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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在新郑的日子 ...


  •   长华宫有一棵樱树,好巧不巧挨着主卧。每当东方的太阳升起,不知从何而来的鸟儿就会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唱着一首歌。

      “起床了起床了,殿下,日上三竿啦!”

      鸟不是别人,正是长华宫掌事宫女夭夭,伴随歌声出现的还有她不停晃动的手。

      这一幕每天都会在长华宫上演,我索性将被子往头上一罩,对夭夭痛苦的呼喊充耳不闻,任凭其使出浑身解数,甚至不停掐着我的肩膀摇晃,也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

      “殿下,日上三竿了,不要睡了呀...”

      见此招无效,夭夭不作言语,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发出招魂似得呢喃:“殿下,再不起床,我就把您这个星期的情况上报给…”

      我登时坐起身,灵台一片清明:“啊,忽然感到神清气爽呢。”

      夭夭微笑着帮我穿衣梳洗。

      长公主自有长公主的好处,譬如侍候的宫女比从前未加封时多上一倍,每天起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连动都不需要动一下。

      我揉了揉太阳穴:“可有什么消息吗?”

      “有一个殿下听了会高兴的消息。”夭夭轻轻用篦子帮我按头:“昨夜九公子被传唤进宫之后,直接被幽禁起来了。”

      “哦,这样。”

      “幽禁的原因不明,但是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因为刘意之死,与——”她停顿一下:“百越有关。”

      我揉太阳穴的动作停住,眼中惊色乍现:“怎么扯上百越了?刘意的死和百越有关?”

      夭夭为难道:“的确如此,殿下,你不觉得这个案子…”

      一双天生异象的眼睛划过脑海,曾经在黑暗中窥见片刻。我摇了摇头,闭上眼:“不会,那个人还在牢里,刘意之死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

      侍女从箱子里翻出成套的衣裙在镜前,我从中挑出一套,对着铜镜比划:“夭夭,让小厨房煮一碗酸梅汤,记得装饰得好看一些。”

      “殿下,您又要干什么啊?”

      她歪着头问我。

      “去了你就知道了。”

      长华宫距离朱雀门路途遥远,不明所以的夭夭提着食盒,随我翻阅十万八千里,终于走到了朱雀门前。

      算算时间,最多还有半盏茶就该下朝了。

      我百无聊赖的站在门下数地砖。

      今日日头正毒,朱雀门是下朝的必经之路,四周没有遮挡物,不过多时,来来往往的宫人额头已沁出一层薄汗。

      过了半刻钟,朝臣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我一眼看见以身高在朝臣中出类拔萃的白亦非,想到几天前他突然回新郑述职可闹出不小的动静。

      夭夭见我一直盯着白亦非,悄悄提醒我:“殿下想什么呢?为何一直盯着血衣侯看啊?”

      “哦,我在想我还能长高吗。”

      夭夭忍不住道:“殿下又不用上战场征战,在女子中已经算很高了。”

      我刚要反驳几句,余光瞥见一个圆圆矮矮的身影,立刻开始酝酿。

      随后一声尖锐的呼唤响彻天空——

      “王兄!人家好想你啊!”

      夭夭被我的不要脸震惊到了,而我深深意识到,明天参我的奏本又会多上几册,理由是长公主罔顾仪态,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喧哗,有损王室颜面。

      八丈远开外的韩安停下脚步,转身瞧了好一会儿,发现是他那个令人头疼的妹妹,纠结一番,露出慈祥和善的笑容:“哦,是朝陵啊。”

      我迈开小碎步凑上前去,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胡说八道:“王兄好久好久没来看朝陵了,是不是忘记还有我这么个妹妹了啊。”

      韩王对我还是蛮纵容的,小时候看见我经常塞些零嘴,只要我不闯出放火烧王宫这类祸端,他都可以用“年幼顽劣,心性未成”来搪塞过去。

      比如前年入秋,我跟一群妃嫔喝茶,掀了其中一个要跟我抢兔子的美人的茶桌。

      再比如去年开春,我和红莲把宫里刚开不久的桃花摘了酿酒喝,导致韩宫有史以来度过了一个没有桃花的春天。

      再再比如...

      不能再比如了,再比我真的要和那些言官奏章写的一样,不领罚谢罪难恕其罪了。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惩罚大多就是扣几个月的月供,然后我继续胡作非为。

      相信我,我现在真的已经收敛了。

      言归正传。

      可能是我以前搞出的名堂太多,韩王安对于我忽然出现在这里显得有些迟疑:“朝陵,你有什么事吗?”

      我作无奈感慨状,继续胡说八道:“长华宫里的厨子最近病了,新来的不合又胃口,王兄的御膳是最好的,朝陵想去王兄那里用午膳,王兄答应吗?”

      “啊,当然可以。”

      韩安见我难得主动提要求,又合情合理,并不过分,遂同意带我一道回宫用膳。

      落座之后,韩王注意到夭夭一直提在手里的食盒。

      “朝陵啊,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我给夭夭使眼色,夭夭会意打开食盒,呈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酸梅汤,汤边沫角放了几多洗净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花。

      “听闻王兄最近政务繁忙,用膳时都没有什么胃口,朝陵特意带来这碗酸梅汤,希望让王兄胃口好一点。”

      韩王笑道:“难得你有心,那寡人便尝尝味道如何。”饮下半碗,他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碗酸梅汤:“寡人记得,先王在世时也很喜欢饮酸梅汤。”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措辞,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又“啊”了一声:“是啊,父王从前也很喜欢喝酸梅汤!王兄仁孝,当年曾亲手做过一碗给父王。可惜王兄没下过厨房,那碗酸梅汤险些把父王牙酸掉了,父王却没有责罚王兄,反而夸赞嘉奖了呢。”

      说完,我恰到好处的捂着嘴开始笑。

      韩王嗔怪道:“你这丫头。”

      “王兄再尝几口吧,这花是早晨刚采下来的,今年宫中好多花都是这样的并连的花蕊呢,可是吉兆啊。”

      “哦,有吗?”韩王缓缓搅动玉勺:“寡人似乎看到过,似乎的确开了许多。”收起笑容,韩安搭在膝盖上的手有节奏的叩击。

      殿内一阵沉寂。

      我状似畏惧,身体微微瑟缩,小心翼翼问道:“王兄,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韩王面色回缓,拿起玉勺舀了几口:“无碍,寡人只是想起来一桩事。”

      御膳不愧是御膳,厨艺比长华宫的厨子好太多。

      此间事了,夭夭啧啧赞叹:“殿下这做戏的本事让人叹服,可惜没有以演戏为功勋的先例,不然殿下也该封个世袭侯爵了。”

      夭夭的夸赞我很受用,刚想哼起小曲就被脸色突变的某人一眼瞪了回去。

      我摸了摸发鬓,行吧行吧,喜怒不形于色.。

      可怜我堂堂韩国长公主,居然被一介侍女吓得畏手畏脚,传出去情何以堪。

      我愉悦的心情持续到夕阳西下,夜幕初垂。

      冷宫如今守卫森严,我特意嘱咐夭夭不必跟着,独自前去关禁闭韩非的冷宫。

      冷宫位于王宫最远最偏僻的一个角落,从前是郑国的行宫,而今宫墙老旧,人迹罕至。常有宫女失踪的传闻,嫔妃们为了不让小公子小公主跑进去,还编过很多可怕的故事,借以威慑。

      很不巧,我曾经就是这些恐怖故事的受害者之一。

      夏日虫鸣不绝于耳,草间点点萤火,头顶月明星稀,一轮圆月映在冰凉的湖水中。置身于九曲长廊之中,遥远得似乎望不见尽头。

      湖心岛的楹花又开了。

      微风拂面,我停下脚步,望着楹花树有一瞬的出神。

      其实冷宫的景色,一直都很好。

      往事勾起波澜,宛如冬日霜雪划过心间,落花入水,湖面泛出涟漪。

      “小九,在不在?”

      敲了敲门,屋内正在喝酒的韩非一口酒呛在喉头,猛地咳嗽起来,颇为怨念地看着我:“姑姑,你怎么进来的?”

      “有一条小路可以绕开侍卫,你不知道吗?”

      韩非拍着胸口顺气,嘴角抽了抽:“还真不知道,不过姑姑你下次的出场方式可以不要这么吓人吗?”

      “好啊,我下次注意。”

      我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今天正午去见了你父王,聊了一会儿,看起来他这几天心情会不错。”

      韩非果然挑了挑眉,露出些兴味,身子凑近几分:“哦?姑姑同父王说了什么?”

      我叹了一声:“王兄最近日夜操劳,胃口不甚好,我带了一碗酸梅汤过去。王兄见了,就想起先王在世时的一些往事。”

      “什么往事?”

      我把他爹和酸梅汤的故事绘声绘色又讲了一遍。

      韩非听后,嘴角也勾起一抹笑,半天没说话,盯着我看。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

      每多僵持一刻,我的眼睛就越发得干,面部表情逐渐狰狞,狰狞到他实在看不下去,才忍着笑意好心提醒我:“姑姑,注意表情,注意仪态。”

      “哼。”

      韩非拿起桌上的酒壶给我倒了一杯酒,推至我面前,面容含笑。

      如果那笑意中没有试探会更好。

      “姑姑以此事同父王提起,是想提醒父王——花蕊并连,血浓于水。虽然我的确惹了父王不快,但只是一时的失误所致,不知者无罪,本意却还是好的,对吗?”

      “没错,我冒着连得罪你父王的风险,特意把他以前的错事拎出来重提,够有诚意吗?”

      眸光一闪,“姑姑为何帮我?”

      我摇了摇酒盏:“血浓于水啊。”

      韩非失笑,显然并不相信。

      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我耸了耸肩:“你这次回来,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韩非果然皱起眉。

      “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我扭过头去看窗外湖心岛的楹花,懒散的支着手臂:“你如今欠我一个人情,日后我会讨要回来。”

      夜晚的风吹散一地落英,楹花在月色下熠熠生辉,在水色中微微荡漾。

      没想到宫中最生动的景色,在冷宫残破的高墙之中。

      良久才听韩非道:“既如此,还请姑姑静候佳音。”

      “好,我等着。”

      饮了口他倒的酒,我不由得抱怨:“对了,方才一直没说——这酒是谁给你送来的,甜兮兮得真难喝。”

      夜风吹进宫苑。

      韩非将酒放在火炉上温着,窗外翻进一个人影,手中执剑。

      “你相信她?”

      霜白的发,精致的锦带与衣袍,无不彰显出来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信任。”

      饮酒赏美景,韩非悠悠哉哉的笑:“长公主地位尊贵,言官虽不喜她,却不可否认她在后宫有一定的话语权。于情于理,她都是不可多得的合作对象。对吧,卫庄兄…卫庄兄?”

      一身黑衣翻进冷宫的卫庄,盯住半开的大门,眉目沉沉,直到韩非叫他才方回过头。

      “你刚才说什么?”

      “…没事,我可以再说一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我在新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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