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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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辽阔平静，偶尔吹过的风也是极温和的，掀起的涟漪轻轻柔柔，连水下的鱼儿都不会惊扰。湖边有一块巨石，写着通红的“小西湖”三个字，近看远看，这湖似乎都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可偏偏就有那么几个人，什么也不干，只呆呆坐在岸边，眼睛直勾勾盯着湖面，一刻都不肯离开。
“什么时候能出现啊？咱都等了……这都两个小时了！”
“这景区怕不是骗人的吧？故意搞个噱头吸引游客！呸，门票才三十块一人，能赚多少啊！”
“三十也是钱，有一百个咱这种好骗的傻子，那不就有三千了嘛。”个子最高的那人笑着说。他长相很成熟，却染着一头轻狂的绿发，叫人猜不出年纪。
过了会儿，绿头发终于舍得把眼睛从湖面挪开，冲着不远处一个人喊：“林博，你说那玩意儿到底会不会出现啊，我们不会真被坑了吧？”
对方微微一笑：“不好说，但这小西湖风景不错，三十块买个清净地儿散散心，不亏。”
绿头发立刻鼓起掌来：“不愧是博士！这心境就比咱们这些大学都差点考不上的人高那么五六七八个层次。你们都学着点啊！”
林博笑笑不说话。他坐在石头上，两条腿十分修长，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黑而深邃，白衬衫的袖口卷起一节，露出的肌肉却十分紧实。他的形象与旁边众人相去甚远，不像来旅游的，倒像是来做学术考察的。
不一会儿，有人叫嚷起来：“我靠，来了！”
“出现了出现了！大家快看啊！”
林博眯起眼，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只见辽阔的湖水中心，像煮沸的水一般渐渐腾起雾气，一片雾蒙蒙中，开始出现了一些模糊的黑影。几分钟之后，黑影渐渐清晰起来——
竟然一片非常壮观的建筑群。
城墙延绵起伏宛如山脉，簇拥着一片巍峨古迹。古迹半湮在沙土和废墟中，有钟楼，戏台，园林，还有宫殿。其中最惹眼的，要属中间那两根巨大的立柱，笔直通天，仿佛自云端倒挂，在明亮的天色下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大家全都兴奋不已，边沿着湖岸跑边大喊大叫，附近的游客也纷纷涌了过来，岸边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人实在太多了，推来搡去的，频频有人掉进湖里，饺子下锅一般扑通扑通，掀起一阵阵水花白浪。
旁边一个小山头上，有人扯嗓子嚎：“快来快来！你们快来看！”
绿头发他们早跑的没影了，就剩林博一个，他踩着乱石杂草七拐八绕地上到山头，问：“阿蒙，你看到什么了？”
叫阿蒙的还是个少年，他眼睛亮的发光，指着那湖中心说：“那上面竟然有字！”
“字？什么字！”
“召村！”
林博拿过阿蒙手里的望远镜，一看就察觉出了异样，这望远镜的分辨率和视场范围远超普通望远镜，构造精巧，所用的材料也都是最昂贵先进的。在镜筒的侧面，有一个“EDTC”的标志。
EDTC，全称是艾德科技有限责任公司，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高科技研发生产公司之一，在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成果尤为突出，EDTC的合作商和客户都是各大高校，研究机构，上市公司，甚至政府。当然，你要想以私人名义购买EDTC的产品，也可以，条件十分简单粗暴：一，你有钱，二，你非常有钱，三，你非常非常非常有钱……
林博望了望全身行头加在一起顶天凑够一百块的阿蒙，又看了眼手里价格不菲的望远镜，的确感到意外。
“怎么样，EDTC的东西……”小孩子藏不住情绪，得意和炫耀争先恐后地从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钻出来，“我有个好哥们是EDTC的高管，我之前帮过他的忙，他非要送我当礼物。”
花孔雀的尾巴都翘到面前来了，不顺势摸一摸毛就太不人道了，林博推了推眼镜，笑着夸奖：“没想到你小子挺有能耐，够厉害的啊。”
阿蒙得意感爆棚，嘴上愈发不着边际：“我朋友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留学生，还得过国际大奖呢！林博，咱们今天能在小西湖遇见也是缘分，你要是毕业了也想去EDTC工作，我可以介绍你跟我那朋友认识认识……”
林博胡乱点着头，他举起望远镜，对着那片海市蜃楼扫了两三个来回，眉头皱起来，“你之前不是说有字么，哪里有字？我怎么看不到。”
阿蒙嘿嘿笑了笑，这才把林博拉到自己刚才站的地方，说：“只有这里才能看见，就在那个钟楼前面，有个牌坊，你再看看。”
林博照着他说的找，很快就看到了一个白玉牌坊，上面果真有字，不过不是“召村”，而是“苕村。”
牌坊前后左右都有古建筑遮挡，只要稍微偏一下角度，就看不到牌坊上的字了。只有阿蒙找的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苕村”二字。而且这片景区，就属这个小山头最高，再往低处走，就更不可能看得见。
“你看到没看到没？”阿蒙满心期待。
“看到了。”林博放下望远镜，“但那个字不念召，念tiao或者shao。”
阿蒙挠挠头，眼角笑出了尴尬的褶子：“我哪有林博你有文化。”他望着那片古迹，期待地问，“那你知道这苕村有什么来头吗？历史上有这么个地方吗？”
林博想了想，说：“苕村没听过，但我知道有个小国家叫苕国。”
阿蒙一下子就激动起来：“苕这个字很少见吧！那苕村是不是就是苕国的？”
“苕村说不好，但苕国……”林博也挺有耐心，慢慢解释，“……是春秋战国时期北方一个很小的国家，这国家在历史上没什么地位，唯一值得留名的地方，就是有个女国君，自称绾君。”
“我擦，武则天啊这是！”
“绾君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深受苕国子民的热爱，她本人也极具野心，很想做出一番丰功伟业。苕国虽然小，却打赢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仗，兵强马壮，国力日盛。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得益于绾君手下的一个军师。据说这位军师不仅能文能武足智多谋，而且相貌俊美潇洒不羁，但唯独有一样美中不足……”
阿蒙急忙问：“是什么？”
“他没有心。”
“没有心？”阿蒙叫起来，眼睛瞪成了铜铃，“什么意思？那他还能活？”
“这位军师样样都好，唯独是个无心之心，反正史书上是这么说的。”林博摆摆手，似乎觉得深究这个话题没什么意思，“一个没有心的军师，对绾君来说是好事，因为他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只会效忠自己，但是，又是坏事，因为这个任何人，也包括绾君自己……”
阿蒙一愣，琢磨了下这句话的意思，然后嗤嗤笑起来：“这女国君，是爱上了这无心军师啊。”
林博接着说，加快了语速：“就在两人君臣之谊日渐深厚的时候，变故发生了。在一次危险的战役中，苕国军队突遇蛇群，当时漫天毒蛇将他们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全军覆没，这时，一个女子出现在路边，蛇群见她，竟都全部退散了，苕国军队才得以脱险。女子无亲无故，流落此地，军师就把她带回了宫中。没过多久，绾君就发现女子和军师有染……”
阿蒙“啊”地一叫，随即自己捂住了嘴。
“一个没有心的人竟然动了心，绾君伤心欲绝，同时又怒不可遏，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和背叛，于是把军师叫到自己面前，对他说，你背叛了我，但我不愿杀你，我也不会立刻处死那女子，我要挖了她的心。如果她像你一样，没了心还能活，那我就放你们走。我不仅放你走，我还会赏你宅院土地，美女珠宝，让你腰缠万贯，许你一世荣华。”
阿蒙听得入了迷：“那女子死了吗？”
林博说：“不知道，史书上关于女子的描写，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应该是死了。女子死了，但绾君还是赏了军师很多土地和珠宝，可军师什么都没要，就这么离开了苕国。”
“他竟然没报复？”
“没有。但他的离开，本身就是一种报复吧。自从军师走后，苕国打仗就输多赢少，加上绾君心中郁结难解，病入膏肓，苕国很快就走向了衰败。在一次决定生死存亡的战役里，绾君率领苕国仅剩的精兵被围困山谷，眼看就要弹尽粮绝，却被另一支军队所救，而救他们的，正是军师。”
阿蒙不由感慨：“军师还是放不下他们啊。”
林博看了他一眼：“绾君也是你这么想的，所以她极力劝军师留下来，但军师却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们，然后，他亲手挖掉了自己的双眼。绾君大惊，痛问他为何如此，军师回答说，以后艰险难测，我只是不忍心看到我视若故土的国家在战火中灰飞烟灭。军师走了，绾君痛哭流涕，她将军师的双眼带了回去，还在宫殿前修建了一座巨石雕像以纪念军师。后来，苕国国破，军民誓死不降，敌方将领奉命屠城，但在屠城的前一夜，整个苕国却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阿蒙愕然，“怎么消失的？”
林博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在这个故事里，还有别的传闻，比如那女子其实是秦国派来的奸细，目的就是挑拨军师和绾君的关系。还有人说，军师最后留下的那双眼睛，其实是价值连城的宝藏，先被楚国盗取，后来又流落于秦国，最后下落不明。也有人说，那双眼睛一直都埋藏在苕国宫殿深处，最后保护了苕国免遭屠城之祸，整座城池沉睡在地下，除非有一天眼睛被人找到，他们才会苏醒。”
阿蒙听到这里，已经完全云里雾里，分不清真真假假，瓮声瓮气地问：“林博，你这是在讲历史呢，还是讲传说故事呢？”
林博说：“讲的野史。”
阿蒙大失所望：“原来是野史！”
“绾君和军师这么狗血的故事，当然只能叫野史了，不过，也可能正因为它是野史，才这么狗血。”
阿蒙侧着脑袋盯着林博看，林博问：“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就连我说是野史也不相信？”
“不不不，我相信你说的是野史，而不是你现编的或者看的什么电视剧小说。因为按照现代人的套路，你那故事里，最后的结局就该是绾君和那女子在一起啦。”
林博一愣，灵光的脑袋第一次慢了一拍，稍微多想了几秒，才悟到阿蒙最后一句话的真谛，不由哑然失笑。
阿蒙摸着下巴，回忆着林博刚讲的那段野史：“我最好奇的吧，还是那军师，你说他没有心都能活，那他能活多久啊？能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吗？”他突发奇想，“他能活到现在吗？”
“没有人能活那么久，除非……”林博把玩着手中的望远镜，目光落在EDTC的标志上，突然来了兴致开起玩笑，“他是人工智能。”
阿蒙哭笑不得：“林博，我这学历是不如你，但智商自问还过得去。这么高级的机器人，EDTC都没研制成功呢，更别说几千年前了。”
他望向那片即将消逝的蜃景，“不过，你先别说这地儿是不是苕国，这么一大片古迹，好像还没听说被谁发掘过，那肯定有很多文物，我们要是先找着这古迹在哪儿，是不是就发了呀？”他越说越兴奋，两眼都发了光。
林博重新举起望远镜：“可惜这片古迹多是断壁残垣，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建筑风格，很难……”
他的视线移动到殿前那两根石柱上，心里突地咯噔一下。
之前肉眼看不真切，他还以为那只是两根柱子，现在透过高倍望远镜看清楚了，那竟然是两座巨大的石头人像。左边的高冠束发，轻袍缓带，因为是石像，五官难免失真，但那恣意洒脱的形态却惟妙惟肖。
而让林博惊愕的是，这尊石像，是没有眼睛的。那双眼被人挖了去，像是雕刻时就有意为之。
难道这片古迹真的是苕国？而左边的石像，就是那自剜双目的军师？
那右边的石像呢？林博立刻去观察另一个石像，雕刻的，明显是另一个人，身穿甲胄头戴铁盔，应该是一位将军。能和军师平起平坐的人，一定是对苕国同样意义非凡之人，可是在所有有关苕国历史的记载中，根本从未提起过这样一个人。他是谁？为什么被人从历史上抹杀了？
……
林博迷茫的思绪从遥远的、未知的另一个世界拉扯回来——阿蒙又开始在旁边大呼小叫了，他拼命朝山下招手，绿头发他们正站在不远处。
“林博，我去叫老大他们也上来。”阿蒙兴冲冲地往山下跑，途中没刹住脚，险些滚下去，幸亏林博在后面拉了他一把。
绿头发他们听到阿蒙的叫声，朝这边走过来。
阿蒙边跑边喘：“老大，我看到了，那山头上能看到……”
绿头发啧啧几声，拍他后背：“慢点说，别被自己口水呛着啊。”
阿蒙张着嘴不停“啊啊”，绿头发开始还笑嘻嘻调侃，等半天听不到一句完整的话，不由来气，“啪”一下响亮地拍他屁股上：“臭小子干什么这是，啊啊啊搁这儿练美声呢！”
拍完了忽然觉得不对劲，因为阿蒙的脸上满是惊恐和错愕，他大张着嘴，原本不停颤抖的舌头忽然就不动了，接着他整个人都不动了，就这么睁着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绿头发吓得声音都变了：“不，不是我……”
其他人也全部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是林博眼疾手快抱住了阿蒙，他在阿蒙身上摸了摸，“他刚才摔了一跤，可能脊柱摔伤了，快打120！愣着干什么！打电话啊！”
“好，好，我马上打！”绿头发这才回了神，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不到半小时，救护车就来了，很快又呼啸着在风中远去，这时，湖中心那片古迹的最后一点残影，也干净利落地消失在了水波里。
三天后，林家大宅。
夜里很安静，偌大的宅院一盏灯都没开，只有月色照进窗台，勾出藤椅上一道清清冷冷的人影。林博手里捏着半支烟，白烟袅袅而上，像夜里一缕无处可归的幽魄。
他按下遥控器，电视便滋啦滋啦地响了，当地电视台正在播报新闻：“今日，全市出现罕见暴雨天气……各地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崩塌和滑坡……小西湖景区损失最为严重，位于景区西南部最高的一座山头被暴雨冲塌，未来三天小西湖将全区关闭……”
桌上手机嗡嗡震个不停，林博瞟了眼屏幕，又把头转了回去。不料手机却不依不饶震个没完，林博皱了皱眉，按下了接听键。
“喂……”一个沉闷的男声从另一头传过来，“怎么不接电话？”
林博顿了几秒：“不好意思朱总，刚才手机不在身边。”
“那个叫阿蒙的小鬼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林博轻轻叹息一声，语调里有种惋惜，“他动不了，也说不了话，你放心吧。”
“那就好……对了，调查小西湖的事还是交给你，小西湖那种地方，无论是地貌还是气候，都极难形成海市蜃楼，但疑似苕国的那片古迹既然出现了，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偏偏是小西湖，到底是真的海市蜃楼，还是什么高科技影像，你都给我调查清楚。”
“朱总，以我有限的专业水平和个人精力，想调查清楚，没那么容易。”
对方沉默了一阵才开口：“林琛，EDTC高薪聘请你，不是希望听到你说‘不’的。”
“我没说不，我只是说没那么容易。”林博不卑不亢，“我会调查小西湖，但不管是历史还是宝藏，海市蜃楼只是水中看月雾里看花，只有真正找到那片古迹，才能找到EDTC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这个你放心，我们已经组织专家研究和寻找古迹了。”
“速度要快。”林博说，“虽然现在能看见‘苕村’字样的唯一地点被我们破坏了，但有能耐的不只EDTC一家公司，也许很快就会有人跟我们一样，发现那片古迹很可能就是历史上消失的古国苕国。我们拖不了太久。”
朱总本来觉得自己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但没聊几句，就发现自己无论是气势还是逻辑，都被林博压了一头，不由有些不爽。但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撂下一句“这个我当然知道，分头行动，随时联系”便匆匆挂了电话。
林博掐灭烟头，随意一丢，稳稳当当丢进了垃圾桶。他打开笔记本，右下角立刻跳出新邮件提醒，他快速点开。
发件人是匿名的，邮件内容很简洁，只有一个表格文档。打开文档，标题的几个大字加粗加黑——“小西湖景区工作人员名单”。下面一长串的人名，对应学习工作经历，社会关系，还附有一寸证件照。
林博一个个看下去，最后视线久久停留在最后一行。
姓名：白意
学习经历：无
工作经历：无
社会关系：无
照片上则是一张非常帅气的脸。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引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