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镇》之蚌

46、灭门案

　　这顿饭一直吃到午后，何青将八角亭内收拾妥当，只留下一只火炉。
　　玉儿说要去取些松上雪水烹茶。
　　雪水乃无根之水，不受尘埃、口味轻浮、洁净涤秽；煮上一壶，谢汶喝了，有益身体。
　　小耗子听玉儿这么一说，也跟着一起去了。
　　亭子里，剩下的三个人围着炉子坐着，雪片仍在空中荡悠悠地飘着。
　　“谢汶，冷吗，要回去吗？”东镇站起来将自己的披风盖在谢汶的腿上。
　　“这里好得很，许久没看见飘雪了，上一次还是在北州。”谢汶说着看了锦弘一眼。
　　“你们两人是在北州遇见的？”
　　锦弘摇摇头，“京都，他是武举探花……”锦弘说着，突然意识到“武举”之类的话不该说，别刺激到谢汶，一时语怔。
　　谢汶听出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腿，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它坏了，这里没坏；你搞什么！”
　　东镇听了这句话很开心，谢汶就该是这样子，然后轻拍了锦弘一下，学着谢汶的话，“你搞什么！”
　　“东镇，谢了，保护这个人是北州大将军给我的军令，现在却要麻烦你。”
　　东镇看了一眼锦弘，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锦弘跟前，“求锦王赐恩。”
　　“站起来，要什么恩我都给，说过的私底下不许跪，你这里跪着，折我呢；说吧，要什么？”
　　谢汶手握着一杯热茶乐呵呵地看好戏。
　　东镇还在跪着，用手指着谢汶。
　　“你要他？不行，不行。”
　　“他又不是杂货，我怎么要。”
　　“那你指着他作甚。”
　　“我要你一句话，赐我……
　　“哥哥，你要什么，我听听看。”东镇还没说完，小耗子端着一盆雪过来了。
　　东镇想说的话是“赐我保护谢汶”。就像是谢汶接了北州大将军的令，日日要保护锦弘一样，这样的军令，东镇也想有，若得了令，那日日对弈，形影不离，多好。
　　小耗子过来后，东镇尴尬地站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东镇哥。”
　　“谢汶那样的玉笛。”
　　“我的送你了，锦弘这里好像没有。”
　　东镇胡乱地说了一样，没想到谢汶竟将自己的笛子送出。
　　夜里，东镇、玉儿、何侍卫和锦弘坐在城南钱庄宅院的屋脊上，雪已停，四下里如消了音一般寂静。
　　虽是子夜，因为下了一天的雪，天地是莹白色的，不像午夜像是黎明之初。
　　钱庄屋宇轩敞，庭院阔大，瓦楞上落了雪，一格一格的。锦弘心下想，这上等的琉璃瓦隔热防水，一般人家盖上一间也是难得，这钱庄规模比王府还大，琉璃瓦全是上等好物，钱庄财力果然不可小觑。
　　他们来的时候，钱庄数间屋子还有三五间亮着灯，有家仆进出的那间灯火通明，是钱庄主人的住处，；后面一间房有一些拳打脚踢的动静，或许里面关着他们想找的人。
　　玉儿坐在屋脊中间，三位哥哥坐在她两边，这皑皑白雪下的屋瓦街巷将人间烟火色掺上了些仙居缥缈气，玉儿很是喜欢。
　　东镇的眼睛往自家绸缎庄“东祥里”的方向看，他这个年龄，无论外表看起来是多么沉静温和，内心多少都有些叛逆狂野，东镇母亲希望儿子常回家小聚，东镇来南平郡已经一个多月了，只回了一趟家，还是为了谢汶的餐食。
　　今天夜里，他坐在地势较高的城南钱庄屋脊上，整个南平郡尽收眼底，这里是他的家乡，住着他的亲人；往日里，离开南平的日子才是快乐的，无论是去紫阳读书还是去莲花谷度假。此刻，冰天雪地中，望着南平郡、望着“东祥里”，东镇心中暖暖的。
　　一个人如果此生无挂牵，无爱恋，无论对人还是对物，那才能活得透脱逍遥；可是若有了牵挂，就有了负累。
　　只是多少人还是乐颠颠地背起负累，甘之如饴地走完一程又一程。
　　东镇自从遇见了谢汶，锦弘和玉儿和何侍卫，不知不觉中也走上了这条路……
　　过了一会儿，钱庄屋宅内的灯火暗淡许多，四个人飞檐走壁，来到那间动静很大的房子的屋顶。
　　玉儿掀开几片瓦，看看里面黑乎乎一片，正要往下跳，何侍卫拦住她，“我先来，等我下去看看。”
　　“慢点，房梁处多呆一会儿，确定安全再下去，不急。”锦弘蹲在屋脊上有点不放心的样子。
　　“放心吧，这钱庄里没几个家丁。”何侍卫说着，跳了下去。
　　阿岐就捆在房梁下的柱子上，浑身被打得血迹斑斑。中午被捉来后，捆在柱子上，家丁用鞭子抽他，问他用弹弓往王府□□了什么，他说射鸟雀，家丁就接着抽打……
　　虽已夜深，阿岐浑身痛到无法入睡，他听见房顶有动静。
　　何侍卫沿着另一根柱子滑下来，摸黑走到阿岐旁边，“你是阿岐？”
　　阿岐点点头。
　　“今日你往王府投了份状子，状告钱庄吴老爷害死娘亲？”
　　阿岐“嗯”了一声，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何侍卫拍了拍巴掌，东镇和锦弘也跳下来，玉儿在屋脊上瞭望呼应；不多久东镇背着阿岐，玉儿在屋脊上指路，几个人找到了厨房旁边的一个小门，从那里离开了钱庄，回到王府时，已零星有鸡鸣声。
　　四个人睡了个懒觉，小耗子一早将阿岐带到王府对面的提刑司，阿岐递上状子，提刑司派人去钱庄带人回府。
　　正午后提刑司小吏押回吴老爷。
　　陈谅坐堂审问此案。
　　阿岐只是听父亲转述魏姨的话，找到魏姨才能问个究竟。
　　陈谅火速派小吏去钱庄带证人魏姨来府，吴老爷暂时关押提刑司。
　　小耗子一时在提刑司无事可做，就回到王府，东镇和玉儿陪着谢汶在院子里练习徒手不拄拐走路，锦弘在檐下望着他们。
　　午饭前，玉儿已将谢汶腿上的竹夹板拆除。
　　拆后，谢汶立即觉得腿上爽气得很，甩掉拐杖竟独自走了三四丈；沈玉都惊呆了。以前玉儿的外祖父医好过从高处跌落断了小腿骨的伤者，但是像谢汶伤得这样重，还能恢复得这么快的着实罕见。
　　小耗子一进院子看见谢汶能走了，欢喜得跑过来抱着哥哥。玉儿让谢汶歇一会儿，小耗子拉着哥哥坐下，将提刑司审问的情况告知哥哥们。
　　约莫一个时辰后，陈谅带着他的两个贴身“小豹子”来见锦王。
　　陈谅说小吏去钱庄后回报，城南钱庄满门被屠，主仆二十四人皆被砍死于府中。
　　“全死了？”小耗子一脸惊恐地问陈谅，这么血腥的事他可是头一回遇见。
　　“全死了。”自从提刑司成立以来，案子多是阿猫阿狗的小事，命案一件没有，这一来就是灭门大案。
　　“大人，钱庄被告现在何处？”谢汶突然想到什么？
　　“在牢房。”“小豹子”答道。
　　“东镇，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