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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殷丝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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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墨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面前供着三清祖师的神像,袅袅清烟从供桌上的紫金香炉中升起,弥散在整个悟道堂中,香味略微有一丝辛辣,给人凛冽之感。
从莫家回来之后他就自觉跪在这里,身下连个蒲团都没有,膝盖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跪着,仿佛老僧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殷墨身形微微一颤,不自觉地将背又挺直了一些。
“你倒是乖觉,自己在这领罚。”一道冷冽的男声在空旷的悟道堂中响起。
殷墨后背一僵,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目光直视着面前的三清神像,沉默不语。
男人走近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不就是特意跪给我看的么,怎么这会儿又装哑巴?”
殷墨缓缓抬起头,眼前的男人有着精致的面容和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只可惜眼眸中却不带半点起伏,仿若深渊寒潭,而近乎病态的苍白面庞上只剩肃杀之气。
“小舅舅。”
来人正是殷墨的舅舅,殷家现任家主殷丝蓝。
“大半夜跟几百名散修抢着去莫家收魂,你还真是出息了。”
殷墨低头,“阿墨自知有错干愿领罚,只是那殷柔毕竟与我们有一丝血缘……”
殷丝蓝嗤笑一声,“出了五服的亲戚还能叫亲戚?那这世上所有姓殷的人你岂不是都要去帮。”
殷墨低头不语。
“是莫迁让你出手帮忙的吧。”
殷墨一怔,忙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去的。”
殷丝蓝厉声道:“道盟规定未成年的术士不允许在外使用法术,你这是要逼着我封了你的灵脉?”
殷墨心一颤,强自镇定道:“殷柔的魂魄被镇压了那么多年,我只是想给她一个解脱罢了。”
“因果天定,殷柔有这个下场也是她命中注定,这件事根本轮不到你插手。”殷丝蓝眼中露出一丝嘲讽,“何况你也没有把她的魂魄带出银楼。”
“要不是半途出了岔子,我早就……”
“窝囊废才替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殷丝蓝不屑地道:“你身为殷家人,修为还不如一介散修,你说你是不是废物!”
殷墨正想辩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你说谁是废物?”
一名中年美妇忽然出现在悟道堂中,模样与殷墨有五分相似。
殷丝蓝目光一沉,待对方走近后才缓缓道了一声,“姐。”
殷墨跟着叫了一声,“妈。”
殷华蓉的面上仿佛敷了一层冰霜,锋利的目光好似要把眼前人刺穿,“我的儿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妈,这回的确是我有错在先……”
“你闭嘴!”母上大人一个眼刀子递过去,殷墨只得乖乖闭上嘴。
殷华蓉转头对上殷丝蓝,冷笑道:“好一个因果天定,你要是真知道这四个字的含义就不会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好好的阴阳师不做,偏学邢家当什么猎魂师。这些年你依靠除厉鬼强行提升修为,这般急功近利迟早会招来天道的反噬,就算将来下了冥府,也定不会如你的愿。”
殷丝蓝目光森然地盯看着她,“修什么道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你要不是我弟弟,谁管你的死活!”殷华蓉情绪激动起来,“你等的那个人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就算没有魂飞魄散也早已投胎转世去了,你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殷丝蓝下意识地握紧左手手腕上的红绳,目光笃定地道:“他没有魂飞魄散,也没有投胎转世,我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殷华蓉气结于胸,右手飞快捻诀,一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
“这些年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去冥府找他吗,今天我就如了你的愿!”说完一剑劈下,殷丝蓝躲也不躲,伸出两根手指稳稳将剑身拦下。
“阿姐,你早已不是我的对手。”
殷华蓉面色铁青地道:“好好好,真是翅膀硬了,今天我就算是拼掉一身修为,也要揍你一顿!”说完提剑便砍,姐弟二人在悟道堂内打了起来。
殷墨平静地看着二人拆家,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爸,你快到了没?”
“嗯,他们又打起来了,今天在悟道堂,你直接过来吧。”
殷墨挂了电话,继续笔直地跪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三清神像,无事正在上演全武行的姐弟二人。
不到一刻钟,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华蓉,丝蓝,你们快住手都别打了!”钟夷秋冲着正在打斗的二人喊道。
姐弟俩正打的难解难分之时,哪个肯听他的话。
钟夷秋见没人理他,立马双手捂着胸口,眉头紧蹙呻吟道:“华蓉,我的胸口好疼,快喘不上气了,我……我……”
殷华蓉趁着打斗的间隙不耐烦地扭头问:“你又怎么了?”
“我胸口疼得厉害,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
殷华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剑,不悦地道:“你的药呢?
“急着过来,忘带了。”
“你今天早上不是还有课吗,过来做什么?”
“我……我担心你有事,就过来看看。”
殷华蓉白了她一眼,“你不是担心我,是担心你的宝贝小舅子吧。”
男人顺杆爬,冲殷丝蓝笑了笑,问道:“丝蓝呐,吃早饭了没啊?”
殷丝蓝不答话他也不恼,好似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冷淡反应,和蔼地说:“再忙也要好好吃饭,你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有空来姐夫家里坐坐,姐夫给你做好吃的。”
“吃,吃什么吃,他现在除了杀厉鬼还会在意什么?饿死他活该!”
钟夷秋无奈摇头:“华蓉你别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丝蓝他毕竟是你弟弟……”
“他要不是我弟弟,死外头我都不会看他一眼!”
殷丝蓝收起法剑,面无表情地道:“我辟谷,不吃饭。”
殷华蓉气不打一处来,作势又要捻诀。钟夷秋一见情况不对,立马又装腔作势捂着胸口哀嚎,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殷华蓉面色一黑,“就知道和稀泥。”
钟夷秋软语道:“老婆,我们回家去吧。”
钟夷秋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相貌清俊周正,气质温文尔雅。要不然当年身为殷家大小姐的殷华蓉也不会看上这么个没有法力的教书匠了。
这些年每次她和弟弟有了矛盾,都是钟夷秋出来打圆场,偏她就吃他这一套,最后总是不了了之,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殷华蓉收了剑,瞥了一眼还跪着的儿子,没好气地道:“走了,你还准备跪到什么时候?”
殷墨没起身,看了一眼殷丝蓝。
“我要去港城一趟,没功夫在这跟你耗,你要走要留自己决定。”殷丝蓝说完转身就走,殷墨忽然想起什么,赶忙叫住了他。
“小舅舅,昨晚我在银楼见到了一只红衣血尸。”
殷丝蓝脚步一顿,“良城这两年连厉鬼都少见,你确定你看到的是血尸?”
殷墨点头道:“确定,可奇怪的是那只血尸见了我就跑,而且身上还有鬼差的令牌,殷柔的魂魄就是被他收去的。”
殷丝蓝冷笑一声:“冥府竟然让血尸当鬼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也觉得这事很蹊跷,万一这血尸在良城作祟,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麻烦,是否要告知道协?”
“不必。”殷丝蓝的目光中透出一丝诡异的兴奋,“血尸而已,杀了便是。等我从港城回来就去收拾了它。”
殷墨心中隐隐不安,这些年他小舅舅快把良城的厉鬼都杀绝了,这血尸怕是正对了他的胃口。可他总觉得这里头藏着不可告人秘密,别是冥府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回去的路上,钟夷秋开着车,殷华蓉还在念叨弟弟的不是,顺带数落儿子和丈夫。
“你瞧瞧你这性子,既不像我也不像你爸,倒是和你那个疯子舅舅小时候一模一样,冷得像个冰疙瘩,捂都捂不热。”
殷墨争辩道:“小舅舅他不是疯子,他只是……只是病了。”
殷华容怔了怔,沉默地看向车窗外,半晌才道:“他执念太深,已经病入膏肓了。”
殷墨忍不住问道:“妈,小舅舅等的那个人真的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阴阳两界都没找到那个人,不是魂飞魄散还能是什么?”
“可小舅舅说他还能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殷华蓉瞪了儿子一眼,“你的事我还没和你算呢,公然违反道协规定,你这是想造反啊?”
殷墨还未开口,钟夷秋抢先一步出来打圆场,“好啦,阿墨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罢了,这不也没出什么事嘛。”
殷华荣嗔怪道:“你就知道宠着他们俩,大的那个已经无法无天了,小的这个眼看也要步他后尘,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你们就是诚心想气死了。”
钟夷秋微微一笑:“生气会长皱纹的,回去我给你煲汤喝消消气如何?”
“哼,我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地,闯了祸别想我替你们收拾。”
殷墨心知他妈也就嘴上说说,绝对不会撇下他小舅舅不管。
十年前,修真百家上门要求殷家把小舅舅交出去问罪,母亲手提清霜剑档在殷家大门前,生生把上门挑衅的人全给劈了回去。
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母亲待小舅舅比他这个亲儿子还亲,当年硬是把他小舅舅从濒死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可人活着,魂却没了。
距离小舅舅给自己定的期限只剩不到一年了,如果到时候仍旧找不回那个人,恐怕他真的非死即疯。
再则冥府那边也不会放任小舅舅乱来,恐怕到时候又是一番恶斗。
殷墨眉头紧锁,道协规定未成年的术士不能随意使用法术,可没有实战经验他怎么可能提升修为,万一到时小舅舅陷入苦战身边连一个帮衬的人都没有,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