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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变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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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永歌王熊尧的内侍总管陈常仕至惠王府传旨,三日后于栖霞行宫举办两年一度的三夏六博赛,但凡王公贵族,世家子弟,外臣仕子都可携家眷前去参加或观摩。
每年夏季的六博赛于男人们是一结朋交流的场合,而于未出阁的女子,则是物色如意郎君的不二机会。
六博,是一种棋。它的棋制是由棋、局、箸三部分组成,双方一红一白,各执六枚棋子,一枭五散。
叫做枭的棋子略略大些,是为大将军;其他五枚相同大小,比枭略微小些,是为兵卒。然后由六根六分见长的箸,每根状如一劈为二的竹筒弯,有一个凹面涂成白色,另一面为凸面涂黑色。
下棋的时候三步开外上打上一盆水,由红方先把六根箸投进水盆,根据投不投得进,有正有反,就会形成黑黑白白的不同组合。
黑面朝上记两步,白面朝上记一步,所得全部相加,就是执子方要走的步数。走棋必须沿着棋盘中画好的轨道,游戏的最终目的是巧算巧走,争取在正好的步数中杀掉对方的棋子。
枭可以杀对方的枭和兵,而兵只能杀对方的兵,哪方的枭最先被杀,便算是输。
如果走棋到白热化的阶段,任何一方投箸出现五箸俱白,就好比拿到一次特杀权,可以杀掉对方除了枭以外的任意重要棋子。
这游戏玩起来规则并不难,但往往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若是有好运傍身,就算不善棋者,亦有获胜的可能。
锦绣城没人玩这个,是以袁姬等人对此都十分陌生。但六博本身极易上手且非常好玩,他们便讨了棋具在听月轩先玩起来。
袁姬与问迎对弈,两人各有输赢。
青时同柯兰对弈,情势却一边倒,几乎每次青时都先行杀掉柯兰的枭,玩到后来,柯兰气恼不已抓起一把棋子,扔向青时面门,青时躲闪不及,被扔了把正着,愤愤地吐出几个字:“棋品委实差得紧,”便不高兴再同她对弈。
三日后,惠王府鸾驾辇舆,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栖霞行宫出发。半日后抵达行宫,各自稍事休整,黄昏时刻纷纷前往蓬莱殿。
殿前两侧廊下已然等了许多人,无论男女皆穿盛装。两廊各有小黄门监视众人脱履解剑,为进殿作准备。
三声响钟。
“滕王殿下驾到——”内官拉长了音报唱。只见熊遣穿一袭黑色宽袖束腰深衣,顶戴长冠,正缓缓走上高阶。
不同于上次,他今天没穿铠甲。周围不绝私语,无不夸赞其文武兼备,相貌仪表无人能出其右。
“惠王殿下驾到——”熊启目不斜视,兀自前行,紧跟着进了蓬莱殿。
“马相国携梓安夫人进殿——”
“曹君侯携翎兰夫人、璇玑翁主进殿——”
……
按照官员品级,叫了许久,到袁姬等得快睡着了,方才听到“锦绣城袁任子携家眷进殿——”
终于进入蓬莱殿,袁姬由小黄门领到相应的食案经坐下来。柯问迎和袁枚儿不能同他坐在一起,被小黄门引到后室入座,那是所有女眷饮宴的地方。
再等片刻,只听陈常仕喊:“吉时到,奏乐,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起身,共作稽首礼,山呼“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熊尧和会稽皇后入座后,抬手回道:“众卿家免礼平身。”
到此才算礼毕,袁姬起身坐好。王座之上永歌王,黑色朝服配红色深衣,头戴十二旒冕冠,三分威严七分霸气,不怒自威自带气场。
开席乐舞生平,君臣同饮。侍者鱼贯而入,案上佳肴珍馐,一场豪宴向世人展示永歌的繁荣昌盛。
酒足饭饱,案几上盘盏被撤换成棋盘,殿中一字排开水盆,盆中漂浮星点小花。
此时女眷们都纷纷从后室出来,加入大殿的游戏。
一时间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弈者自行结对,扶案入座。
投箸则立于案后,瞄准水盆,有人一把飞入,也有人谨慎地一根一根投。投到巧数,围观者一片叫好,投得不巧,围观者跟着起哄。
未婚的女眷们心多不在游戏,在人群里暗暗寻觅,看到心仪的男子便着自己兄父上前攀谈。
永歌确实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并没有诸多繁文缛节。有滕王在场,那些女子们眼中哪还有别的王孙公子,都挤破了头想与熊遣对弈。
是以熊遣每一局都和不同的翁主、郡主下棋,不能不让着点,每次投箸都故意丢几个在外面,故而节节败退。
女子们本无心输赢,反而觉得滕王礼让有加,棋品一流。
然而女眷甚多,都盯着一个,不免让其他王孙公子脸上无光,于是弈罢一局,滕王起身,踱到袁姬台前落座。
“只影公子,我同你下一局吧。”说着悄悄指了指人群,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袁姬自然明白他的处境,应声重摆一局。
终于不用推推让让,熊遣于是认真投箸,与袁姬各自大杀八方。袁姬本不善弈,也没投巧,转眼便被杀得丢盔弃甲。
熊遣的一只小兵追得袁姬的枭屁滚尿流,无处可逃。袁枚儿在边上看得着急,一把抓过六箸,奋力投入水盆,竟是五白。
这下真是救命稻草,袁姬拿到特杀权,直接干掉了熊遣的小兵。场上局势瞬间扭转。
袁枚儿高兴地跳起,不料脚下撞到案几,失了重心眼看要跌倒,凭横空伸过来一条壮实的手臂一把环住了她的后腰。
惊魂未定的她吓到闭眼,感到一股坚实的托力稳稳支撑在后背,鼻尖传来股淡淡的檀香,睁眼看到自己此时在滕王怀里,少女的娇羞立刻绯红了一脸,终于站稳后,娇喘不已地急忙福礼:“多谢滕王殿下。”
却没想到熊遣也在兀自发愣,静静地看着她,听她道谢,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并轻柔地扶起她站稳。
袁姬见小妹没有当场出丑,心下对熊遣很是感激。惊魂甫定,柯问迎端起茶盏递给他,“郎君喝口水吧!”
袁姬接过茶盏,忽然胸内耳鼠跳脱个不停,他连忙抬手用大袖遮挡前胸,只不过这一下大动作,不慎打翻了茶盏,茶汤流到棋盘上,腾起一股白烟,瞬间融化了半枚棋子。
袁姬震惊的同时,意识到他的小耳鼠遇毒自会提醒他。人群中有人惊呼:“茶汤有毒!”
这声音太过突然,惊倒了围观许多人,女眷们都忍不住惊叫,所有端着茶的都把手里茶盏丢开。
陈常侍大叫:“护驾,快,速速护驾,有刺客——”
整个蓬莱殿霎那乱作一团,水盆乱翻,水洒一地,案几翻倒,杯盏跌碎,人群跑的跑、摔的摔。殿外冲进大群殿前侍卫,将熊尧与众人隔开来。
见到全副武装的侍卫,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各人再看自己茶盏,发现都没什么不对。旋即一并转头看向袁姬,他那一盏,是唯一有毒的一盏。
袁姬也意识到了,联想起曾经的中毒,他灰着脸转头百思不得其解地望向柯问迎,“是你?为何?”
此时的大殿,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辨。熊尧紧皱双眉,眼神越过侍卫,也看向这边,似乎也在等个答案。
柯问迎冷笑一声:“哼!你还当真好命!”随即叹道:“天意如此,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回答并没有解释,袁姬自然不买账,他一把抓住柯问迎的领口,提近了,声音发颤地问道:“我一直以为你我夫妻情深,一向相敬如宾,之前……之前是不是也是你?到底是为什么?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夫妻情深?呵呵……”柯问迎冷笑道:“你我虽有夫妻之名,却从未有夫妻之实,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说完侧过头,露出嫌弃的表情。
袁姬闻言一愣,仔细回想确实没有半点和她温存过的印象,以往两人睡在一起,每次袁姬都睡得颇深,醒来又多为独自一人,难道真的从来没有?……
忽然他想起个事,手上再拎一把,“大婚的翌日,柯兰曾经要给我看……那个……”一堆人围着,袁姬终究说不出口。
“哼哼哼哼……”柯问迎放肆地大笑,“然而你终究什么也没看到,不是吗?”
周围响起了小声的窃窃私语,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出夫妻反目简直好看,有人讪笑他作为一个男人,连有没有同房过都搞不清楚,还有人在猜测说的要看的是什么东西?熊尧见嘈声起,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危险,遂挥了挥袖。
一队侍卫跑过来,将袁姬等人团团围住。侍卫一动,人群再次安静下来,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为何?”袁姬没问到答案,依然不死心,也顾不上一圈的侍卫,“我一直觉得你对我照顾,无微不至,我从没想过,一直要我死的人,竟然会是你。你说,你告诉我,为什么?”
柯问迎用力掰开袁姬的手,挣脱着站住,冷冷地说:“等你死了再来问我罢。”
话音刚落,只见紫黑色的血从她嘴角、鼻孔、双瞳中留下来,嗵一声倒下去,立时气绝身亡了。熊启冲上前封住她心门,探了脖颈,搭了脉门,看着袁姬摇了摇头。
人群中的女眷们哪见过这番景象,有几个吓得晕倒,被家人猛掐人中。
永歌建国以来大大小小的晏礼,还从未出过此等大事,熊尧只觉得晦气,怒喊一声:“拖出去!”上来四五个小黄门,七手八脚地把柯问迎的尸体抬了出去。
熊尧转身登上王座,指着袁姬声色俱厉道:“来人,将他押入诏狱,朕要亲自审问。”
袁枚儿待要上前,被熊遣一把摁下。
熊启上前:“父王,不可。袁任子身份微妙,且今日乃是他人投毒,他本受害,此时下狱,恐遭人话柄。”
熊尧不由分说,“惠王不用再说,今日之事蹊跷,是否另有内情,朕自会查明,如若他真没什么问题,朕自会放他出来。”说罢挥一下大袖,殿内侍卫立刻一左一右将面如土色的袁姬叉了出去。
然后熊尧和会稽皇后离席,陈常仕喊着:“皇上皇后起驾——”心道:还好还好,有惊无险。
皇帝走了,一场盛宴不欢而散,殿内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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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熊启带袁枚儿回到惠王府,府内众人听闻昨夜发生的事,都是惊惧不已。青时给熊启下跪,抱着他的脚,声泪俱下:“求惠王殿下救救大公子,大公子可怜被害,求惠王殿下,一定要救救我家公子。”
柯兰亦跪于一旁,泣不成声。熊启扶起青时,“父王要亲审,旁人不便多言,多说得半句,怕是反而要了你家公子的命。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要救袁姬,哪有那么容易。
诏狱在永歌就是一个可怕的代名词。王公贵族犯了法被丢进去,因为受不了严刑拷打,很多都没能挺过去。
眼下要先去看看,让他少遭点罪受,保住小命才是最要紧。袁枚儿受了惊吓,也病倒了。大夫老妈子日日夜夜进进出出,青时和柯兰跟着一起小心地照顾着她。
夜晚的诏狱阴森恐怖,一轮冷月从窗棱间照进牢房,凄清惨淡。熊启跟着狱卒穿过黑黢黢潮兮兮的甬道,停在一间牢房门口。
黑煤色的蜂窝砖上铺着几根稀稀拉拉的稻草,左边墙上一盏烛灯闪烁着来自幽冥地府的邪光。底墙顶端有个四寸见方的隔栅,凄冷的月光正是从此处照入。
底墙下十字木桩上,袁姬只穿着白色的中衣亵裤,他双手被梏,双脚被桎,赤着足,脖子上还锁着颈枷。一头长发遮得面目不清,头歪倒一边低垂着,纹丝不动。
熊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感到气血偾张,冲着狱卒怒骂:“谁叫你们锁他的?”狱卒慌慌张张地叩道:启禀惠王殿下,这、这是诏狱的规矩,新来的都要杀、杀威。”
熊启一脚踹上去,“杀个屁,给我打开。”
狱卒连忙打开牢门去给袁姬解锁,全部打开后,袁姬软绵绵径直倒了下去。狱卒拽着他手脚拖曳,但没拉得动,一脱手向后坐了个屁股墩儿。
“滚!”熊启怒斥。
那狱卒如临大赦般地逃了出去。
熊启走进牢房,一把打横抱起了袁姬,将他放倒在旁边的草床上。他俯身拨开袁姬的乱发,露出了他那张脏污的脸。
只见袁姬鼻翼微噷,嘴唇干裂,双眼紧闭,出气多,进气少。熊启翻开他手腕去探他脉息,只见他腕部被锁铐磨破了皮,各自一道血痕,再看颈部和脚腕,都是同样触目惊心。
探得脉息,只是虚弱,并无大碍。转头却见他裆下,黄渍一片,便知自打进了诏狱便如此这般被绑了两日多,生死根本无人问津。
他走出牢房,大喊“拿水来。”少顷,狱卒端着一碗水,战战兢兢地递了上来。熊启将袁姬扶坐起来,给他稍稍喂了一口,水从袁姬嘴角滑落,再喂,再滑落。
他轻轻地晃了晃袁姬,在他耳边轻唤:“只影。”喊得三四声,袁姬悠悠醒转,看见熊启,张嘴画了个“惠王”的口型,却没发出声音。
熊启再小口地喂水,袁姬终是抿了进去。一碗水,直喝了一炷香的时间。狱卒见状也不敢怠慢,紧接着递上半碗米汤,熊启耐心地一口一口喂他直到见底。
袁姬心下感激又惶恐,使尽全力断断续续地说:“殿下,这……这是……诏、诏狱,你……你不可……”
“别说话,你先躺下休息,” 熊启止了他话头,将袁姬放平。遂站起问狱卒: “有干净的衣服吗?”
“启禀惠王殿下,有、有囚服。”
熊启暴怒,“还不速去给我找条干净的亵裤!”
“是是是,” 狱卒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边跑边想:今日当值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诏狱条件简陋,待狱卒拿了囚犯穿的亵裤过来,熊启发现那居然是条开裆裤。不过此时也不能太过讲究,总得先把脏裤子换掉。
熊启上前欲脱袁姬的脏裤,袁姬双腿摒牢并伸手阻止。熊启略一用力,搬开他的手,责备道:“挡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袁姬登时血液凝固地想起了上次插麦秸管的情形,这么一想脸一下子刷红。就这一愣神,亵裤立时被熊启扒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下半身,顿时一动也不敢动。
没有干净的绸布,熊启将袁姬的亵裤翻了个面,找了相对干净的部分出来,为袁姬擦拭一番,然后给他换上了那条开裆裤。
袁姬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想:这王爷,怕是个断袖,该不会是喜欢我罢?一起这个念头,顿觉自己胡思乱想,便轻轻摇头将这想法赶出了脑袋,然后突然发现自己竟穿着一条开裆裤。
“这是条开裆裤,”他一着急,说话也利索些了。
“我知道。”
“我不穿开裆裤,”他说。
“没别的,这是诏狱。”
“你把我原来亵裤换上,”他说。
“又臭又潮又脏,必须换,明日我再带干净衣服来。”
知道争不过他,袁姬只好由他去。换洗干净,肚子里有了食物,稍微缓了过来,体力过度透支,终究敌不过困乏,脑子里七想八想着,袁姬沉沉地睡着了。
熊启见他睡了,给他盖上一床被褥,随后出牢房对狱卒一通命令后离去。
第二日熊启奉王命出城办事,嘱了青时和柯兰拿着他的令牌来诏狱给袁姬送衣物和吃食。
狱卒之间早通了气,一个都不敢得罪惠王。见令牌立马将二人放了进去,给他们开了牢门,在牢门外等候。
青时见到袁姬仰面朝天躺着,眼泪止不住乱流:“公子,你受苦了。”袁姬如死人般地躺着,盯着牢顶一言不发,世家公子混到他这份上,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公子,惠王嘱咐我来给你更衣了,我扶你起来。”青时小心地扶起他,帮他把一身上下换清爽。
待换完衣服,只见袁姬浑身抽动,原来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一边的柯兰掏出丝帕,默默地帮他擦掉眼泪。
“公子先吃点东西吧,”她转身提来了食盒,将里面的菜肴一碟一碟地搬了出来。“都是你爱吃的菜,吃饱了……”她顿了顿,提高声音突然发狠道:“吃饱了,你就到阴曹地府去陪娘子吧!”
说时迟那时快,袁姬只见寒光一闪,柯兰从食盒底部挖出一柄匕首,猛地向他刺来。袁姬连忙向一边顺势滚去,匕首擦肩刺了个空。柯兰猛扑向前,待要再刺,被青时抓住了手腕。
“救命啊!”青时惊恐大喊,牢门外的狱卒闻声冲了进来一脚踢飞了柯兰手中的匕首,并将她反剪了双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袁姬跳上草床坐在墙角,看着地上的柯兰,喃喃自语:“都要杀我,都要杀我……”
青时爬过去,捡起匕首,猛地插进柯兰的后心,狱卒再要阻拦为时已晚。柯兰喷了口血,说了句:“娘子,柯兰未能替你报仇,今日便去找你,”接着倒地气绝。
御书房。
熊尧正在闭目养神。陈常仕凑前轻轻说道:“陛下,滕王到了。”
“宣。”熊尧慢慢睁开了眼睛。
熊遣走了进来,父王突然召见,不知有何要事。
“儿臣参见父王。”
“嗯,”熊尧点点头,示意他免礼。“你听说今日诏狱的事儿了吗?”
“父王是说柯问迎的婢女刺杀袁任子一事?”
“你怎么看?”
“启奏父王,儿臣觉得应该是有人看不得他活着。之前,儿臣听不问提及,此人刚来永歌的时候,已然全身中了一种奇毒,如不及时治疗,不过一年,怕是会死在我永歌境内。为防小人挑起事端,不问施药给他解了毒。”
“嗯。”熊尧点头沉吟。
熊遣见熊尧如此,接着说道:“原本他已无性命之虞,蓬莱殿却遭发妻行毒,如今在诏狱又遇刺,看来是有人处心积虑要置他于死地。儿臣觉得蓬莱殿一事确实应该与他无关。既然有人要杀他,我们大可不必介入。诏狱这个地方,真要死在里头,永歌岂不是替人背锅?几招不成,要害他的人必然会再次出手,只希望他不要死在我永歌,目前我们真要和锦绣城打起来的话,虽绝不会败,损兵折将也是难免。且北有冰风城,西南有银月城虎视眈眈,大局当前,莫要让人渔翁得利才是。”
“嗯,有理。”熊尧听得这番分析与自己所想一致,眯着眼睛看着熊遣道:“你领旨将他放了吧。”
“是,父王。”熊遣刚要告辞,又被熊尧叫住。
“对了,我看不问对此人,似乎颇为上心。之前为他驱毒,上次在蓬莱殿为他求情,昨日又去诏狱探视此人,你刚说怕袁姬死在诏狱,有不问在,我看他一时是死不了的。你说不问为啥如此护着他?”
滕王心中一懔,立刻辩解道:“父王,不问同我,是一个心思,不想此人死在永歌,给锦绣城发兵的理由。”
这解释有点苍白,但熊遣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他知道熊尧疑心病重,怕他想到莫须有的结党,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袁任子自来永歌,一直住在惠王府,我想他也不希望此人忽一日死在他府里吧。”
熊尧盯着熊遣的眼睛,“你记得嘱咐不问,我让袁姬住他府里是叫他给我看住此人的,旁的事让他好自为之。你退下吧。”
这句话说得极重,熊遣心说回头要好好叮嘱熊启,毕竟如果被人参了结党的本,按照熊尧的脾气,一定会有大麻烦。
告退出了御书房,吹到一阵冷风,熊遣才发现背后居然湿漉漉的。
待到熊启办完差事回永歌的时候,袁姬已从诏狱出来回到了惠王府养伤。莫名其妙入狱又出狱,再一次险遭刺杀,身边连死两人,他整个精气神都没了,熊尧没有治青时的罪,小厮被一并放了回来。
袁枚儿身子方愈,每日也多在暖阁里修养。整个听月轩一下子少了往日的热闹,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
隔了几日,诏狱派公差来送回柯问迎和柯兰的尸骸,想到终究是一场夫妻,袁姬给了青时银子找了桅厂给她俩收敛成衣,后来就直接葬在了永歌城郊。袁枚儿胡乱编了个恶疾给家中去信,只说药石罔效,大嫂撒手人寰,婢子柯兰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大哥伤心异常,每日茶饭不思云云,勉勉强强把这事先糊弄过去。
一日午后袁姬坐在水榭边的躺椅上,目光呆滞,一言不发。青时拿了果盘放在石案上,剥了个橘子,掰下一囊,递到袁姬手中。
袁姬反复拨弄着橘瓣,也不吃它,只定定地发呆。此时熊遣和熊启,一同走进听月轩。
青时忙叩首:“参见滕王殿下、惠王殿下。”
袁姬听得动静,想从躺椅中爬起来,却一时没能爬起。熊启上前拉了他一把。袁姬自觉失礼,忙天揖礼道“滕王、惠王。”
“怎么?袁公子,身子依旧抱恙?”熊遣问道。
袁姬看了他一眼,回道:“无甚紧要。只是近日发生的事情,只影始终没想通,心中不免拥堵。”
“要害你的人,不管什么缘由,不管何人指使,死了终是少个威胁,人都死了,好在你吉人自有天相,就不必放在心上,徒增烦恼。三秋八月中光明和银月城会派使者来访。父王嘱我与不问好好筹备。今日正好来惠王府商议此事,见袁公子身子恢复了,我也放心了。哦,对了,袁公子的小妹,她近日可好?”
“舍妹在栖霞行宫受惊,回来就病倒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绵延大半个月,日前才刚好起,只是有此一出,日下也是精神萎顿。日日在暖阁里躲懒不肯出门。”袁姬一边回着,一边想:滕王怎么关心起袁枚儿来了?
听到外面动静,袁枚儿强支精神,出来请安。熊遣扶起她,柔声问:“身子可好些了?”袁枚儿点头。
“有什么需要,你尽可同惠王言语,你和袁公子身在异乡,必有诸多不便,我和不问本应尽好地主之谊,望袁姑娘勿要客气。”袁枚儿看着滕王喏了一声,内心忽然开朗。
滕王殿下不仅英俊儒雅,更是细心温柔,恍惚之间好感俱增,不免心中小兔乱撞。
想到那日于危急之中抱住自己免于出丑,两朵红晕立刻飞上了脸颊。少女之心一起,免不了要想入非非。但转念一想,两人的身份地位悬殊巨大,便不敢再想。
在袁姬萎靡的这段日子里,熊启每回下朝从宫里回来,都会过来陪他喝喝酒,听听曲,聊聊锦绣城的风土人情,渐渐的,阴霾散去,袁姬又回到了往日的状态,能够谈笑风生了。
神气恢复,他想到一件事,那日柯问迎要毒杀他时,小耳鼠在胸前跳个不停,仿佛要提醒他有毒。这段日子以来,这挂件在胸前再没有跳动过。
他去偷偷找了些驱虫毒鼠的毒草和毒药,一一近身测试,发现只要毒物靠近,耳鼠就欢脱乱跳。只要拿开丈余,它自安安静静。
“真是个宝贝。”他拍拍胸前,这小朋友是个防毒利器,再不怕稀里糊涂地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