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奇异录》卫初六

6、第二章（2）

　　夜风呼呼地从他耳边刮过，就像刀子一样割得他脸颊生疼。一丝丝血腥气钻入鼻孔，他一下子停下脚步，伸手从脸上摸下一大片血来。
　　血腥气浓烈而刺鼻，胸口忽然热了起来，腾起的热流一下子窜上脑袋，他只感觉眼前变得格外清楚。四周出现了无数道白丝，晶莹剔透，一根根从前方的黑暗中射出来。他回头看去，身后的白丝上还挂着点点血珠。
　　冷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叶子飞过白丝，立马被削成了两半。张泽顿时起了一层密集的鸡皮疙瘩，那些白丝正慢慢地向他靠近。
　　白丝无比密集，从天空到地面无处不在，它们慢慢地割裂坚硬的条石，割断手臂粗细的树干，割碎黑暗中熟睡的乞丐。
　　张泽四下张望，白丝交叉纵横着从四面八法压过来，他原地打转大口喘着气，心里就一个念头：这下必死了。
　　黑夜寂静无声，只有白丝割裂东西时发出的“沙沙”声，偶尔传来血液喷溅的轻微的“噗噗”声。
　　天空中乌云低沉，浓厚的云层中长蛇闪过，轰隆的雷声随即响起。闪电的光芒映照下，张泽如同泥塑一般立在原地。又一道闪电，白丝反射着电光，它们静静地悬在张泽四周，不进不退，甚至随着夜风飘荡轻轻地在他皮肤上划出一条血痕。
　　雷声轰隆隆从头顶撵过，一滴晶莹的水珠落下，黏在白丝上拉出长长的线来。张泽眼珠上翻，直愣愣地看上去，一张如簸箕般的人脸悬在半空中……更确切地说，是挂在半空中一条白色丝线上。
　　那张脸上宽下窄，眉毛细长，眼睛空洞无神，嘴巴嘬着露出一颗白牙。脸的两边巨大的招风耳竖立着，不时地颤动一下。
　　“啪嚓！”又是一道闪电从云层里闪出，那张脸动了。它急速地下坠，忽然一荡朝张泽飞了过来，停在他鼻尖前头，两只空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看着他。
　　闪电划过，张泽这才发现这哪里是张人脸，而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它三对足卷缩着像两只招风耳，那一双眼睛不过是它巨大腹部的绒毛，而那张露着门牙的嘴便是它腹尖吐丝的地方。
　　“小家伙，躲得了初一，还躲得过十五吗？”
　　声音从张泽的头顶传来，他仰头看去，那张“人脸”的额头上一个拳头大小的人头正看着他。巨大的眼睛几乎占了脸的一半，闪着绿油油的光芒，嘴角上翘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张泽鼻翼大张，喉结滚动，双眼圆睁，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我长得没有胡玥好看，你连话也不说吗？”它将头埋下来，眼睛对着张泽的眼睛，张嘴道，“不说话那咱们接着玩，你再跑一跑试试。”
　　它左足一颤，一根丝线“嗡”的一声立马在张泽左臂上割出一道口子。
　　它腹部抖动了两下，血珠顺着丝线滋溜一下吸入了腹部。
　　“哦哟！”它打了个颤，舔了舔嘴唇，向着张泽的鼻子吹了一口气，“老娘真想现在就吸干你，这味道太香了！”
　　对面吹来的口气带着恶心的腥臭，张泽身上根根汗毛竖起，脚趾几乎抠穿了鞋底。他眼珠乱转，但是四周全是交错的白色丝线，留下的缝隙不到巴掌宽。
　　“别瞎看，你就算变成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我的天罗网。”
　　一股花草香从脚底飘起，几丛小草破开石板幽幽地冒了起来。咔擦！石头碎裂！
　　哗！张泽脚底一空连惊呼都未发出，一下子沉到地下，他只来得及看见头顶白色丝线快速合拢，搅断了他几根头发。
　　噗，弓弦声响，张泽仰头看去，透过掉落下来那个大洞，他看见外面火光一闪而逝。爆炸声接踵而至，震得尘土扑了他满头满脸。
　　张泽瘫成了一团打了个寒颤，汗水打湿了衣服，浸过手臂的伤口让他不由得痛哼起来。
　　“呼！”一根火折子被吹亮了。
　　张泽下意识地向后躲去，结结实实地装在洞壁上。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这声音如同暖风吹散了严寒，朝阳化开了浮冰。张泽看见握着火折子的手指纤细白皙，借着忽闪的火光，一张红润的脸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姑娘，这是……”
　　“我叫苏木。”她抬手摸了摸张泽手臂上的伤口，凑近轻轻吹了吹。一股淡淡的花香立马充满了整个地洞，张泽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了好几口，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眼前仿佛升起了一道明月，让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好了，你活动活动看看。”
　　苏木的声音再次响起，张泽才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摸向伤口。透过袖子上留下的破洞看去，伤口只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疤痕，疤痕四周还有一些干涸的血痂。他看到苏木腰间革带上扣着的铜羽，脱口而出：“你是管勾司的？”
　　苏木一怔，将手中的铜管收回袖中，微笑着道：“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帮文清妹妹。”她说完一跃飞出了地洞。
　　张泽小心地趴在洞口朝外望去，那只大蜘蛛身上插着一支箭，箭身上闪着火红色的线条。它吼叫着，六支足不停地挥舞，空中白丝交错飞舞，将四周所有房屋、树木全都割得稀碎。
　　苏木小小的身影在白丝交错的缝隙里穿梭，不沾分毫，如同激流中的一叶冲锋小舟，在白丝汇聚成的惊涛骇浪中飞速地接近那只硕大的蜘蛛。
　　忽然，苏木身侧腾出一片血雾，她像一片落叶从空中飘落下来。张泽惊呼出声，脑后冷风骤起，一条丝线贴着地面横扫过来！
　　轰轰轰！
　　巨大的火龙咆哮着，刺穿了黑暗。
　　轰！
　　雷电在云层中翻滚，光芒照亮了大地。虽然只是一瞬，也能让人看清那些横七竖八的丝线在烈焰下化成了飞灰。
　　轰！
　　又是一道闪电劈开了黑云。火龙直直地扑向那只硕大的蜘蛛，蜘蛛胡乱地挥舞着六足，须臾之间便编织出七八张丝网，一层层挡住了火龙的去路。
　　火焰一层层烧灼穿那些丝网，一步步接近目标。
　　一层、两层、三层……直到第七层，丝网缠住了火焰，让它无法前进一寸。紧接着，蜘蛛腹部翻动，六足上下翻飞，更多的丝网从它腹中飞出。一层层加厚，慢慢地掩盖住了火焰刺眼的光芒。
　　蜘蛛脸上的笑意一闪而逝，双眼圆睁好奇地看去。那些层层叠叠挡住火龙的丝网上居然冒出了一颗嫩芽，翠绿的两片叶子颤颤巍巍地长大。叶子摇摆着，让叶片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经络之间似乎有东西流淌。
　　嫩芽快速地长大，叶子朝两边分开，中间吐出一个花苞。花苞一开始是乳白，几乎眨眼间变成了玫红。花瓣次第散开，转瞬间全成了橙红色，花蕊挺立发着金黄色的光芒，须臾枯萎变成褐色，点点碎裂。风一吹，化成了黑色的灰烬。
　　这一株忽然长出来的花儿，只用了四五个呼吸便走完了自己的一生。那些黑色的灰烬散尽，原本坚实的丝网透出了一点橙红色的光芒，如同火星跳上了纱衣。光芒越来越大，锋利的箭头被火焰包裹着，挣脱了束缚竟然发出了龙鸣的声音。
　　与此同时，漫天的丝网盖了下来。大蜘蛛一边向黑夜深处逃窜，一边企图用丝网阻挡那威猛的一箭。
　　箭身上火焰流动，不断有花草在箭身周围一闪而逝。每一朵花儿，每一从青草化成飞灰，箭身上的火焰便雄伟一分，将前进路上的一切阻挡燃烧成青烟。锋利的箭簇旋转着，直直地插向大蜘蛛仓皇逃跑的背影。
　　轰！
　　黑云滚滚，大雨终于倾泻而下。
　　“算你运气好！”
　　背着大弓的女孩跺了跺脚，一路小跑了过来。她看了一眼地洞里的张泽，顺手将铜管里的“孟婆散”洒了过去，一团白色的烟雾像一块石头砸向地洞。
　　张泽本能地向后仰去，脚下一空摔了个四仰八叉，疼得“嘶嘶”直抽冷气。一股清甜的气息霎时间钻进了他的鼻孔。
　　想不到铜管里的烟雾这么好闻。张泽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大雨倾盆，积水顺着地洞的边缘灌了进来，仿佛灌进了他的脑子里，让人的脑子搅成了一锅稀粥。他大睁着眼睛地躺在地洞中，漆黑的夜空在他眼睛里变成了一副画，而这幅画的四个边角正慢慢变成白色，那些白色从角落出发迅速地蚕食着画卷向中心会师。
　　一张略显苍白的脸闪进了张泽眼前这幅慢慢变白的画作中。这个女孩的容貌让张泽觉得很眼熟，只见她鬓发粘在脸颊上，大大的眼睛忽闪着，薄薄的嘴唇开合着好像在说话。
　　她是谁？她在说什么？
　　白色淹没了那张脸，张泽努力转动眼珠除了白色什么也没有。忽然，画作的两只角都有了颜色，那些颜色争先恐后地奔涌着爬满了整幅画。他看到画上自己从高柳蝉的宅子里跑出来，半路一脚踩空，掉进了这个大大的地洞中昏迷了过去。
　　原来如此啊！
　　可是，那些白色丝网，那只大蜘蛛又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女孩，是叫苏木吧！
　　张泽脑子里忽然跳出这些想法，眼前这幅画遽然碎裂，一股剧痛窜进了脑袋。
　　“呼！”
　　张泽猛地弹了起来，耳朵中充斥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身下是自己硬邦邦的床板。
　　“做梦？”张泽喃喃自语，脑子里不停地闪着白丝、蜘蛛、火龙、一闪而逝的花朵。他“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嗅到了手指上那股熟悉的清甜味，“管勾司啊！”

作者有话说

　　初来乍到，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