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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挂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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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入秋的京城连着下了两日的雨,终于在第三天迎来了个艳阳天。
江落玉苏锦织的袖子在推攘中被撕了个口子,脸上也挂了彩,整个人都气的跳脚。
那侍郎家的小公子也没好到哪去,江落玉功夫练了个皮毛,下手时那股子狠劲儿却是实打实的,而且专往脸上招呼,那小公子鼻青脸肿的,龇牙咧嘴,很是滑稽。
最后还是闲花楼的老鸨命人拉开了两人以及手下的下属。
苏妈妈赔着笑脸站在两人中间,尖细的声音止不住地劝和:“二位公子爷这是干什么呀,这伤了和气可使不得,要怪就怪奴这闲花楼的规矩不好,触了二位爷的晦气,改日老婆子亲自领了那不争气的,到二位爷府上赔罪!”
此言一出,两拨人具是静了静。
那侍郎家的小公子下意识地捂脸,江落玉也没好到哪去,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这老鸨精的很,两人为抢一个青楼女子在这里大打出手已是落了笑话,要真被这老鸨找上门去,那丢的可不仅仅是脸面,腿都能被家里打折。
江落玉愣了一会儿,复又拍了拍衣袖,自顾自稳住了阵脚。
先是瞪了一眼那小公子,然后缓和了语气对着那老鸨说道:“苏妈妈说笑了,是本…是在下莽撞,今日闲花楼的一切损失,待会儿阿林会留下来赔偿。只是今日之事,还望苏妈妈不再与我二位计较,如何?”
语气间暗含着威胁,那小公子也不是全没了脑子,当下应和着江落玉的话,甚至不惜搬出了自家倒霉的爹来撑场子。
富贵家事,总是明面上的体面最重要。
这楼上雅间人本来就少,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看到了解的也没几个,只要堵了这老鸨的嘴,其余的也传不出去。
老鸨风月场中混了多少年,几句话捏了两个小鬼的后颈皮,为的不就是息事宁人,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那侍郎家的小公子可是这闲花楼的常客,见事情解决,直接一甩袖子走了出去,走之前还冲江落玉撂了句狠话:你小子给我等着!
江落玉白眼一翻,你爹我永远等着你。
苏妈妈嘴角轻笑了下,抖落的手绢带来厚厚的脂粉,退在江落玉身后的阿林一阵恶寒。
“江公子,老婆子在这京城待了这么多年,这京城有名姓的人家也见过不少,只是公子爷您…”说着迟疑了下,“您可是到京城游玩来的?”
江落玉睨了一眼老鸨,将手背在后面,哼了声道:“公子我来干嘛的不重要,只要苏妈妈你这楼内的姑娘讨得本公子高兴,银子少不了你的。”
那老鸨连连点头:“您说的是,您说的是,那您可是要在楼中歇歇?”
“罢了,这天儿也不早了,闹了半天本公子也乏了,还是改日再来吧。”
说着整了下衣领,抬步就要出去,苏妈妈忙跟在后头送出去。
走到一半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江落玉忽然停下转过头看着身后跟着的苏妈妈,不满地“啧”了一声。
苏妈妈心一跳,不知道这小祖宗又要干嘛。
“呃……,那个纤纤那里……”
话还没说完,苏妈妈手疾眼快地手帕一甩,抢着答道:“哎呦,公子爷恁放心,咱们闲花楼有闲花楼的规矩。这八月十五还没到呢,众家的花魁也还没选出来,纤纤虽是咱这楼里最貌美的淸倌儿,您既看上了,那也得等到那天按规矩来不是。”
江落玉清亮的眸子扫过眼前狡诈的女人,轻蔑的笑意不达眼底,却意外地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去了。
走时只向后挥了挥手,“苏妈妈不必送了,只代我向纤纤问声好,改日我再来找她叙旧。”
……
楼上房中,雕花檀木正中嵌着一面光滑的铜镜。
镜中女子香腮若雪,眉目含霜,长发如瀑披在身后,一双眼只静静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抹嘲讽的笑意隐在双眸之下,隔绝了尘世想要窥探其内的视线,仿佛落入人间的仙子,世人慕其无双,天地哀其染尘。
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安坐在镜前的人忽然动了下,眼中的霜雪也跟着一颤,如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在湖心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在看清进来的人时,一切忽又恢复如常,只是镜中人眼里的失望却没逃过旁人的眼睛。
“前门里闹了那许久,你这里倒安静。怎么,没看到朝思暮想的小情郎,失望了?”
芸娘转身将房门落锁,娇笑着揶揄了句,便毫不客气地在榻上歇着了。
柳纤纤拿起手中绣了一半的花样,接着绣了起来,对芸娘的调笑理也没理。
“说起来,这次的事儿可是你的小情郎做得不厚道,那韩小公子不过是嘴上没把门儿了些,可倒也是依着咱楼里的规矩的,这新来的可倒好,三两句言语不如意了,直接就上了拳头,这可是个暴脾气。”
芸娘有意要逗一逗柳纤纤,将外头的事儿学来了,可说的也半遮不掩,含糊地很。柳纤纤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手上照旧做着活计,淡声道:“是么,是哪三两句不如意了?”
芸娘润了润嗓子,故意拖长调子道:“那韩咫韩小公子说啊,要在选花魁那日之前,先抢了你去呢!”
说完掩唇而笑,仿佛闺阁的女子见了心仪的书生,好一个含羞带怯,只有柳纤纤看到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放荡与调笑,那可不是闺阁女子见识过的。
见柳纤纤不语,芸娘也觉得没意趣,便收了顽笑话,正色道:“你且与我交个底,这姓江的少爷到底是做什么的,瞧着也不像京城人士,怎么地偏这般纨绔,那官家的公子也敢说打就打?”
柳纤纤头也没抬,“她是哪家的神仙,我是不知。”
停了下,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妈妈既想知道,又何必叫你来问,只撒了人向底下打听便可,问我也是无用。”
芸娘见她如此,心知就算是知道也打听不出什么来了,默默叹了口气。
良久,她起身站到柳纤纤身后,弯眉瞧着镜中如玉的人儿,告诫似的说了句:“哪来的神仙倒是不重要,官家事也多趟不到咱们身上,你可莫要陷得太深,这针扎了手会疼,可若是刺到心上,便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
江落玉将府邸所在告知闲花楼的小厮,就带着阿林一道回府了,闲花楼的赔偿江落玉大手一挥全包了,改日让苏妈妈派人去取。
只是心头这口恶气还没出去,一路回府时江落玉也是十分烦闷。
跟在她后头的阿林更烦闷,走时王妃特意交代过,天子脚下,不许惹事,不,是尽量少惹事。殿下倒好,来了才没俩月,皇帝老爷的面儿还没见上呢,在京城一众纨绔中是彻底出了名了。
这要是真找个风尘女子回去做世子妃,王妃还不得把殿下皮给扒了。
阿林一想到自家王妃的手段,就吓得冷汗直冒。
一个没注意,脑袋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愁眉苦脸的,想什么呢?”
“回少爷的话,阿林没想什么。”
“好小子,离了我阿娘你就真当没人管你了啊,你要是不给本少爷说实话,明天罚你去给刘夫子研墨去!”
阿林又是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就更委屈了,没了王妃在,殿下总是变着法儿地欺负他们这群下人。不过阿林实在是没忍住,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道:“阿林就是不懂,您才见了那清倌儿没几面,怎么就忽然为了别人说她的荤话就…就…”
江落玉乐了,这小子是跟自己抱怨来了:“就怎么?就动手了是吧!”
阿林小心翼翼抬眼瞧了瞧自家主子,询问之意十分明显。
“哼,你不懂也是寻常。”江落玉理着新换的衣裳的下摆,身边的丫鬟上前将玉穗流苏系在江落玉腰间。她面上一派骄矜,昂首与阿林解释道:“我虽与纤纤见了不过两面,但我与她乃是命中的知己,注定的缘分,我自是要护着她的。不过那姓韩的着实可恶,他故意在本殿下面前寻衅,我要是不给他点教训尝尝,这京城的子弟们可都要笑话我软弱可欺了。”
就您这鲁莽的性子,也不见得能震慑那帮滑头多少,阿林暗暗腹诽。
“不过,少爷,您已经与十三个女子都有命定的缘分了,您可想好如何与王妃说此事了?”
江落玉喉咙一堵,阿林平日里老老实实的,这话问的也十分诚恳,她竟不知这小子到底是不是在揶揄她了。
“过两日还要去齐王那里再拜访一次,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不管是不是,转移话题总是没错的。
“回公子,都备好了,还有另几位大人,都是昔日王爷的故交,此番来京前王妃特意交待的要您亲自去拜访,只是不知…您要先去哪家?”
提到正事,江林可就正经了许多,至少比自家主子靠谱。
“哪家么……我记得庆国公府的药圃中多有花草奇珍,若我讨一点去送给纤纤,她一定十分欢喜。”
江落玉美滋滋地想了想,决定齐王之后就去庆国公那里。
阿林捂着自己的心口退了下去,想着他日若真见了庆国公,可万万不能让殿下在庆国公面前提那个青楼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