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没有时差》木子叨

2、第一章

　　她
　　在2004年那个骄阳似火、鸟语蝉鸣的夏天，十五岁的林樾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也就是从她现在的学校——S中的初中部，直升到S中的高中部。
　　林樾之所以对那个夏天记忆深刻，除了她中考状元的耀眼光环外，还因为在那个夏天，她第一次见到了迷你版的陈星宇，那个羞涩安静的小男孩。她和他，缘分里的羁绊也是从那个夏天开始。
　　林樾记得，那个夏天她陪着父母参加了大大小小不下十次的饭局，爸妈两边各自的同事局，朋友局，亲戚局，常见的，不常见的，甚至一次也没见过的，纷纷借着她荣获中考状元的缘由聚在一起，祝福声，夸赞声，羡慕声，声声不绝于耳。林樾觉得那时的自己俨然是个巡回出展的展示品，次数多了就有些意兴阑珊了，但好在林樾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她也乐得跟着父母辗转在不同的饭局上做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吃货。
　　那个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林爸爸儿时的一位好友因为工作调动要从隔壁W市搬来S市定居，在林爸爸的热心帮助下，那位好友也买了与林家同小区的房子。等一切安顿好之后，林爸爸又热心地安排了两家人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饭桌上，林爸爸开心地向林樾介绍他的好友一家人，“樾，这是陈叔叔，王阿姨，还有他们的儿子。”
　　“叔叔阿姨好，我叫林樾，樾是木字旁加卓越的越。”她嘻嘻地笑了两声，又接着补充了自己名字的出处，“就是那个‘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的林樾。”
　　林樾一向开朗大方，俨然一副驰骋饭局的应酬小达人。自我介绍后，她把目光投向身边的男孩，“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呢？”她的语调听起来像是在逗三岁小孩。
　　男孩没有抬头，只盯着眼底的餐具，怯怯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陈星宇。”
　　只是他的声音太小，林樾几乎没有听到。
　　“陈星宇，说话声音要响亮，不然姐姐怎么能听得到。”男孩的妈妈面带温和，但语气中却带有不容忽视的威严。
　　男孩这才抬起头来，先是很不自然地左右看看，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后才很努力地提了提音量，“姐姐好，我叫陈星宇，星星的星，宇宙的宇。”
　　“陈星宇，你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说话间林樾向男孩伸出了右手，并满面笑容地等待着与他的第一次握手。
　　陈星宇迟疑之后还是缓缓地，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林樾随即感受到了手心里的一股温热。虽然他低着头，但林樾还是注意到了他那涨得通红的小脸。
　　招呼完小客人，林樾举起手中的杯子做出敬酒的样子，“叔叔，阿姨，欢迎你们。”
　　陈妈妈也举起杯子，笑着说：“谢谢小樾，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阿姨暂时还不过来，现在只有你叔叔带着小宇过来，小樾的学习成绩这么好，以后要多多关照一下我们小宇啊。”
　　“没问题。”林樾很爽快地答应。
　　林妈妈接过陈妈妈的话头，“哪里的话，听说小宇的学习成绩也很好的，小学的时候还连跳两级。”林妈妈转头看着林樾，“樾，小宇今年才十岁，这次开学就要到你的学校上初中了。”
　　林妈妈虽然是在夸赞别人家的孩子，可在林樾看来，妈妈脸上的表情分明还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骄傲。林樾觉得有趣，一边笑着一边将目光再一次落到陈星宇身上，并发自内心地夸奖他一句：“你真厉害。”
　　陈星宇这一次倒是略微地抬了抬头，但依然是羞涩地沉默着。他坐在她的旁边，安静得像是旁若无人。林樾很好奇，他那小小的脑袋里正在想些什么，又或许他只是因为无聊而单纯地发着呆而已。
　　林爸爸和陈爸爸也相继举起酒杯，林爸爸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孩子们都很优秀，我们一起干一杯。”
　　碰杯后，林樾一饮而尽杯中的可乐，她用余光撇了撇陈星宇，他只是示意性地呷了一口。
　　席间，两位爸爸一起回忆了他们小时候的很多趣事，林樾吃吃喝喝之余，冷不丁问几个奇怪又有趣的问题，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她也时不时给旁边的陈星宇夹些好吃的菜。陈星宇跳级的经历让林樾认定他一定是一个智商超群的天才儿童，而林樾向来就对聪明的人抱有好感，所以那时的林樾其实就已经很喜欢陈星宇这个小弟弟了。
　　林樾的学习成绩虽然一直都很好，但她很清楚自己并不具备那种随便学学就可以考到第一的脑细胞。她能取得中考第一的成绩，是因为她拼尽了全力，别人在学习的时候，她在学习，别人在玩耍的时候，她还在学习。她一直很期待踏入大学后的生活，因为到那时就可以彻底摆脱眼下这种不是在考试就是在准备考试的悲惨经历。她告诉自己只要再坚持三年，就可以像一只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翱翔了。
　　很快到了九月，一年当中另外一个的辞旧迎新，林樾在S中的高中部入学，单是“全市状元”这一标签就足以让她迅速成为那一届的话题人物，再加上活泼开朗的性格，她在新的环境里很快交到了新的朋友，其中最要好的便是她的同桌，陆遥同学。
　　林樾被分到了他们那一届四个尖子班中的其中一个，虽然中考时她是全市第一，但能来S中并且能分到尖子班的学生，各个都是学霸中的学霸，有的聪明绝顶，有的勤奋努力，更有的两者兼具。而她的同桌，陆遥就属于聪明绝顶的那一类天赋型选手，上课虽然不怎么听讲，课后做题却能飞快自如。
　　林樾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智商不够，勤奋来凑，所以在学习上也是得心应手。她和陆遥坐同桌，算得上是高手过招棋逢对手。有时候，两个人还会因为一道题而争论得面红耳赤，完全谁也不服谁的架势。
　　但在多数情况下，林樾和陆遥还是相处得非常愉快。尤其两个人还有个共同的话题与爱好，那就是红透半边天的乐坛小天王周杰伦。当然周杰伦也绝不只是林樾和陆遥的偶像，那时候班上的很多同学都是杰迷。就连学校下午的广播，也连续好几天放送了《七里香》这首歌。
　　课间，林樾和陆遥分享着一副耳机，随身听里正播放着周杰伦的新专辑《七里香》。熟悉的旋律一遍遍地灌入耳朵，林樾依旧入迷。忽然，陆遥把耳机扯掉，连并林樾的那一只，林樾转头看一眼陆遥，不耐烦地问一句，“干吗？”
　　陆遥很好脾气地问她：“每天跟你一起上下学的是你弟弟吗？”
　　S中的高中部在一进校门左边的方向，而初中部则是在一进校门右边的方向。林樾和陈星宇住同一小区，而陈星宇又是爸爸朋友的儿子，林樾自然就承担起了照料初来乍到的小学弟的重大责任。所以林樾每天都会带着陈星宇坐公交上下学，陆遥撞见过好几次，于是就生出了好奇心。
　　“我要有那么个弟弟就好了，”林樾一副惋惜的语气，“他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刚搬来我们小区。”
　　“他看上去还很小，上初一吗？”
　　“嗯，刚上初一。他还没过十岁生日，看着当然小了。”
　　“十岁就上初一了吗？”陆遥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不会吧？！”
　　“厉害吧？！”林樾挑一挑眉毛，那骄傲的样子真像是介绍自家优秀的弟弟。
　　陆遥连声应和着，“厉害！厉害！”然后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陈星宇。星星的星，宇宙的宇。”
　　林樾拾起耳机，塞到耳朵里，继续刚才被中断的旋律。
　　她趴在桌子上，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懒洋洋地铺满她的脸庞。音乐和阳光，曾经装点过很多个像这样美好惬意的课间时光。
　　谁是谁诗里的结尾，谁又是谁想要的了解。
　　青春年少的时光里，那些青涩、懵懂和悸动，早已谱写成了最美丽动人的诗篇。
　　他
　　2004年的夏天，陈星宇还没有满十岁，但相比同龄人，他已经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小学生生涯，也因此命定般地在那个夏天与她相遇并相识。他和她的时差，也变成了刚刚好，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错过。
　　陈星宇择校的那段时间，碰巧赶上陈爸爸要调去S市工作，本着优中选优的原则，陈爸爸和陈妈妈便想到了让陈星宇去S市念初中，因为S市有远近闻名的S中，不仅每年的升学率屡创佳绩，而且多年的中高考状元也都是出自于这个学校。
　　陈星宇在面试S中时表现突出，学校承诺只要陈星宇到S中念初中，三年后就可以直接保送到S中高中部的尖子班。能进S中高中部的尖子班，就等于提前迈过了重点大学的门槛。于是，陈星宇就成为了林樾的小学弟。
　　陈爸爸有一位老朋友在S市，而且还是一位十分热情的朋友，特意帮他们找了同小区的房子，说是离学校近，而且也能有个照应。所以，陈星宇到S市的第一天，就由爸妈带着去见了这位热心的朋友，林叔叔以及他的家人。
　　林叔叔家有一位漂亮的姐姐，她的名字叫林樾，木字旁加卓越的越。
　　林樾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陈星宇默默地在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出了她的名字。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他会微微侧头看着她，她有一双水汪汪像是能说话的大眼睛，她很爱笑，笑着的时候，眼睛会变成弯弯的月牙，她很有趣，他被她逗笑了好几次，她也很暖心，不停地帮他添菜加饮料。小小的陈星宇觉得那位姐姐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他不自觉地想要跟她亲近的魔力。
　　那时的陈星宇，性格内向，喜欢独处，习惯随时构筑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不知道如何走近别人，也害怕别人走近自己。与林樾的相遇，对他来说不仅是认识了一位美丽的姐姐，也由此结识到了一个有趣的灵魂。他很羡慕她那爽朗的笑声和游刃有余的大方得体，因为那些都是他不曾拥有但又极其渴望的。
　　那个夏天的陈星宇一定不会想到他会渐渐迷失在她的那双眼睛里，那双盛满了他所有喜怒哀乐的眼睛。他也一定不会想到“林樾”这个名字会像烙印一样永远地刻在他的心里，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陈爸爸和陈星宇刚到S市时，父子两人在生活、工作、学习上都有很多的不适应，还好那段时间有林家阿姨和林家姐姐的照顾。
　　有时候陈爸爸晚上加班或者有应酬，陈星宇就会被林樾直接带到她的家里，当然是先完成各自的作业，这是作为学霸所必须具备的自觉性。写完作业后，林樾会放周杰伦的新专辑给陈星宇听，她反反复复地放，以至于陈星宇对《七里香》这盘专辑里的每一首歌曲都能倒背如流。
　　陈星宇注意到在林樾房间里的书架上，其中有一排隔断看起来很显眼，因为那长长的一个空格只有孤零零的几盘磁带摆放在那里。
　　林樾把上面的磁带小心翼翼地依次排开在陈星宇的面前，然后又如数家珍般地向他一一介绍。
　　她说：“《反方向的钟》这首歌的开头几句竟然是汉语拼音，最开始我还以为他在唱日语呢。”她爽朗地笑一笑，又接着说，“这首歌就像歌名一样，在讲一段反方向的记忆，倒放的时空里，回看当时的无助与恐惧，像是再一次揭开已经结痂的伤口。会疼，但还是忍不住地去回忆。人们常常是在说,一切都要向前看，可我认为真正的洒脱其实是能够直面全部的过往，好的，坏的，爱过的，被爱的，勇敢的，怯懦的。就像一句名言说的：假如你希望现在与过去不同，请研究过去。”
　　说到这里，林樾才意识到可能说得有点深奥了。她看向陈星宇，小男孩正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林樾笑着说：“想听吗？”她把磁带递到陈星宇的面前，“借给你听。”
　　陈星宇一边点头一边接过林樾手上的磁带。他觉得，林樾不只是在介绍一首首的歌曲，而是在讲述一个个的故事。他沉浸在她描绘的那些或唯美，或倔强，或勇敢的故事里，懵懵懂懂，但又如痴如醉。
　　“一年出一张专辑，十几年后就可以摆满那一排了。”
　　陈星宇看着她脸上孩子般的期待，想象着她说的“十几年后”这个遥远的时间概念，除了年龄上的简单累加，他还看不到任何具体的影像与画面。
　　“小宇，新专辑里的歌，你最喜欢哪一首？”
　　“园游会。”陈星宇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随身听里正在播放的就是《园游会》。
　　“为什么？”
　　“就觉得很轻松很好听。你呢？”
　　“我嘛，那肯定是每一首喽。”
　　欢快轻松的音乐填满了整个屋子，空气里也像是开出了五颜六色的棉花糖。
　　“小屁孩，你知道这在唱什么吗？你就喜欢。”
　　“虽然他咬字不清，但我的听力很好。”
　　“这跟听力可没什么关系，”林樾嗤之以鼻地“切”了一声，“这首歌听着就很有画面感，就像情窦初开的两个人，在没有，”她停下来，“哎呀，少儿不宜，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你也没有多大。还有——”陈星宇很用力地强调，“不要叫我小屁孩。”
　　林樾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摸一摸他的头，“就是小屁孩呀。”
　　陈星宇还想反驳，但被林妈妈喊他们吃饭的声音打断。
　　林樾拉一下气鼓鼓的陈星宇，“去吃饭了。”她刚才一直盘腿坐在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就来了一个猝不及防地趔趄，幸好被陈星宇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才不至于丢人地摔倒。
　　陈星宇终于逮到机会回怼林樾，“你才是小屁孩！”
　　陈星宇慢慢习惯跟林樾贫嘴逗乐，这是他在学习之外最大的乐趣。在新的城市，新的学校，林樾成为了他唯一的朋友。
　　陈星宇是班里最小的学生，而且安静话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以为自己只是毫无存在感的一个小透明，却不知道他的这种“不合群”其实早已成为他特立独行的标签，甚至成了有些同学的眼中钉。年少的孩子们，如果看不惯一个人，可能是因为那个人做了什么，但也可能是因为那个人什么都没有做。
　　有一天放学后，陈星宇做完值日正要背着书包往教室外走，却被班上坐在后排的两个大个子拦了路。大个子仗着身高优势，满不在乎地低眼俯视着陈星宇，在他们眼里，陈星宇完全是个弱小无力的小学鸡。
　　“有事吗？”虽然来者不善，但陈星宇却丝毫没有一点慌张。
　　“没事，就是想警告你，小孩，以后不要这么嚣张。”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恶狠狠地警告他。
　　“让开。”陈星宇不想跟他们多做纠缠，因为林樾还在学校门口等着他。
　　另外一个没戴眼镜的大个阴阳怪气地说：“怎么，急着回家找妈妈呀。”说着还顺势把手搭在陈星宇的肩上，很用力地一捏。
　　陈星宇看一眼那只粗笨的手，“拿开。”
　　“不拿又怎么样。”没戴眼镜的大个继续挑衅地说道。
　　陈星宇之前练过两年的跆拳道，他心里十分清楚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就能把眼前的大个摔到满地打滚。
　　“再说一次，把你的手拿开。我数三下。”
　　大个依然满不在乎、嬉皮笑脸地挑衅着。
　　“三、二……”刚要数到“一”的时候，陈星宇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朝他们这边喊来，“你们在干什么？欺负同学吗？”
　　陈星宇透过两个大个中间的间隙，看到了林樾。她风一般地走到两个大个中间，又把两个人向两边狠狠地甩去，“仗着个高就欺负同学吗？告诉你们，陈星宇是我弟弟，我可是跆拳道黑带，信不信我把你们揍得满地吃屎，再告诉你们的老师，还有你们的家长，听到了吗？以后还敢欺负陈星宇吗？”
　　听完林樾的恐吓，两大个虽不至于立马认怂，但还是乖乖地让出了路。
　　林樾拉过陈星宇的手，“我们走。”
　　陈星宇跟在林樾的身后，想起她刚才说自己是“跆拳道黑带”的气势就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林樾回头问他，“你在笑什么。”
　　“姐姐，你练过跆拳道吗？”
　　“当然，”她一句话断着说，“没有了。”
　　“哦。我练过，他们打不过我的。”
　　“啊？”林樾看着眼前瘦小的陈星宇，再想想他刚才被人欺负的样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陈星宇确认般地点一下头，认真地说：“真的，所以你不用保护我，我可以保护你。”
　　“哇，小宇这么厉害。”她摸一下他的头。
　　陈星宇的同学没有领教到他的厉害，但是他的同学们从此都知道了他有一个彪悍的练过跆拳道的姐姐，而且每天陪他一起上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