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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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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禾陷入了昏迷。
并在一周后的一次抢救中,再也没回来。
赵翠找人处理了后事,谈熙看着哭的涕泗横流的赵翠,只觉得浑身发冷。
可她找不到理由去报警,无法向外人解释这就是故意谋杀。
毕竟赵翠只是一遍遍向她母亲说赵禾已经死了,又在赵禾耳边不断说她气死了母亲。
软刀子一刀一刀,戳进心口。
在市医院一再被强调情绪不能波动的赵禾,最终还是失了控。
谈熙曾想过和赵禾的分别。
可她从没想过,分别会来的那么早。
那时候天气已经炎热,乡间路上草木疯涨,阳光狂热,一丝不差地落在刚送葬回来的谈熙身上,她眯眼抬头望了望天,才发现这个夏天来的太早了。
所有都来得太早了。
她还没做好准备。
可现实从不是等着人成长。
赵翠原本还想假装几分,可她找不到房产证去补办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老太太居然立了遗嘱,还是公证过的。
房子早就转给了赵禾,手续都快办完了。
赵翠不知道是谁替老太太做的,可她选择将怒火发泄在谈熙身上。
谈熙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选择毫不留情地打回去,将积压的怒火和悲痛化作不间断的拳头,拳拳落在赵翠身上。
谈熙天生大力。
赵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可姨父冲过来,还是将她捆住。
赵翠往她脸上啐了一口,举起角落的扫把就往她身上抽,一句一下。
“你妈是个变态,生出来的你也是个疯子!
“我告诉你,这房子我要定了!你还想去报警?呵,我看曲所长是信我这个老邻居,还是你这个白眼狼!
“你还想念书?谈熙我实话告诉你,你的学籍,我根本没管,你现在没书念了!”
谈熙被她抽中心口那一瞬间,几乎窒息。
她从没想过,天会那么黑。
前一年所有的美好像是泡沫,在她眼前被砸个粉碎。
气血上涌,她猛地挣了起来,不管不顾迎着抽上脸的扫把,撞翻了赵翠。
在倒地昏迷的一瞬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谈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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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她的世界半明半暗。
谈熙和头着地的赵翠被送进了医院,除了医生护士,还有那位曲所长,他擦着汗站在一位中年人身后,点头哈腰。
而后,闲杂人散场,只剩下那位中年人。
他说,他是她爸爸邱正业。
他说,他现在是本市招商引资进来最大的房地产商,这次拆迁,就是要盖他旗下的商圈。
他说,是他帮忙办的公证和过户,也正是这样,知道了她要回来的消息。
他说,他来的太迟,她右眼被赵翠的扫把戳伤,可能会失明。
“失明吗?”谈熙望着只有一半的视界,怔怔出神。
“没事,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看,”邱正业语气淡淡,“国内不行就找国外的。”
他似乎是个大忙人,说完这句话,就去走廊里接电话。
许久都没回来。
谈熙发了很久的呆。她慢慢起身,挪动到了窗边,刺眼的阳光从左眼刺入,她眼前一片金光。
此时邱正业正挂完电话,刚打开病房门,看到窗边的消瘦身形,自觉带入了父亲的威严:“别照阳光,万一刺激流泪了,你右眼可能会感染。”
谈熙盯着窗外:“你记得谈明珠吗?”
邱正业皱了皱眉,“你要是想去看她,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北原市,她埋在那里。”
语气却淡得彷佛在谈论一个不相干的人。
谈熙慢慢回头,看向他。
这个抛妻弃子的人渣,并没像赵禾诅咒的那般不得好死,反而升官发财步步高升,面上是热心企业家,私下伴侣不断,生活事业两开花,自在逍遥。
而他过往故事里的痴情旧人,都成了一抔黄土。
真是讽刺。
……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谈熙辗转于不同的医院。
她时常在半夜醒来,盯着漆黑的房间,双眼没有再不同。身处原本让她避之不及的黑暗,她反而才会觉得一丝心安。
她的眼睛,情况很糟糕。
虽然邱正业不说,可谈熙也从旁人的表情中看出,她的右眼可能要保不住了。
谈熙不知道该和谁说自己此刻的心情。邱正业很忙,除了手术前后会出现,长年累月,她总是一个人在医院呆着。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楼下来往的人,渺小而忙碌。
一切在她眼中,都是不再重要的渺小。
她每天放空自己,渐渐习惯了失去一半的世界,可心却总像失去双脚的荆棘鸟,再也没有着陆的机会。
永远的漂浮于半空。
永远惴惴不安。
所有过往的机敏冷静彷佛随着这个夏天的过去,尘封成相册中她茫然望向镜头时的了无生机,徒留浑浑噩噩的肉/体,被邱正业推着向前走。
直到第二年六月,她从医院回家。
豪华轿车开在整洁的柏油大道上,道路两侧翠绿的树向上生长,阳光从树枝缝隙中洒落,地面蒸腾起隐约的热气。
车内无人语,司机安静地开开停停。
再一次停车后,邱正业语气有些不快:“怎么回事?”
司机恭敬地道歉:“这几天高考,周围限速又绕行,还不能开喇叭,老板你放心,马上就过了这段。”
车子刚好经过一所中学。门口站着许多翘首以盼的家长,大红的横幅挂在校门正上方,喜庆又热闹。
邱正业“唔”地应了一声,忽然想起来谈熙的年级:“你原来也要高考的吧?”
高考。
这件事情谈熙太久没想起,以至于有一阵恍惚。
她要高考。
她要去西大。
有人在等她。
谈熙失踪的清醒自持在那一瞬间,忽然归位。
高考她来不及了,可她要去西大。
“我要去西大,”谈熙突然转向邱正业,“爸爸,你能安排我进西林大学吗?”
这是谈熙第一次喊他爸爸。
她曾问过邱正业,为何抛弃她十多年后,突然回来找她,又变成了父亲的身份。
邱正业也坦诚,他说他浪荡一辈子,对不起太多人,可直到年过半百,才发现自己没有子女运。这么多年,他只有谈熙一个女儿。他去查过,是治不好的病,能有谈熙,已经是奇迹。
人老了,似乎思维也会陷入老年人的困境。
原本觉得自由自在才是快乐的他,又想折回来传宗接代。
谈熙接受过的长辈,除了和蔼的程恭楚白,其他都是一定程度上的疯子。她对这失而复得的父爱,没兴趣。
邱正业反而欣赏她这冷冰冰的性格,两人相处倒是平安无事。
此时这一句“爸爸”,让邱正业意外又惊喜。
可愣神片刻又摇了摇头,在谈熙失望的眼神中,他说:“你成绩一般,又没高考,就算我花钱把你塞进去,学籍又要折腾。”
“更何况,过两周你就要出国治眼睛,没必要。”
现实总是在她不愿意时,转了弯。
她怔怔拿起手机。那是邱正业给她买的最新款手机,可她一直都丢在床边,没有用过。
她要告诉程易慎,她去不了了。
她言而无信。
可那原本烂熟于心的号码,此刻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谈熙闭着眼死命回忆,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她忍不住动手敲脑袋。
邱正业一把拉住,责备道:“别碰,头疼了吗?之前吃的药有副作用,疼的话忍一忍。”
副作用……
失眠,多尿,部分有头疼症状,长期服用可能会导致注意力下降,反应迟钝,导致遗忘症。
邱正业盯着她。
只见她忽地笑了一下,然后疲惫地靠在车座上,闭上了眼睛。
邱正业:“怎么了?”
谈熙垂着头,扯了扯嘴角:“没事。”
邱正业以为她担心右眼,安慰道:“这次的医生是国外顶尖大拿,你放心,眼睛会好的。到时候你想念书,直接在国外念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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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着没事,可谈熙还是在离开之前,去了趟江南别院。
东淮国际机场,下午的航班,邱正业临时有事情,留她一人在机场。
像是老天给她最后的机会。
我要去见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谈熙瞬间无法再安然坐着,她像是抓住心中最后一点光亮,跌跌撞撞冲出机场坐上出租车。
盛夏的东淮,热起来令人发疯。
阳光肆意灿烂,落在地面折射进眼,晃得令人无法睁开。
谈熙赶到江南别院。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入口,熟悉的保安。
他还记得谈熙,虽然对她右眼上纱布感到惊奇,可还是和她打了招呼。
并告诉她程家并不在的这个消息。
炽热的阳光落在头顶,她整个发烫,细密的汗从脖子流进了衣服。
谈熙的眼中满是失望。
“要不然等程老板回来,我替你转达一声?”保安忍不住问。
“……”
谈熙最后却也摇了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她回头向路边走去。
远处的东淮湖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微风吹过,它的水波轻轻摇摆,那光也如钻石般闪烁。湖边的树上,年复一年的蝉鸣不断,吵得让她耳鸣。
东淮的夏天太热了。
热到她的泪刚落到地面,就被蒸发殆尽。
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