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落平山雪》刘拟

1、所有开始

　　昏昏沉的烛光被风牵得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明明暗暗，马上便瞧不清路了。本就不怎明了的路这下好了，若碰着哪个眼睛不好使的怕要摔落哪儿犄角旮旯子里吃泥。

　　她来来回回踌躇了不晓得多久，于门口行坐站立就是未见向前。
　　待所有新鬼纷纷饮尽汤水女子才步伐跌撞，两眼无神的一点一点移去，仿佛还未反应过来已然来了黄泉的神态，又或这太过于阴森恐怖直直骇到腿发软，走不动道。
　　一点一点……终是慢慢挪到了亭里。

　　孟婆亭里的孟婆安静慈祥地等着姗姗来迟者。
　　她捧起摆在桌上的最后一碗汤，看着眼前甘冽的汤水在她的触碰下起了涟漪。
　　又是这汤，无色无味的。

　　端着愣了片刻，启口道:“饮下这汤就能重新开始吗？”少女声音沙哑，仿佛曾无尽嘶吼过。
　　这话她已问了八遍，这次是第九遍。

　　孟婆上下打量一番，遍身是血。思到这一世她还是如前一般苦得要裂了心肝脾胃。闻者心惊肉跳看者骇得周身发毛毛，不敢再多瞧一眼。瘆心感久久不消。
　　不过她经看了九次也习惯了。

　　女子碧青裳裙上点点殷红不是盛绽的花朵而是活生生的还有余温的血液，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不停汨流。披在身上仿如是生满了曼珠沙华，远远看去如为一体，难分伯仲。
　　这时女子脚下已积成了一潭，正向低处曼珠沙华而去。它们摇曳着像是迫不及待，尝尝鲜，刚出炉的。

　　“你先后皆问了老婆子整整九次了”孟婆缓缓而道，却还是一如往常回答着，“不欺姑娘，能!”
　　女子一时苦笑的思着:对啊，第九次了……下一次便不会了。马上这一切都有结束啦！
　　这九世，每世皆过得好惨。大抵下一世同样如此吧!可又为什么，凭什么这样……她想反抗却又无能为力。是她犯下了滔天大祸……不可饶恕。

　　一饮孟婆汤，再无前尘挂心口。

　　听话罢，女子眼中不知落了什物在碗中，激起波澜。不知是否与孟婆说还是谁，自个在那咕哝:“能……能就好……能就好……”这同样与先前几次一模一样的话语。

　　她将手中的剑随手一扔，双手捧着碗就是一饮而下。不如前的会要些些不愿。

　　孟婆接过瓷碗间无意碰到她的指尖。
　　冷，唯有一字——“冷”。比这阴冷的冥族还有冷过任何一处，习惯了的孟婆，抖了个寒战。这种冷她还从未有过。
　　桌上的生死簿隐隐约约出现几行简短的字句，再简单不过，一眼扫过概知全部，现如今想是孟婆背在了心间头。摇头，叹气。唯有这些才能表达孟婆的心情。

　　辗转反侧，无可奈何。
　　皆是命数!
　　不由人、不由人、不由人呢!

　　孟婆还在摇头，她已寻着两旁艳得如血一般的曼珠沙华而去。阴风吹动大片花海，四倒八歪好似纷纷要蹭蹭女子身上的腥红。
　　曼珠沙华直送她到奈何桥，面对这些她早已熟知，来这如回家一般。当桥头矗立的三生石不经意间闪过一缕金光。现刻了几个模糊的字迹，太快了。看不清是什么。

　　她也未有注意，两眼无神地走着。
　　冥族的风阴凉得很，桥下的忘川推出层层波浪，拍打着浅岸艳红的花朵。
　　她行得很慢，且过之处留下血印。负责清扫的鬼叹哉叹哉，且一步一步跟在脚后擦扫。
　　桥中央，女子停留过片刻。她低头望着忘川水面映出的容颜，蓬头垢面无法言表，如人族大街小巷的乞丐婆。
　　马上便要过去了，再忍忍再忍忍。所有开始终将所有结束……

　　卯时，才弄干净，小鬼累得折了腰。瞧着锃光瓦亮的桥，一丝欣慰挂在嘴角……不，鬼是没有嘴的，它们只有一双灰溜溜眼睛。
　　女子消失在桥尾尽头。那一片漆黑什也瞧不清如看不清前路一般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