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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伍越这个人 ...

  •   「Memory is like a forest, and it decides who you are.」

      如果要为孩子与大人之间划道分水岭,东岳想那一定是大学,准确来说应该是在填下志愿的那一秒。动一下手,按下几个键盘,人生往后几十年的道路就这样轻率的被决定,无论选择正确与否都只能靠自己买单。在那个当下每个人都必须经历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割捨,也许是童年的坚持、是安稳的未来又或是某些还未开始的开始……

      当然这并没有什麽好抱怨的,生命本就由一连串的妥协与失望构成,而一切超过生存的问题都应该归类于生活困扰。

      只是困扰,而非问题。

      有的时候关于这类困扰甚至连表达负面情绪都是不被允许的,毕竟在陷于生存问题的人眼中对此提出的更多要求似乎过于傲慢。

      细碎的雨水被引力牵引至低处汇聚成滩,无声等待附上下一个行人的白袜。黏腻、潮湿,像赤脚踩在發霉的披萨上,而披萨又被人用塑胶袋连着脚绑起。

      新的宿舍在四楼,最糟的数字。若在三楼就能靠楼梯上下,五楼以上则可以坐电梯。而四楼,走楼梯会造成疲惫但电梯又显得多馀。

      站在门口,东岳拿出钥匙确认了一下房号,从房内透出的电子音乐带着死亡与狂野的气息在走廊驰骋。

      「室友已经到了。」东岳想着,动手转了一下门把。虽然这并没有必要,因为门压根没有关好,轻轻一推就开了。但东岳认为这是种形式,纽动手腕感受掌心略为冰凉的阻力在零界点迸發,一个简单却充满仪式感的动作,一个新的开始。

      关于新室友伍越是个怎样的人,东岳实在无法给出任何正面评价,毕竟第一印象太过强烈。

      这麽说吧,在推开门看见房间的模样后他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关门,而第二个则是搬去校外。然而考虑到已经缴交的费用,东岳还是拉着行李硬着头皮走进去。

      小心绕过地上散乱的纸张、模型可能还有几天没洗的髒衣服,空气中瀰漫着除了死亡摇滚外其他的死亡。

      大概是泡麵、或是没吃完的便当……

      将行李放到桌上(因为实在无法找到一片空着的地板),东岳十分庆幸自己的桌子除了灰尘外没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此时也有了精力分神去观察未来一年的室友。

      陌生同学此时正一声不响地坐在桌前,双手撑着头无神的望向眼前灰白的牆面,也不知是否發觉有人进入了房间。

      「你好?」东岳思索了一番,决定率先问好,然而对面没有任何回应,依旧执着的望着牆壁。见对方没有回应,东岳暂时按耐下与唯一的室友打好关係的想法,开始动手整理自己的家当。

      东岳捡起地上被自己踩过的纸。早晨的天空灰濛一片,阳光被绵绵乌云雪藏,408房的灯没有打开,纸张落在了桌子与衣柜的必经道路,昏暗的光线导致东岳落脚前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纸上画着两个小人,分别处在水平中心线分隔出的两面,宛若立于都市传说中倒影并不对称的镜面之上。在线上端的小人跪倒在中心线上,双手用力捶打着分割两人的线,大张的嘴彷彿能透过画面听见他的呐喊。下端的小人则恰恰相反,笔直的站立,抬头挺胸、双手抱胸、下巴微抬,就如正站在讲台上接受掌声般。

      整张画由线稿构成,没有描边或上色。图下端的小人明显经过多次修改,有些髒掉的图纸上残留着橡皮擦的痕迹,可惜直到现在也没有完成。

      「西蒙。」

      「什麽?」东岳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室友小小的下了一跳,没能捕捉到对方口中冒出的简短词彙。

      「西蒙,那个人。」他指了指东岳手中的图纸。

      「啊、抱歉,不小心踩到,我是东岳。」伸手接过纸张,陌生的室友摇了摇头,「伍越,你不问吗?」

      「问什麽?」东岳疑惑地反问。

      「我不知道,也许西蒙是谁?」伍越回答。

      「不是小说人物吗杜斯妥」得到答案后伍越看起来并不满意,转身走回座位将纸张塞进抽屉,嘴裡似乎喃喃唸着诸如:「不该知道、不够好。」之类的话,由于距离太远与音量太小东岳没有听清。

      「你还记得那故事在说什麽吗?」在收到东岳否定的答案后伍越微微鬆开眉头,爬上□□躺到位于桌子上方的床铺,不再理会新来的室友。

      对话就这样莫名的开始、莫名的结束,等东岳回过神才發现室友已经拿着笔躺到床上,而东岳确定他并没有洗澡。

      花了整个下午将房间整理乾淨,东岳忍着噁心将角落裡不知放了多久的便当放入垃圾袋中,内心无比渴望一双手套。

      这时新室友才悠悠爬起,「要去吃饭吗?」

      「……好啊。」

      408号房,东岳将钥匙插入孔中旋转、拔出,随后下意识的用手再转几下,确定锁好,这才收起钥匙。

      「很糟的数字对吧?」伍越懒散的语调充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明明就是两个0。」

      「两个零?」

      「是8!」伍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画出两个大大的圆,「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两个0分明是不同个体,但却聚再一起变成了8!」

      「这……不好?」

      「当然不好,你看,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它依旧是两个0,但与此同时它们又不再是0,它们是它,8。」

      「……」东岳被半强迫着看向房门上的那张门牌,排列整洁的三个阿拉伯数字,还是无法看出究竟有什麽特别,「就……八啊。」

      自那次閒聊后,伍越除了固定的招呼外不再与东岳谈天,彷彿认定了这位新室友无法理解自己的思维,诡异的沉默一直延续到开学。于是当週二第一次上课,东岳在教室角落见到独自坐在窗边的室友时完全没感到半分诧异,即使只有短短一星期并且几乎不对话也已经足够使东岳了解这作息不定的懒散傢伙是个怎样的人——一个绝不属于群体的个体。

      开学后的日子似乎永远不会改变,日復一日,坐在六块磁砖大的座位,听着远方的杂音来了又去,人群在固定的时间出现消失,一如过往十八年的岁月。

      大学与高中唯一的差别,东岳想,大概就只有更多的分组报告。

      诚然,东岳的人缘实在不怎麽好,沉默、古板、严肃,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无聊」。而东岳从来也无法理解重複着一堆没有意义的对话以及自己早有定论的问题又如何有趣了。

      总而言之,他就是那种分组最后会剩下的人。

      另一人不出意外的是伍越,事实上,在东岳拍他肩膀前他压根不知道分组这回事。那时他正戴着蓝芽耳机發呆,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在乎讲台上说了什麽或周围同学在做什麽。这麽说也不够准确,因为他每节课都戴着。东岳曾看见他在耳机没电后从口袋中掏出另一只一模一样的耳机戴上,换下的耳机则被接上了行动电源。

      东岳甚至可以断定,伍越从未听过课。

      之后的课都是同样的情况,由于找不到其他人,东岳没有选择只能跟伍越一组。不过这也同样带来了好处,像是种无声的默契,早早确定了双方的需求后他们成了固定组队,至少东岳再也不必面对分组后教授询问「还有人没有组吗」时的尴尬,而伍越则找到了帮他做报告的免费劳工。

      转眼两个月过去,东岳对伍越的认识依旧停留在关係普通的半个陌生人,大多数时候他觉得伍越种种行为习惯如一团迷雾令人困惑。

      像是伍越在宿舍除了睡觉外,将所有的时间用来对着牆面發呆,面前还是那张白纸,没有动过,这时无论是谁叫他都不会回应。东岳也乐得轻鬆,在对方开口前绝不说话,他认为这真是大学生活最令人满意的事情了——找话说总令他头痛。

      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最完美的关係。

      又或是东岳从未见过伍越读书、上课,但每次考试无论科目简单与否他又总能恰恰达到及格线。「他在及格的边缘试探,然后就一脚踩过去。」公佈成绩时东岳听见后座小声抱怨道,东岳猜测他大概没有及格,但必须承认他的话很贴切,伍越的分数刚好六十,不多不少,却已足够让一群认真读书却无法及格的人牙痒痒。

      当然,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但其中只有一件确实勾起了东岳的好奇——伍越总在午夜出门,两点钟回到宿舍。由于东岳的睡眠很浅,每一次的开关门都会被吵醒,所以他知道伍越每晚都是如此,也许有时迟到五分钟或提早半小时,但绝不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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