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痣》最喜欢葡萄啦

4、第四章

　　廊灯亮了一整夜，从玄关蔓延到浴室皆是一片凌乱。
　　跌落在地的破碎酒杯，洁白地毯上的深色痕迹。而始作俑者正枕着靠枕倚在沙发上，缓缓睁开眼。

　　昨晚陆逄谌回家前，就在晚宴应酬下喝了不少。然后回家又喝了点，居然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给姜绪发了消息。
　　支着前额，陆逄谌找到手机解锁。暗自期望自己昨晚失态而没有发什么奇怪的话给她。
　　聊天软件异常安静。

　　唯一的一句是他凌晨放软语气：“绪绪乖，回来陪我。”
　　陆逄谌：“……”

　　陆逄谌盯着屏幕，眼底神色渐渐起了变化，懊恼自己醉酒后居然会说这种话。明明有意识前他把发给她的话全部删掉了，也把手机关了，怎么后来喝醉了还会主动拿起手机找她。
　　太蠢太主动了。

　　他暗想着，手机却在此刻忽然震动，他起身接听。

　　“逄谌，你到哪了？是不是路上堵车了？”通话里顾冉文问道。
　　“没…”陆逄谌收声，他这才想起今天要回陆宅的，于是和母亲说，“我马上回来。”

　　顾冉文并不知道他金屋藏娇，以为他还是单身，所以有意将朋友的女儿介绍给他。但陆逄谌根本没把这桩变相相亲的事放心上，昨晚又喝的多，自然忘得一干二净。

　　面子还是要给的，吃个饭走走过场，然后找个双方长辈都不在场的机会表明态度。旁敲侧击地表示自己并没有结婚打算，不要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这是实话，陆逄谌目前真没有任何结婚打算。

　　*

　　路况良好，陆逄谌在上午十一点时到达了陆宅。

　　陆宅依山而建，具有良好的私密以及安全性，它是a市乃至华国最顶级的豪宅。高处可俯瞰整个城市，坐拥青山江湖之景。

　　顾冉文坐在沙发上陪孙女玩闹，见他进屋，指给灵灵说：“看，叔叔回来了。”

　　陆灵是他哥陆逄朝的女儿，现下刚满四岁。陆逄朝早些年同一位外国女人飞速闪婚，生下了软糯可爱的小姑娘。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案例在前，顾冉文开始着力考虑他的婚事，甚至在电话里委婉地和他说，想要早点抱孙子。

　　陆逄谌走过去揉了揉灵灵毛茸茸的脑袋。
　　灵灵走到他身前，仰头，伸出柔软的小手：“叔叔，抱抱。”
　　柔软可爱的小孩谁不喜欢呢，他陪灵灵闹腾了一会，便听见身后一阵动静，。

　　顾冉文迎上去，拉着身着水蓝色旗袍的婉约女子开始寒暄。女子身旁站着另外一个人，应该就是他的相亲对象。

　　“逄谌。”
　　顾冉文不满他的冷淡，唤他过来，又给他介绍，“这是你胡阿姨，这是你胡阿姨的女儿小何。”
　　他略略地侧过身，看见来人时有些意外：“···何小姐？”

　　何宁喻，钻戒设计师。
　　陆逄谌两个月前打算向姜绪求婚，找的设计师就是何宁喻。

　　他说，他想送给喜欢的姑娘独一无二的钻戒。说的话犹在耳畔，他喜欢的姑娘却丢了。婚戒现在还安静地放在他书房里，根本没有被送出去。

　　何宁喻给他设计的那款名为shot my heart的婚戒。
　　shot my heart，意为击中我的心脏。
　　请朝我的心脏用力开一枪，让一切归零在这巨响（源自歌曲《人质》），他自嘲地想想也觉得是很确切合适的寓意了。

　　何宁喻看见他更加意外了：“陆先生？”

　　【陆先生你不是有打算携手一生的人吗？】
　　陆逄谌已经把她未说完的话自动补齐，摇头。

　　【没了，丢了。】
　　事情比他想的还要简单，他甚至无需和任何人解释，无需表明态度。

　　真好。

　　-

　　总体来说，这顿午饭还算满意。
　　虽然期间陆父对他几次瞪眼，陆逄谌都假装视而不见。

　　陆家靠传统影视发家，更在陆延那一辈发展壮大。
　　陆延一直希望他的两个儿子能接手天盛娱乐。这愿望实现了一半，大儿子陆逄朝的确如他期望长大，也接手了天盛娱乐。而陆逄谌投身于游戏行业。父子关系最恶劣的时候，陆延差点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后来手游异军突起，乘着这场风的人都已摇身一变，陆逄谌更是成了知名游戏公司的大股东。
　　就算现在，陆逄谌和陆延的关系也算不得多好。
　　吃过饭后，陆逄谌打算做足面子走个过场。
　　但特助沈悉告诉他，姜绪出事了。

　　*

　　昨晚姜绪采购完生活用品，又回家整理了好久。
　　临近十二点，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根本没忙完，她也强迫自己去睡觉了。
　　待到今早醒来，猛然发现已经十一点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下午一点有签售会，时间匆忙地根本没法吃午餐。

　　或许时间挤挤也是有的，不过她作，想着不吃午饭就不吃，反正以前也有过，权当减肥。她思忖着女星约束身材少吃不是很正常，干脆等签售会结束了再去吃饭。
　　再然后···姜绪在签售会上晕倒了。

　　医生说是饮食不规律，加上长期减肥节食导致的低血糖。
　　她吸了吸鼻子，确实饮食不规律，她今天早上，今天中午都没有吃饭。

　　医院的长廊安静幽深，空气中都带着浓浓的消毒水味。
　　姜绪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缩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脑袋靠着墙，森冷的光束自头顶处倾泻，给她的发尾镀上了一抹银光。
　　这样漂亮的脸，应该是惹人怜惜的。

　　她不喜欢医院，特别不喜欢。刚醒的时候，她以为第一眼能见到陆逄谌。见到那个男人焦急又关切的目光。
　　那样她一定会抱住他，和他说，她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玫瑰半里。
　　她想要和他回去。

　　他们之间一定是有哪里误会了，她好喜欢他的，他一定也是喜欢她的，对吧。
　　可没有，陆逄谌没来。
　　连准备好的措辞、打好的腹稿都不需要，陆逄谌没来。

　　陆逄谌没来。
　　这五个字足以击溃她所有情绪。

　　这种隐秘悲伤的感觉一直延续到电话接通。

　　“绪绪”外婆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到耳边，“我在新闻里看到说你晕倒了。”
　　姜绪稳定了情绪回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只是低血糖晕倒。”

　　“不是癌。”

　　“那就好”外婆舒了一口气，又说道，“绪绪，我和你外公只有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知道吗？”

　　“多注意点身体，不能觉得自己年轻就可以拼命。绪绪，你不用那么辛苦的，你爸的债已经还上了，你未来还有好长一段路，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最好是能找个人陪你一起走······”
　　“绪绪，我好不放心你。”

　　她忍住眼泪，含糊地嗯了一声，“我知道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一定会按时吃饭的。”
　　外婆忽然叹了口气，“绪绪，如果有天我和你外公走了，谁来照顾你。”

　　姜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安慰自己眼泪能疏不能堵，哭一会儿没事的。
　　无声地咬住唇，拼命摇头：“不会的，你和外公都会长命百岁的，你还说要陪我到结婚的。”

　　“外婆，你不要这样说，我会难过的。”
　　“我们都会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

　　*
　　姜绪能弹得一手很好的钢琴，便是因为她的母亲容婉重。
　　容婉重是钢琴老师，而姜霖是商人。他们的故事开端就是世俗间男女最最让人期望欢喜的开头——一见钟情。
　　他们从相识相遇到相爱，然后走入婚姻殿堂都是极其顺利的。
　　甚至生下姜绪前，都是美满幸福的。

　　*
　　医生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容婉重。
　　那一刻她极度喜悦，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好消息分享给丈夫。
　　但医生拦住了她，一脸复杂：“这是坏消息，你知不知道你……”

　　医生的嘴一张一翕，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让人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你知不知道，你得了乳腺癌】
　　从喜悦到绝望，只需要一个很短的过程。

　　期间医生和她又说了很长的一段话，隐约在耳边闪过“孕激素”“雌性激素”“上升”“容易刺激”“癌”“治疗”的字眼。
　　容婉重竭力控制自己情绪，不至于崩溃，艰难提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建议我留下它？”
　　它还那么小，连性别都不知道。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医院。

　　……

　　从满心绝望到承认这个事实，容婉重花了一个礼拜。
　　她把怀孕和癌症这两件事都告诉了姜霖，这个男人抱住她，握住她的手低声说：“没关系的，我们好好治，会好的。我们会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

　　“这个孩子，我们不要。”
　　“我不能拿你生命冒险，等你治好了，我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的。”

　　怀孕后孕激素、雌性激素上升会刺激体内癌细胞。

　　姜霖捧住她的脸，低喃：“我们不能要它。”
　　“乳腺癌会遗传”姜霖闭上眼，狠心开口，“甚至它生下来，健不健康都两说。我更不能拿你的生命冒险了。”

　　所有人都不赞同，她也不敢赌，赌自己的生命和一个健康两说的孩子。
　　她剪掉长发，开始接受化疗。
　　镜子里的女人好陌生削瘦，她都认不出来了。

　　孩子被流掉了。

　　……

　　治疗效果良好。
　　生活也开始一步步回到轨迹。
　　容婉重阴翳已久的心情一点点变好，开始期待着明媚的春日到来。
　　只是她在偶尔想起那个尚未成型的宝宝会难过不已。

　　……

　　在容婉重治疗康复后的第二年怀孕了。
　　再后来，乳腺癌复发了。

　　生活总是在她即将见到曙光时，给她迎面痛击，再次拉她下水。
　　这一次，她没有办法逃脱了。多少次于睡梦中惊醒，她都无比怀念那个宝宝。
　　女人伸手捧住脸，眼泪顺着脸颊淌下，肩膀耸动着哭泣：“姜霖，我不能再失去它了。”

　　乳腺癌复发的存活率不足20%，而遗传的概率在5%-10%。
　　她这次终于勇敢地站出来，和上帝对赌，赌它会健康，以她的命。

　　第一次她或许胆怯，但她这一回绝不退缩了。她想给姜霖留个陪伴，她没法陪他继续前进，那就让它陪他。
　　让他们的宝宝。

　　这次除了姜霖和父母，没有人再坚持拒绝了。
　　姜绪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