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夏日蝉鸣》味酸

1、第 1 章

　　淮大附中，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响，休息半个小时。

　　高二八班教室里，第一组最后一排，程易慎伸着懒腰趴向桌面。邻座韦轻宇的鼾声和隔壁高一楼的吵闹声交织，混上叫了一整个暑假没死心的蝉鸣，吵得人想自闭。

　　他伏在桌上坚持了两分钟，瘫着脸坐直起身，踢了一脚前座的椅子，心不在焉地问：“隔壁吵什么？”

　　“开学呗，一水的新兵蛋子刚结束军训，不知道瞎嗨个什么劲儿。”
　　李酷乐半转过身，闭着眼装瞎梦游，胳膊搭在椅背上，有气无力的语气有几分嫌弃。

　　宋义茵正拿着新课表回来，从桌上的笔袋里翻出了胶带，撕了几段，“瞧你说的，去年这个时候，最闹腾的不是你？哪来的脸嫌弃学弟。”

　　“放屁！明明是慎哥最闹腾，这锅我可不背！”李酷乐睁眼，探头看着她手上的课表，“诶，学委，这学期还有音乐美术这种闲课吗？”

　　突然被甩锅的程易慎扯了扯嘴角，冷漠地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张帅脸写满了听你胡扯。

　　“不会自己看啊。”宋义茵嗤笑了一声，也不回答，一手拿着课表，一手五指张开粘着透明胶带，像是练九阴白骨爪的女魔头，大摇大摆地往黑板边的布告栏走去。
　　李酷乐公鸭嗓叫了两声没被搭理，只能不情不愿跟着起身。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隔壁楼的新生像是被人镇压，吵闹声渐渐消失，邻座的韦胖的呼噜声也停止，变成了细碎的梦话。
　　程易慎抑着困劲，翻着手机上的消息，表情怏怏。

　　整个八月，淮大附中的新高二补课，直到昨天才放了一天假。他和李酷乐何铭三人干脆没回家，窝在韦轻宇家打了通宵的游戏。

　　通宵一时爽，隔天火葬场。

　　今天说是开学报到，但对于上了一个月课的他们来说，只是普通的上课日子。
　　唯一的区别，就是三十分钟的大课间不用做操，一屋子的学生都缩在教室里，吹空调补觉闲聊。
　　通宵组困到昏厥，韦轻宇倒是随性，说谁就睡，一副随时随地都能就此长眠的架势。可程易慎睡觉挑场合，没床就睡不着，只能借着玩手机提神。

　　不过惨还是何铭惨。
　　他是班长，一下课就被班主任陈文得叫出去开班委会，整个课间操都没回来。

　　直到第三节物理课快开始，他才抱着一摞作业本进教室，身后跟着物理老师钱进。

　　钱老师一进门，全班都安静了些，他放下书，温和笑道：“还没上课，你们继续。”

　　手上的手机连环震了几下，旁边韦轻宇的梦话又变成了酣畅的呼噜声，程易慎听着愈发不爽。他把手机锁屏扔进包，不轻不重地给了一肘：“胖子，上课了。”

　　韦轻宇嘟囔了几声，倒也揉着眼挣扎着爬起来。

　　他张嘴打着哈欠，脸颊上有大片压过的红印：“妈的……困死我了……”
　　李酷乐转过头，幸灾乐祸地往红印上多瞅了两眼：“昨晚吹牛非要通宵打游戏，还不许别人下线的逼不是你？”
　　韦轻宇伸着懒腰，一点也没有打脸的尴尬，“你可闭嘴吧。”

　　你俩都可闭嘴吧。
　　程易慎闭上眼，捏了捏眉间，听着两只菜鸡互啄的幼稚言语，浑身犯懒，谁不想搭理。

　　上课铃响，全班一阵细碎的响声后便安静了下来。
　　钱进走上讲台，笑容和蔼，开门见山：“今天先讲周末布置的作业，第一排把别组的作业本往后传，每人拿一本批改一下。”

　　熟悉的互批环节。大家一边交头接耳，一边依言把作业本往后传。
　　韦轻宇把上面一本留下，另一本顺手放程易慎的桌上。

　　程易慎戴上眼镜，淡金色的细框反射着灯光，越发显得上勾的嘴角唇色动人，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他懒懒靠着椅背，长腿歪着支在桌下的横杠上，两指拎起作业本一角，放到自己大腿上。

　　封面上明晃晃写着：物理谈熙
　　字迹清秀，棱骨分明。

　　“胖子，谈熙是谁？”程易慎翻开作业，随口问道。

　　高二八班是新鲜出炉的理科A班，才成班一个月，补课期间他和男生混得挺熟，可是女生却还认不全，更记不住脸。不像少女之友韦轻宇，和谁都能说上两句。

　　“谈熙啊，就是第四组最后一排的那个女生。”韦轻宇指了指教室角落，立式空调前面的单人桌。

　　程易慎抬眼望去。
　　女生没什么特别，头发齐肩，手臂细瘦，白色短袖校服和红白校裤套在身上松松垮垮，衬得她有点瘦。

　　营养不良？
　　他脑海里突然就冒出这么一个词。

　　看他盯了半天没扭头，韦轻宇凑近嘲笑道，“别看了，你程少爷不是号称对女生脸盲？这么看就能记住人家长什么样，难道……？”

　　难道个屁。

　　程易慎活动了下脖子，顺势将目光挪回，不以为意地翻看着，前几页满目红叉：“就这错误率都快赶上你了，也挺稀奇的。”

　　韦轻宇瞪着“你在黑我”的眼神，还想再说两句，程少爷已经无所谓地拿起红笔，一边转一边听钱进报答案，顺手连打了几个大叉，写下一排快看不出原形的“DDCBA”。

　　红色字迹张牙舞爪，韦轻宇看得皱脸摇头，只觉得辣眼睛。
　　这逼长得人模狗样，写出的字却没个正形，和谈熙整齐的字迹同框，对比太强烈了！重点是丑成这样，他每次互批还没逼数，写得又大又潦草，慎哥绝对是凭那张脸才没有被人打死的吧。

　　出于多年的基友情，他凑近，绿豆眼眨巴几下，好心提醒道：“慎哥，谈熙这人吧，性格不是很好相处，你最好悠着点。忘了前两周咱们午休打游戏吵了点，她直接把你手机锁柜子里的事情了？”

　　“是吗？”
　　程易慎敷衍应声，像是没想起来这件事，丝毫不在意地又留下一行丑字。

　　行吧。
　　别怪他没提醒过。
　　韦轻宇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闭嘴了。

　　他可记得，这妹子一把夺过离她最近的一台手机，直接扔进了置物柜。
　　手机砸着柜板，“哐”的一声，他们都惊呆了。

　　谈熙杵在齐腰的置物柜前，抱着臂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众人，直到韦胖手里屏幕显示水晶被推爆，她才开口，“教室是你家吗？午休是什么意思听不懂吗？”

　　“害，我们也就声音大了点——”最先反应过来的炮灰李酷乐争了一句，还没说完，又被训了。

　　“不说话就不会打游戏了是吧？不开音效就不会用技能了是吧？”她站得笔直，眉眼里净是冷淡的嘲弄，“天天嚷嚷着最强王者，不是别人代打的吧？”

　　此话一出，在座男生的脸都有些挂不住。

　　谈熙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食指勾起，敲了敲置物柜的顶面，“非要吵着打游戏，要不要给你们装个音响唱个歌来点背景音乐？”

　　“要，”一直面无表情的手机主人程易慎突然开口，“你给吗？”

　　韦轻宇原本还不觉得吵闹理亏，听着这话，都有点心虚得想笑。
　　不要脸还是慎哥最不要脸。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少爷，谈熙没有说话。

　　场面一度安静得尴尬。

　　“给不起吗？”程易慎又吊儿郎当地补了一句，耷拉的眉眼抬起，对上她冰冷的视线，一挑眉。

　　座位上原本围观游戏的男生开始偷笑，李酷乐韦轻宇等人也莫名自信，甚至露出了一种“你还能怎么样”的表情。

　　直到谈熙扫视全场，安静拿起手机，径直走出教室。
　　——递给了巡班路过的纪律组老师。

　　……
　　虽然最后手机还是被老班要了回来，但班上男生大概都有了数，别看谈熙这个冰山美人平时话都不说，狠起来连慎哥都吃瘪。
　　是个狼灭。

　　-
　　下课后，钱进不拖堂，走之前让他们直接互相归还作业本。
　　这种差事一般都是韦轻宇的，但是这货一下课又趴桌上，两秒后开始打呼，生怕浪费补觉的一分一秒。
　　程易慎踹了他两脚，没能搞醒他。
　　“行啊，有本事上课了你也别醒。”斜他一眼，程易慎顶着浑身的懒劲站起来，拿着作业不情不愿向第四组走过去。

　　“你的作业。”
　　程易慎把本子随手丢到桌上，“啪”的一声，声音意外有些响。
　　谈熙的笔被砸来的作业本撞得一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挑事。

　　丢来的作业本还折在最新的一页，送还的人缺德没合上，盯着满页丑到令人发指的红字，谈熙眉头一下子皱起。

　　过了几秒，她抬起头，语气充满了息事宁人的敷衍：“谢谢。”
　　她尾音下沉，轻不可闻，但偏生嗓音清冷得很，在如此炎热的夏日，竟生出了几分凉意。

　　顺手将自己的作业收回桌肚，谈熙继续看桌面上的本子，笔杆摇晃，又写了几个字。

　　惹得准备走人的程易慎多瞥了眼。

　　她那副样子，似乎不怎么介意那么工整的字迹旁边多出的丑东西，也不像之前互批的女生那样，有些埋怨又有些害羞地和他多说几句话。

　　多少有些意外。
　　不是他自恋，托会投胎的福，他不敢说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怎么说也是在别人的注目礼中长大的，而行礼的小伙伴以女生居多。

　　这人，挺奇葩啊。
　　脑袋里突然又闪过韦胖的那一句“谈熙这人性格不是很好相处”。

　　不过程易慎也懒得多想，收回目光，转身打算离开。

　　伏案写字的谈熙突然开口道：“你等一下。”

　　他停住脚步。

　　谈熙收笔，合上，把本子放上桌角：“你的作业本，自己拿走吧。”
　　顿了两秒，她从桌肚里掏出水杯，边拧盖边冷冷说道：“有时间去把字练一练，别人眼睛被祸害瞎了你负责吗？”

　　程易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