

　　小白在开灵法点化之下，灵性增长极快，那辟谷术修行得居然已是有模有样。如此，林思玄再没什么牵挂，便要与傅思道再度上路，随着洛思淼赶往神霄派。

　　可谁知，见得林思玄要走，小白却是急了，在林思玄与它反复沟通之下，小白方才吐露出一个秘密来！

　　沿着沣水河逆流往西，在一座名为三危山的隐秘之处，有一株异果。此果原本是由小白守护，但五年前三危山中来了一只大鸟，十分厉害，却是将小白驱逐，占有了那株异果。

　　但这五年来小白从未彻底放弃，一直心心念念要夺回那异果，而这也正是它在沣水河中逡巡不去的原因。

　　而它虽然被林思玄收服，那点天性里的狡猾却是不可能被磨灭，若非林思玄要带它离开李家庄，那异果眼看就要彻底失去，它也不会将此事吐露给林思玄知道。

　　而林思玄三人在得知此事之后却是不由面面相觑，又转而兴奋起来。说到底，他们三个也都还是年轻人，就是洛思淼，现下也才不过二十八岁而已。这异果异兽，在他们看来，妥妥的就是江湖奇遇啊，那神仙话本，志怪故事里，主角若是不吃几株仙草，收几只异兽，还算什么主角！

　　尤其是林思玄，在他意识到现在守护异果的乃是一只大鸟，还是一只能驱逐小白的大鸟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不由越来越亮。

　　这一世的术法固然有飞空之术，但若非是天师境的高人，那便需要借助器物或是飞行异兽，方才能真正实现自由飞翔的梦想。

　　当年青苍山那只金雕他一只念念不忘。

　　现在，他有开灵法在手，又有傅思道和洛思淼这两个大高手护身，而现在有一只大鸟抢了自家小白的异果——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这是老天给他林思玄的补偿。

　　打定主意的林思玄默默转头看向了洛思淼，洛思淼噗嗤一笑：“罢了罢了，今日我们兄弟三人，便去见识一番这异果到底是何模样，让小白如此念念不忘。”

　　如此这般，林思玄三人一蟒告别李峥众人，先往三危山中而来。

　　及至到了三危山中，幸亏有小白带路，三人这才找到一座隐秘山谷，谷中有一小潭，潭边有一浑圆玉石，石上生有一树，六尺高下，枝干树叶都仿佛玉石质地。

　　树上结有红果，晶莹剔透，极是好看。果子也不多，粗略一看，也就十几颗而已。但林思玄三人对视一眼，心底都大是惊讶，林思玄低呼道：“朱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