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十一凉

13、十三，朔州

　　第二日一早起来，慕容收拾好行装，踏上了前往朔州的旅程。
　　临行的时候，郁无双并未前来相送，倒是花写意愁容惨淡，哀呼这以后还要看郁无双冷冰冰的臭脸。慕容笑他无情，然后挥挥手，算作告别。

　　其实摘星台距离朔州并不远，只是林间布了奇门遁甲之术，迂回绕行，费了不少功夫。入夜时分，一行人便到达了城外的军营。

　　与相送的人道了谢，慕容悄悄地潜入营中。因军营严禁女子进入，慕容特意座男子装扮，却也清俊可人，一派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见到她，殷容一定会吓一大跳的吧。
　　从小到大，慕容虽然想出过不少法子捉拿殷容，然而殷容生性平和，以不变应万变，始终宠溺地由着她胡闹。

　　慕容心里小小地微笑起来，趁着巡逻兵们换班的功夫，摸黑潜入军营中央最大的那一处营帐。
　　大帐里灯火通明，正对门的小案上堆放着厚厚一摞公文。旁边的架子上挂着一套银色的盔甲，被擦拭的亮晶晶的。其后是一面一人多高的四折屏风，将寝室的空间单独隔离出来。慕容溜到案前，发现案上有一份尚未来得及写完的公文，字迹清秀，笔力遒劲，正是出自殷容手笔。公文上尚有墨迹未干，说明主人刚出去不久。

　　离开案前，慕容一不小心，被案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撞倒悬挂盔甲的架子。暗暗吐了吐舌头，慕容手忙脚乱地将架子扶起，然后把滚落一边的头盔捡起。
　　“容大哥，是你回来了吗？”屏风后传来一个女子柔软的声音。军中素来不许女子入内，慕容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你吗，容大哥？”女子又问一遍。

　　——屏风后面确实有个女人！
　　慕容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顾不得把头盔放回原位，慕容便冲到屏风后面：“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屏风后的女子仿佛从画中走出，明眸皓齿，肌肤胜雪，乌发如墨，眉眼间透着寻常女子难以企及的灵韵丽色。她着一身鹅黄的秋衫，宛若一朵初开花，娇嫩的令人心疼。
　　慕容手一松，怀抱着的头盔轰然坠下。头盔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上，并未发出多大的声响，远远地滚落一旁。

　　见有人闯进来，黄衫女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床上，花容失色，那楚楚可怜的摸样，令慕容都不忍对她大声责难。“我不是坏人，你不用怕。”帐子里燃了火炭，和暖如春。慕容着着冬装，便是觉得烦热。
　　那女子果真不再出声，瑟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将心中不断涌现的酸涩狠狠压下，慕容深吸了一口气，只问：“你是什么人？”
　　这时候，帐外传来些许轻微的响动。然后慕容便听见殷容那熟悉而温润的嗓音：“澈衣，你的药熬好了，起来喝吧。”
　　慕容抬起头，正对上殷容端着药碗的身影。见到她，殷容也是吃惊不小，停住了脚步。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望着那张见过千百次的容颜，慕容鼻子一酸，险险落下泪来。许久，才生涩地开了口：“殷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殷容放下药碗，如平日一样温润地对她微笑：“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吗？”慕容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你跟我说野战行军，女子不宜同性，现在，既然军中已有了一个女人，便不在乎再多出一个——殷容，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慕容，不是你想的那样——”怔了片刻，殷容急切地解释。

　　“慕容姐，你误会容大哥了。”那被称作“澈衣”的女子站了起来，显然是久病之体，身形晃了几晃，方才勉强站稳：“容大哥只是救了我，等我伤好了，就自然会离开。你也知道，军中不许女子随行，容大哥为避人耳目，才让我在他帐中修养——容大哥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澈衣声音温婉，字字真切。

　　“是这样么？”瞥了帐角的火炉一眼，慕容紧抿了唇——他是知道澈衣身子弱，才特别为她准备的吧。
　　是啊……殷容他一直都是这样温柔细心的人啊……然而有朝一日他的却温柔落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上——尽管知道那只是他个性使然，但慕容还是觉得那点滴都深深地刺痛她的眼睛，令她感到无法忍受。
　　于是慕容再没说什么，转身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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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容追了出去。
　　帐外冷风习习，女子沐浴在月光下，回头望着他。她眼中依稀含泪，却透着一抹灼眼的倔强。
　　那一抹倔强正击中心中柔软的某处，殷容心里一痛，知道他已伤了她。

　　“慕容——”他走过去，不顾值夜将士异样的眼光，扳过慕容的身子，涌她入怀。“慕容，相信我，好吗？”
　　他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却字字千钧，重重地落在她的心上。
　　慕容立即回答，而一行清泪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尽管带兵在外，而殷容的身上那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却丝毫不变，如记忆中的那样典雅美好。
　　“慕容。我回来的时候，你嫁给我，好吗？”她还记得临别的前一天，殷容也是如此地抱着她，温柔呢喃。她还记得他的气息，记得他的好，记得他的笑，也还记得他的温柔以及他给她准备的芙蓉糕。
　　于是她选择了相信。

　　慕容轻轻地点了点头，破涕为笑：“给我芙蓉糕，我就相信你。”
　　殷容也是笑，宠溺地搓她的头发：“难道我现在没有芙蓉糕，你就不相信我了？”
　　“逗你玩的。”慕容轻轻擂他一拳，“不过第一眼看到澈衣的时候，我还真吓了一跳——不过咱们我要提前说定了，你救她可以，但是不许当着我的面对她好。”

　　“好，那我以后天天背着你对她好。”殷容不禁打趣：“你刚刚，是吃人家的醋了是不是？”
　　“你——”慕容不知是羞是怒，张嘴便狠狠一口咬在殷容肩头。虽是冬天，殷容却只穿了一件单衣，慕容这一口下去，疼的他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就是吃醋，怎么样？！”

　　殷容放开她：“吃醋是可以，不过现在有很多人在看着，我们可不可以换个地方说话呢？”
　　慕容这才发现，四周围满了来看热闹的士兵。大家目光怪异而好奇地看着他们年轻的主帅毫不避忌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时不时地交头接耳，然而碍着主帅的面子，谁都没敢出声打扰。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现在穿着男装，你再不放开的话，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慕容把头埋的低了一些，经这一闹，只怕殷容在军士心中形象将会大打折扣。她心里愧疚，暗暗下定决心要帮住殷容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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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晚上的不睡觉，都围在这做什么——”一名年轻的将领呵退围观的兵士。将领一身戎装，英武不凡，正是殷容的贴身护卫水无痕。“公子。宁小姐。”
　　慕容忙地摆摆手：“别再叫我宁小姐啦，我已经不再是宁家的人，你以后叫我慕容就好。”
　　水无痕并未对慕容多做理会，只对殷容道：“公子，京都传来密报。请随属下前往密帐议事。”
　　“好。”殷容应了一声，却未听出慕容话中真意，歉意地看着身侧的女子。慕容却拽住他的袖子：“我也要去，殷容，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这么严肃？”殷容不禁问道。

　　“不是什么好事……”慕容神色郑重起来，随殷容主仆二人前往密帐。
　　屏退了四周所有的兵卫，慕容才将在宁府书房的所听所闻尽数讲了给殷容听。她每说一个字，殷容的脸色变低沉一分。而仿佛是为了应和慕容的话，水无痕的密报只写了短短的几十个字：“京畿危矣，帝病，外戚兴风而金銮岌岌。此诚多事之秋，望子早日凯旋，率军拱卫正统。”

　　放下密函，殷容一脸忧虑。慕容却道：“你不必担心家里。京中能闹成这样，只说明皇帝已病到无法统御重臣。既然二皇子尚未被册封为太子，就说明以他现在的势力尚只能大皇子鼎足相抗。就算他们要害殷家，也有大皇子拦着，一时半会儿下不了手。”

　　“我明白。”听了这番话，殷容脸色稍缓：“只是我担心，他们还有后招。”
　　慕容摇了摇头，沉思许久，才柔声道：“殷容，不如——我们逃吧。”
　　夜里起了风，自帐外呼啸而过。虽有帘子挡着，可那寒风无孔不入。帐内燃着两支赤红的火烛，被风一吹，烛火明灭，发出刺啦刺啦的细碎声响。

　　“逃？为什么要逃？”殷容半合着眼睛，神色疲累。头又开始痛了，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针刺入脑颅，却不知为何，来到朔州，竟多了这头痛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