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眼魔君[西游记]》七月在予

12、第 12 章

　　自那日与蛇妖大战之后，他便得了一个称号——百眼魔君。自此，这片地区的小妖们听到他的名号，也不敢出来放肆。
　　他走到黄花涧，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埋骨之地，地面的黄花早已凋谢，周遭的树木森林都有些衰败。
　　于是张开双手，驱散笼罩在黄花涧中的瘴气。他腾空而起，飞上山。站在山腰的一块空地上，他觉得这里比较适合建道观。随即念动咒语，用法术建道观。
　　一座红墙白瓦的道观拔地而起。
　　他看着道观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于是削平了山坡，在山坡上建了一千多级的石梯，他又在门前的空地上种了花。
　　他负手立在门口，少了一副对联，于是抬手一挥，上联是黄芽白雪神仙府，下联是瑶草琪花羽士家。
　　他颇为满意地走进去。
　　正堂供奉的是三清，后堂他供奉的是昴日星君。三清主要是给其他上香的人拜的，他只拜昴日星君。
　　*
　　道观建好后，他下山买点香烛。蜉蝣山离兰陵城不远，他再一次来到了兰陵。此时的兰陵早已模样大变，这里的人并不认识他，他走到自己原来的宅子，发现门口的匾额上换成了何府。
　　他的脸浮现了一丝冷笑。
　　隐了身，吴煜棐走进门，三百年过去了，何也的子孙们早就忘记了先祖的誓言，他们把吴府换成了何府，从一个看家狗摇身一变变成了主人。
　　人类呵！就是这样一副德行！
　　他看到神堂中生锈的香炉和残破的神位，心中有些怨恨！他抱着昴日星君的神位离开。
　　出了门，他手一挥，里面积攒的金银财宝都变成了黄土。
　　走在路上，他又去香烛铺买了很多东西。
　　“客官，您确定真要这么多？”老板问，“这些东西可是不能吃的。”
　　“我知道，我是蜉蝣山黄花观的道长，这些都是要长期供奉的。”
　　“哦，原来是道长先生，失敬失敬！”老板眼尖，很快就看到了他怀里的神位，“哟，您还供奉昴日星君呢？”
　　“嗯。”
　　“之前我听老一辈的人说，这兰陵城中啊，也有一个大善人喜欢供奉昴日星君，唉，都是浮云，这一场大乱，再厉害的神仙也不管用。”
　　“那户人家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好像是战乱中死了还是什么的，反正就再也没见他们回来。”
　　“我听说他曾经办有育婴堂，现在可还在？”
　　“哎哟喂，那哪是什么育婴堂啊！分明是把人当成猪狗畜生来圈养的地方，从育婴堂里出来的人不是给人当牛做马，就是死在路边。现在，早就没有育婴堂了。”
　　“那那些孤儿怎么办？”
　　“当乞丐呗，活不下就死在路边，草席一卷，或是什么也不用，就这么丢在路边，让野狗饿狼吃了就好！不重要的！”
　　“嗯，确实不重要。只不过是一具土生的尸体罢了！”
　　“道长您这话说的在理，人命嘛，本来就贱，谁让女娲娘娘当初造我们时本就是随手抟成的呢？这样吧，我再送您一些用不上的香烛，您也一并拿回去得了。”香烛行的老板笑呵呵道，他叫小二打包了很多香烛给他。
　　“多谢老板。”
　　“小道长，早日得到成仙，脱离苦海吧，别再像我们这些俗人一样再受生老病死之苦。”老板的脸上有些沧桑。
　　他看到了老板的过去，战乱中从北方逃难而来，父母双亡，后来好不容易在南方安了家，娶妻生子，可惜好景不长，妻子第二胎难产死了，长子又深陷赌博之中，后欠债被人砍死。他娶了第二个妻子，妻子带着他的钱逃走。他买了个小妾，终日殴打小妾，小妾不堪重负，烧了他家，现在沦落到来卖香烛。
　　他本来还挺同情这人的，后来看到了他的一生，心里也没有多少怜悯了。
　　这个世界有善吗？他自己问自己。
　　或许没有吧！他曾经相信有，他曾经也想做一个好人，可是这个世界已经消磨了他的善良，他再也没有多余的怜悯来拯救别人了，他只想好好活着。
　　*
　　回到道观时，已经是深夜了，他放好东西后，捻了两片叶子化作两个人：“你们好生看着道观。”
　　“是。”人形叶子答道。
　　他回到后堂，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昴日星君的神位，放在神台上，随后自己亲自点了香烛插在香炉上。
　　他退后三步，三鞠躬三跪拜：“星君，那日雷劫多谢您的救命之恩。今日可能是小妖最后一次拜您了，世间之事我已再无可留恋。那日私自摘下您的眼罩，是小妖的不对，今日小妖便以命相偿。恩情的话可能也就来世再报了！”
　　他倒了杯酒在地上，凭吊过往种种！
　　月光落在他身上，带来了几分寒意，他拔出青月剑，当年那个道观已经衰落了，只剩下五六个传衣钵的人苦守道观。吴煜棐于是用三两银子买了初九的青月剑。
　　他把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普通的剑或许杀不死他，但初九的剑是上古玄铁打造的，应该能杀他吧。
　　他不确定。
　　吴煜棐闭上了眼，站在昴日星君的神位前，横下心抹脖子！
　　哐当——
　　一股外力弹开了他的剑，他眼前出现了一阵白光，路迦在光中慢慢显形，他的双眸清冷，没有一丝的温情：“小妖！跪下！”
　　吴煜棐低着头在他面前跪下。
　　“既然知道本星君曾对你有救命之恩，为何还要自尽？本星君费尽心力救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自尽的吗？”
　　“星君，是小妖的错！我已经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了，我从土里爬出来，带着一身的丑陋伤痕，心中充满了对人间的绝望，你知道这种心情吗？我以前相信人，相信善良，相信人间有真情。可是，现在，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我看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多么的愚蠢！”
　　“星君，我已经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我再也不是你以前认识的吴煜棐了。你看看，我身上满身的妖气，满身的怨气，都是他们强加给我的，你知道我有多讨厌现在的自己吗？我恨不得把我身上的一千只眼睛都戳瞎！”
　　“我无法忍受自己变成了这个鬼样！他们表面上都敬我为百眼魔君，私下里却都叫我做多目怪！我他妈就是一个怪物！彻头彻尾的怪物！”
　　路迦有些惊讶，他的眼睛刚恢复没想到小蜈蚣已经遇到了这么多的事，他抬手捂着有些发疼的双眼！
　　“星君，你怎么了？”
　　“我没事。”他走近前，蹲下，盯着吴煜棐的脸，后者眉目清秀，虽然跟一千多年前看到的差不多，可脸上的纯真明显少了许多。
　　他伸手将对方抱住：“吴煜棐，记住，无论在任何时候你都应该明白一点，不要过多插手人间的事。人生最难的不是相信真善美的存在，而是在被假丑恶欺骗之后依然相信真善美的存在。”
　　“星君，你还信吗？”
　　“信。”
　　“为什么？”
　　“因为人就是人，他们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既善良也邪恶，既勇敢也脆弱，但那本来就是他们的样子。这么多的人都能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为什么你不能接受呢？”
　　“我……”吴煜棐抬头看着路迦，他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更持久的光辉，那一星微光成了他追求的信仰。或许以后他什么都可以不信，但他只信昴日星君，只信眼前这个神仙。
　　对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长夜将尽，黎明将至，待那拂晓之时，他还得赶回天界星空布下晨曦之光。
　　他随即感到时间不多了，撕下自己的衣摆，蒙住双眼，随后以命令式的口气：“把衣服脱掉，我看看。”
　　“星君？”
　　“快点！我等一下还要去值日。”
　　吴煜棐迅速解开自己的上衣，此时的他正跪在路迦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对方。路迦伸手从他的脖子开始往下摸，胸前、背后、手臂上……到处都是眼睛！
　　他成仙以来第一次感到害怕！
　　一千只眼睛……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盯着他的手！他脑海中想象出了对方身体的模样！太恐怖了！
　　他屏住呼吸，摸到胸前最大的一只眼。
　　“小妖，不要紧张，放松！我试试能不能医好你。”他的掌心发力，按在胸前的眼睛上，注入仙气，原本还挺顺利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一阵强烈的金光从眼睛中射出，打在路迦的心口上，他捂着心口喉咙一阵腥甜，吐了口血！
　　“星君！”吴煜棐立即穿好衣服，爬上前，跪在路迦身旁，他摘下眼罩，“星君，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了我身上的眼睛！我伤到你了。”
　　“没事，我先回去值日，你自己尝试着控制自己的力量。我之后再去帮你问问有什么解决的办法。等我！”
　　“星君，你放心吧。”
　　“不准再自尽了！”
　　“星君，我会等你的。你放心走吧。”
　　*
　　路迦带着伤回到黎明之心，他脸色苍白。
　　“路迦，路迦！该你去值日了！”他走到黎明之心，看到虚弱的路迦，赶紧跑过去，“路迦，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谁打你了？”
　　“不是，值日令牌呢？”
　　“你还要去值日？我替你去？”
　　“不用，我的责任我会承担起来的，你要是去值日万一出了什么情况，上边怪罪下来对你不好，我不想连累你。”他拿过毕月乌怀里的令牌。
　　“我送你去。”毕月乌知道自己多说无益，直接背起路迦返回值日星空。值日星空在东南西北的中央，距离东南西北四天极都不远，但是对于路迦这样一个受伤的神仙来说，却不容易，腾云驾雾都需要耗费打量的法力，更别说去布施黎明了！
　　*
　　昴日星君走后不久，天就亮了！
　　他呆呆地看着地面的鲜血，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吴煜棐！你看看你到底干了什么事？！三番五次让星君为你受伤！
　　我怎么这么没用啊！
　　他跑到后山，让冰冷的瀑布冲刷着他的身体，他恨他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控制不好力量！
　　他一遍又一遍地咒骂自己，鞭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