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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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蕴星罕见的脸上露出一丝惘然来，清冷入画的眉眼倒是因为这个表情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温意时顿了顿，着实被自己这句话惊了一瞬间，只能硬着头皮同他说笑：“自然是开玩笑的，是我冒昧了。”她神色很是自然，抿着的唇微勾出一个浅浅的笑窝。
温意时看上去泰然自若，随即笑吟吟朝裴蕴星行了一礼：“我是洵礼斋的老板，见先生时常来光顾我家生意……”她话咽下去一半，面上故作出一片羞赧的薄红：“后来得知先生是国子监教授，想来群书阅遍。我虽做书商生意，实则店里的书也不过看了十之一二，多是让专人管着印书。故有求于先生，想知道我书坊里的书到底全不全……也想请先生看看有什么缺失的没有。”
她言辞恳切，湿润明亮的鹿儿眼还氲着明艳的笑意。甚至姿态都带了点请求的意味，着实让人难以拒绝。
裴蕴星似笑非笑看着她，瞧出了她言不由衷，两片薄锋般的唇微微翘起：“那多谢掌柜抬爱。”
温意时像是没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神态，脸上带着纯然的笑意，继续厚着脸皮道：“斋中雅庭备了茶水，先生请？”
裴蕴星看她实在认真，掀起眼帘深深望了她一眼。拢紧了怀中玉锦白猫，颀长的手指提着鱼就随着温意时进去。
温意时倒是轻轻呼了一口气，好在自己反应还算快，没有尴尬到当场不知道说什么。余光悄悄看了眼不远不近落在身后的裴蕴星，那阵惊讶才像是潮水一样慢慢涌上来。
他太年轻了，大晋朝这些年以他这个年岁入仕的人不算是罕见，但按温意时记忆来看，像是裴蕴星这样年轻就进了国子监做教授直讲的文人，几乎是万中无一。他又生的极其好看，眉眼间是冷冽的，像是吹落簌簌雪片的冬风，一双眼睛清透且亮，温意时行走在外许久，见过的美人不说多也有百十个，能让她心里勾地痒痒的，裴蕴星算是一个。
眉眼弯弯笑起来又真是好看，该说不愧是读书人吗？书生儒气倒是同他面上的冷清糅合地恰到好处，看上去倒是不那么凶了。眼神带着笑倒是难得，有些为人师表的风范——
温意时楞了一下，眨眨眼睛冲裴蕴星笑了一下，又扭回头，像是半点没有被他撞见的尴尬。
——倘若没有微微攥紧了手掌就更像了。
洵礼斋门口还立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书童，见是温意时先叫了声掌柜的，眼尖的柳穗瞧见她身后的裴蕴星手里还提着几尾鱼，眼疾手快接过来安置到大鱼缸里。温意时专门带着裴蕴星朝人多的地方走，行走间侍者随不多，却都一个个态度谦逊，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让挑书买杂物的客人满意。
“不错吧，这叫宾至如归。”温意时引着裴蕴星进雅间，略带得意道。她敢在京城这种文娱场合云集的地界开书坊，必然有不同于别家店的独到之处。
“我见先生常来我家书坊，”温意时含笑为他上了一盏茶，“就是我先前问的，先生觉得哪里不足呢？”
裴蕴星很是自然地接过了茶水，敛着眼睫轻轻用唇瓣沾了一下：“无甚不足。于人而言，书自然是越多越好。我家境不过堪堪过活，洵礼斋能让人长坐于二楼看书论述，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温意时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洵礼斋杂书太多，良莠不齐呢。人向来是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她刚谦虚几下，只见裴蕴星薄唇微微张合想要说些什么，忽然面色一变，弯下腰把挠椅子腿的猫提着给揪了出来。
裴蕴星眼皮子跳了跳，看见木凳上铺的绸缎被挠开撕烂，一缕缕被猫爪勾着，绸缎光亮柔软，还细细绣着一团素莲，现下也被勾乱了一半……看针脚细密，想来是温意时特意买来绣品做垫子的。
裴蕴星愣神看着自己猫的爪子上勾着的银线，还有些神游天外：他万万没想到，只不过是顺手应了书坊掌柜的请，就因为猫挠破了别人的绣品，要给书坊老板一笔赔付，受此无妄之灾——
毕竟裴蕴星，是实打实的拮据。
温意时还坐着，一时间没看清是怎么了，还当是裴蕴星的猫伤到了哪。那只猫她记得，篷软如絮的雪白毛毛，还有那双湿漉漉的蓝绿色猫儿眼，谁见了都要心生欢喜。别说是伤到了猫裴蕴星紧张，要是她她也心疼。
“怎么了怎么了？是猫伤到哪了吗？”温意时连忙放下茶盏起身。
裴蕴星“啊”了一声，说：“没伤到……”
温意时松了口气，还想再问，结果迟疑了——裴蕴星他脸色蓦然带上了一片羞赧的不好意思，抱着猫起身，又从它爪子里把里面的绣线扯出来：“对不住……云云实在淘气，把缎子抓开了……”
他实在懊恼，抱着猫的样子罕见的有些柔和，甚至面上的局促都让温意时对他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样的人好像就是她娘喜欢的女婿哎……即温和又知进退，如果她娘还要骂她，那就可以说有个国子监的教授直讲人还不错正在接触中……
温意时回神，清醒意识到裴蕴星一个国子监教授不会愿意，又哀哀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事呢，这就是我自家卖的东西，不是什么要紧物件，就当是给猫挠着玩了。”温意时又看了一眼裴蕴星怀中的云云：“再说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裴蕴星属实被她这句话逗笑了，心里微微感怀一下越来越少的俸禄，面上倒是带着含蓄的笑意。温意时又忍不住和他说了几句，差不多都是围着云云转，眼睛也时不时瞥向他怀中的猫一眼。
“你若是喜欢猫，恰好云云也要生了，给你一只倒也不妨事。”裴蕴星浅笑着将云云递给温意时，靠着软椅上看她浑身僵硬抱着猫在那晃。
温意时大喜：“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书库即便是打扫再干净，也难保证不会有老鼠，云云抓老鼠倒算是个中翘楚，”裴蕴星又笑了一下：“奶猫养着实在闹腾，何况我养着云云都嫌麻烦，再养个小的可不是要供着了。”
温意时的确喜欢猫，何况云云这么好看！面上虽然是扭捏不好意思，然而心里都已经想好要给小奶猫起什么名字了。
末了还不忘真情实感夸一句裴蕴星：“裴先生，你可真是个好人。”
裴蕴星捧着茶饮了一口，对这个称呼倒是很是受用。
他今日走得这么早是因为瞧到了云云跑出街上，现下见温意时和猫玩的开心，倒也不急着回，反倒是悠哉游哉拿了本书继续看下去。
他看书向来是最厌恶他人在身边来回搅扰，然而温意时坐在他对面抱着猫逗趣，声音不算是小，云云上下蹦跳的声音甚至更是嘈杂。
裴蕴星默默看完了小半本书，余光忽地看到了温意时一脸陶醉地捧着云云蹭，面上不知怎么地忽然露出一个笑意来，他只觉得有趣，大抵是云云太过有趣，连着同它玩的人也有趣不少。
二楼雅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洵礼斋没开起来的时候这地界还不过是个惨淡经营的小食肆，勉强开了二楼。温意时接受盘下来时也懒得拆开休整，索性就让二楼大堂办成了书会，借以让无钱买书的人能稍稍看上几眼。就连原先食肆的包间都被她打通，不过划成几个区，供熟人攀谈讨论。
这也就导致了这个所谓雅间，它的隐蔽性实在算不上好。
裴蕴星倒是不在意温意时在他对面玩猫，然而不过一刻钟，就听见一楼声音嘈杂起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声音，这一路就径直上了二楼。
温意时真抱着猫呢，也听见了这嘈杂的声响，忍不住皱着眉探头望去。还没等她听得真切，那声音就像是小跑着上了二楼，再一看就是一股脑涌来了五六个年纪相仿的少年。
为首的少年被人簇拥着，神态很是冷冽，还带着些许不耐烦，温意时见惯了这类客人的姿态，只得放下怀里的云云，歉疚朝裴蕴星笑一笑，起身走向哪几个少年郎。
再一看，那为首的少年手中还握着一把扇子，看扇骨特有的花样，是洵礼斋一楼柜台出的新品。他身后一人见温意时起身，兴奋地把扇子要过来朝温意时拜了一礼：“请问老板，这扇面上所绘的墨菊是严笔真迹吗？老板愿意出价多少？”随即又喃喃自语：“就算不是严笔，能临摹至如此神韵的墨菊还是不可多见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一少年也跟憋不住吵了起来：“这扇子统共就一把，你便是出价高也是我先拿去付账的，分明是我要付钱，想着你也喜欢这墨菊图才叫你赏玩一二，怎么成了你要付账了？！”
温意时简直要被这小孩子般的吵嘴惊到没脾气，尤其是看两个人长得极为相像，言语间还流露出是亲兄弟……为首的那个少年面上尴尬之色更甚，终于没忍住把自己两个堂弟叫停，随即问温意时：“你家书坊还有严祯的墨宝吗？”
“有啊。”温意时想了想，又有些遗憾：“不过不是小件，是我在别地收的，价格自然也贵些。比这小扇要贵上许多呢。”
她有心想给他几人留些面子，于是又道：“那是严大家的枕睡图，我收这画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真要让我卖，也是不舍。若是小公子实在喜欢严祯的画，我日后留意着，也不难找。”
枕睡图是严祯年轻时恣意挥洒所作，严祯极少画人物，后来严祯抛画，这画几经辗转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枕睡图价格也就水涨船高。他们一时间还真拿不出来钱来买这图。
那两个拌嘴的少年现在也不闹腾了，既看不到枕睡图，连着对手中墨菊也就越发爱惜，恨不得现在就掏钱，毕竟是亲兄弟，大不了一人用一日也不妨事。
温意时老神在在地送走了几日，刚接过乔乔递过来的一口茶，才反身，就对上了裴蕴星垂敛望着她的眼睛。
裴蕴星若有所思，半点没有被温意时发现的不好意思，清冷入画的眉眼稍稍软了一瞬：“我年少时，也有幸在家中见过枕睡图。如今再听枕睡图，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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