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岸上舒芸

3、3

　　上午的倒数第二节是生物课，沈芩在黑板上做着工工整整的板书，底下的学生有的给点面子听听，有的不知道往后学到哪一单元了，已经开始刷题。
　　“DNA分子的……”
　　突然一声闷闷的消息提醒声打断了沈芩的讲课，但他只是停了声音，手还继续写着字。
　　声音是从盛名这个角落传出的，坐在盛名附近的几个人都僵住了，直到沈芩转身看过来，直盯那个边看书边转笔的:“盛名？”
　　班主任的表情并不算太严肃，像是其实心知肚明，只是敷衍性地管理一下。
　　在被注视范围内的叶南樯心里刚漏了一拍，眼神有点飘。他抬起在纸上晕了一滴墨的笔，略显慌张。
　　但确实是他自己忘了把手机调静音，再害怕也得认。
　　正当他刚准备开口时，盛名回话了:“对不起老师，是我嚣张了。”
　　叶南樯忽地转头看盛名，盛名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脸上甚至还挂了笑容。
　　“有本事你下次月考多嚣张一点，下课来找我。”沈芩拿着生物必修二的课本指了指盛名。
　　盛名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就继续低头写自己的。
　　叶南樯隔着60厘米的过道，将视线锁在了盛名身上一会儿，但盛名却一心埋在题目上。仔细看看会发现，他写的是物理试卷。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叶南樯想着还是得和盛名道声谢，因为他已经帮自己第三次了。
　　\"那个……\"
　　叶南樯转身时碰巧盛名也同时转了过来，但他只是匆匆看了叶南樯一眼，便拿着试卷从教室后门离开了。
　　\"他去找物理老师了，你是找他有事吗？\"盛名的同桌似乎注意到了叶南樯。
　　叶南樯眨了眨眼睛，说：\"没事。\"
　　就两分钟的功夫，班上的人突然少了一大半。叶南樯看了看黑板边缘的课表，才发现是体育课。
　　贺竺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出一步又转回来看向叶南樯：\"一会儿是体育课，我们在操场上，你知道怎么去吧？\"
　　\"嗯……应该知道。\"叶南樯回忆了一下昨天来办入学的时候，沈芩好像大致介绍过。
　　\"没事，我带他去。\"何南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叶南樯身后。
　　\"行，那栗子你带新同学认认路。\"贺竺这才安心离开教室。
　　叶南樯起身，发现这个叫\"栗子\"的男生和自己差不多高，细究起来也只比自己矮一点点。
　　\"走吧，一会儿迟到了。\"何南粟笑笑，带着叶南樯走出教室。
　　\"谢谢。\"
　　南城师大附中很大，从正门进来就是一片广场，是升国旗的地方。教学楼都集中在左侧，最外围的是一整栋实验楼，然后依次是高一高二高三的教学楼。每个年级都有十二个班级，四个实验班位于四楼，从班里走到操场就需要大概三四分钟，路上会依次经过食堂和宿舍楼。
　　在路上的时候何南粟默默地带着路，偶尔介绍一下所经之地，快到操场的时候才介绍自己：\"对了，我叫何南粟。\"
　　叶南樯想起贺竺口中对他的称呼：\"那栗子……？\"
　　\"啊……\"何南粟咧嘴笑了笑，温柔的笑眼很容易让人松下防备心，\"这是因为我高一的语文老师有一次课上把我名字念成了何南栗，然后不知道谁就开始管我叫栗子了。\"
　　心里想象着大概的画面场景，叶南樯低头笑了，同时想起一句诗：惟南有美橘，惟北有美粟。
　　到操场的时候，大家已经在排队了。微风吹动叶南樯额前的碎发，他抬头望向天空，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下有着似乎也是一望无际的操场。
　　对于县城一中那个不标准的塑胶跑道来说。
　　跟着何南粟走到跑道上，叶南樯一时间不知道该站哪儿，好在何南粟拉他站在了自己旁边，因为队伍是按身高排的。
　　稍稍打探了一下环境后，叶南樯听见何南粟问了前面的人一句：\"盛名还没过来吗？\"
　　确实没见盛名的人影。
　　很快，体育老师就来了。
　　透过人群缝隙，能看到体育老师也是个年轻人，身材健壮，个子很高。因为站在最后一排，叶南樯不怎么听得清老师说话，只听见他说自己姓陶，然后同学们时不时地就哄笑一阵，想来应该是位很幽默的老师。
　　大概介绍了几分钟后，老师让全班绕操场跑一圈热身，叶南樯转身前发现何南粟脸色好像变差了一点，突然就看着不精神了。
　　\"你还好吗？\"趁着还没跑到自己这排，叶南樯一脸担忧地问何南粟。
　　何南粟忽地抬头，脸色确实有点苍白，神情犹豫地说：\"没事没事，先跑吧。\"
　　大家是呈一列纵队跑的，叶南樯只能跟上队伍跑上去。
　　但最后队伍回来的时候，何南粟并没有归队。叶南樯四处观望了一下，发现何南粟站到了老师旁边，匆匆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叶南樯猜测他可能是身体不适，但奇怪的是，离开前他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随着何南粟的离开，叶南樯心里的紧张又升了起来，因为何南粟算是班上他第一个认识的同学吧。
　　他都不知道自己和盛名算不算认识。
　　直到有同学回头看他，然后老师也走了过来：\"新同学是吧？你叫什么，我名单上还没有你的名字。\"
　　体育老师五官深邃，十分帅气，全身都散发着运动男生的魅力。看着面前笑着露了一口白牙的体育老师，叶南樯愣了愣才回话：\"叶南樯。\"
　　\"好的，那请叶同学一起帮忙拿一下器材吧，\"然后老师又转头问了问起前排女生，\"有女生要跳大绳吗？\"
　　女生们笑容洋溢着回了声\"要\"，然后男生女生里各有几个自觉地出列去帮忙拿器材，而叶南樯不知道怎么地，好像被一个寸头男生拍了拍肩，也加入了搬器材的行列。
　　这是他没感受过的班级氛围，好像大家身为学生的默契与生俱来，笑的时候一起笑，闹的时候一起闹。
　　作为跑道上一列纵队里的一员，叶南樯突然有一点觉得，奔走在阳光下，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

　　盛名在办公室里还缠着物理老师，直到被老师点醒：\"你们下一节什么课？不上啦？\"
　　盛名猛地抬头，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上课五分钟了。
　　\"老师试卷先放你这啊！\"
　　看着盛名冲出教室的身影，物理老师摇头笑了笑。
　　他冲到操场，四处找寻了一圈，发现只有同学们正在分发球拍和绳子。
　　\"严悠达！栗子呢？\"盛名喘着气看向刚回来的一个寸头男生。
　　\"他去医务室了。\"严悠达放下手里的一袋排球，眉心微皱着。
　　\"医务室？\"盛名一愣。
　　\"我也不是很清楚刚刚咋了，就在器材室门口，好像被热水烫伤了。\"严悠达摸了摸自己的寸头。
　　盛名皱了皱眉：\"烫伤？\"
　　\"嗯，还有那个新同学，叶什么来着……\"
　　严悠达郁闷着自己想不起人家名字，但盛名已经不见了。

　　叶南樯在医务室帘子后的洗手盆处冲洗着手上的泛红处，冰凉的水缓解了一点火辣辣的痛觉。但他心里并不在意自己的手，而是满怀了歉意，因为何南粟手上的伤更严重一点。
　　五分钟前他从器材室出去，却撞上了突然出现的何南粟，他手里还拿着一杯滚烫的热水，应该是在附近休息，但现在好像病上加病了。
　　叶南樯知道其实这是个意外，可他就是会觉得，这个意外是因为自己导致的。
　　关掉水龙头的瞬间，好像有人进了医务室，是盛名。
　　\"怎么回事？\"盛名看到何南粟手上一大片红肿。
　　\"没事的。\"何南粟垂着手，看着也像是不大在意，只有明显的刺痛感提醒着他自己被烫伤了。
　　看着何南粟略显恍惚的眼神，盛名舒了口气，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许多。
　　他靠在校医办公的桌子上，说：\"是我忘了上体育课前告诉你。\"
　　\"告诉我，也没什么用吧。\"何南粟垂下双眼。
　　\"那叶南樯呢？才十几分钟你们就混熟了？还搞成这样？！\"不知道为什么，盛名像是突然生气了。
　　叶南樯在帘子后顿住脚步，觉得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盛名，你别……\"
　　盛名没顾上何南粟的劝解，继续一股脑地喷火：\"你为什么要和他混熟？是怕……\"
　　他话还没说完，叶南樯就从帘子后面出来了，吓得盛名倏地站直了身子，双眼直盯人家。
　　\"对不起啊……我去看看校医拿到药没有。\"叶南樯尽量放松刚刚攥紧的手，只想赶紧走出医务室。
　　听起来，盛名并不想和自己变熟。
　　为什么呢。
　　算了，早就不该有这种疑问的。
　　……
　　\"你等会！\"盛名叫住了叶南樯，然后低头和何南粟意味不明地对视了一眼，\"你…去哪儿？\"
　　\"去上课。\"叶南樯背对着他们说，声音冷了下来。
　　好一会儿都没人回话，叶南樯不想等下去，刚准备直接走掉的时候，突然被人拽住了。
　　就像昨天晚上跳楼前，被盛名拽住那样。
　　他说：\"点过名就不用去了，回教室吧，我有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