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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爱人之心 ...

  •   人要么选择永远留在过去,要么随波逐流接受现实。她对以前的事过于执念了,孰不知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今天的自己否认昨天的自己,明天的自己又来否定今天的自己。人在不停的否定和肯定中成长起来,夏鹿每时每刻都在否定过去,否定一切,不承认夏寒和楚湘也曾带给她快乐。
      所以她的世界被痛苦占领,无法从中解脱。

      夏鹿对自己的处境一清二楚,对如何疗养伤口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哪怕担任她心里导师的叶枝也不如她那般精准的把握自己的脉搏,知晓自己的困境。
      她像一颗蚕蛹,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江北市精神疗养中心,夏鹿住全院唯一的大房间,厨房、洗手间、冰箱、电视、电脑……生活所需品一样不缺,林深还特意给她送来画纸和铅笔。
      林深把盛满绘画工具的箱子放在门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铅笔,每根都已经削好,轮流着用,按最大强度来算,应该足够用一个星期。
      箱子里当然不会有刀具之类的锐器,上次夏鹿从二十二楼纵身一跃的影子还在心头挥之不去,留下了类似恐高症的心理阴影。
      在夏鹿躯体腾空的那一刻,林深几乎什么都没想,只知道抓住她,哪怕两个人一起掉下去摔成肉泥也认了。幸运的是他抓住了夏鹿的手,又因为夏鹿最近体重疯狂下降,才让他像抓着一团棉花把她拽上来。

      但之后几天时间里,他的那只手臂肌肉无论何时何地总是张紧,像一根绷紧的弓弦,并伴随无意识抽搐。叶枝说这只是过激反应,过一段时间就会好。
      被救下来的夏鹿住进这座疗养院,和她同住的都是精神多少有点异于常人的病友。
      她们见林来来探望夏鹿,便在走廊夹道欢迎,送上新剪下来的鲜花,虽然夏鹿一次也没收过。但林深像每天按时从东方升起的朝阳,早上晚上过来确认夏鹿是否有好好吃饭睡觉。
      他想告诉夏鹿昨晚又梦见他们高中时期了,夏鹿骄纵如古时候的大小姐,自己则像兢兢业业守护她的侍卫,但这些他没有机会和夏鹿说,因为她总是把林深拒之门外。
      更详细的说,除了叶枝,她来疗养院的这些日子,谁都没见过。
      夏寒如是,楚湘如是,郑亦如是,便是林深也说不上一句话。

      她每天把自己关进房间,望向窗外,目光悠远,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叶枝试图破解她的言行密码,却被夏鹿筑起的城堡拒绝。
      夏鹿说的对,她知道一切正确答案,但是她会选择错误的那一个选项。
      叶枝,以及院里有名望的老医生都束手无策,只得姑且观察一段时间。

      夏鹿也好像在这里住了下来,每天安静的像没有生气的死人。
      爬山虎在窗外悄悄试探,希冀里面的客人能放它进屋,躲避风雨。
      夏鹿便让窗子留一条缝儿,它们热闹的挤进来,迅速把空白墙面填满。夏鹿就在窗前的藤椅上,读完了日本文学大家的所有著作,这段时间,她开始攻克拉美文学。
      画画作为过去式的产物,已经被她戒掉,林深送来的那些纸笔,被堆在门外,成了一堵厚厚的墙。

      叶枝说:“恭喜你,大四上学期已经结束了。”
      夏鹿把视线从书上移开,外边不知何时竟飘飘洒洒的下起雪来。
      她来这里多长时间了?竟一点都想不起来。
      时间无意义的流逝着,过了今天便是明天呢,过了明天又是另一个明天,黑白轮转,季节交替。

      叶枝说:林深的创业项目又得到一大笔投资,现在已经初具大公司的形态。
      夏鹿继续读书,叶枝把药水全部吸进注射器,替她挽起黄色毛衣袖子,扎进青紫色的静脉。
      “这些药有助于你睡眠,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会令你反应迟钝。”
      夏鹿缓慢的眨着眼皮,看起来确实反映迟钝了些。

      叶枝走后,夏鹿从里面锁上。
      十分钟后,果真有人敲门。
      林深在门外独自对话:“下雪了,很大,雪花的形状很美,积雪都埋到脚面了。我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胡萝卜当作鼻子,扫帚是它的手,还系了一条红色围巾配红色帽子……”
      夏鹿掀开窗帘一角,果然在楼下矗立着一只小雪人,大约有一人高,圆滚滚的身材,憨厚极了。
      上天慷慨的把一冬天的积雪全部洒向大地,路面迅速结冰,不利于车子通行,看样子今晚林深要在走廊过夜了。

      夏鹿等了几分钟,门外没了声响,静悄悄的,整座楼死一般沉寂。
      夏鹿走到门后,右手数度放在把手上,只要她轻轻一拧,便能打开这扇门,请林深进来取暖。药力发挥作用,眼皮子一直往下坠,脑子思考不了任何问题。等意识到什么时,门已经开了,林深谨小慎微的站在对面。
      夏鹿安静的躺到床上,听着雪花落在树梢和大地的声音。
      林深进来后,脱掉大衣和鞋子,以前的灰色高领毛衣像件雨衣罩在身上。

      两人并排躺着,隔着十公分的距离。
      这里的床比出租屋里宽敞的多,足够容纳三个人,进口的床垫富有弹性,又铺了几层羽绒垫子,只要躺在上面,就会被淹没。
      一夜无梦,夏鹿醒后,林深已把房间打扫了一遍。
      凌乱的书籍整齐的放在墙壁处的书架。
      厨房里传来白粥的清香,夏鹿穿着睡衣到厨房看了一眼,舀了一勺尝了尝粥的味道。
      沉睡几个月的味觉一点一点苏醒过来。

      院子外面有车子停下,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像乌鸦一般落在门外。
      他用一种尖锐近乎刺耳的声音通知他们:“楚湘去医院时车子撞上防护栏,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
      夏鹿平静的望着这个男人。
      叫什么来着,孙冕,是吧?
      夏鹿沉着脸皱着眉,似乎参悟不透他所说的话。
      林深握住她的双手,犹在震惊中。
      “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夏鹿终于悟透了孙冕的禅语,她想放声大笑,又想放声大哭,结果既没笑也没哭,像已死之人回魂,只能从上下活动的眼皮窥见生的痕迹。
      孙冕解释楚湘车祸的原因,既非去公司上班路上,也非来探望她的时候,而是因为昨夜有了流/产征兆,不得已冒雪去医院。

      “你……怎么没……死?”
      夏鹿像牙牙学语的婴儿,每个音节都用尽了余生力气。
      那扇刚打开的门又关上了,连同林深都被推了出来。

      楚湘确实死了,至于死的原因夏鹿选择性遗忘。
      她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本来她已经在夏鹿的世界消失很久了,生活并不因她的死亡而改变什么。
      叶枝的针剂不得已加大剂量,而夏鹿却越来越难入睡,有时一连几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

      夏寒来看过她几次,也只是在门外说了几句话,得不到任何回答。
      有时外面的人会以为屋里的人已经死亡,哪有人活着不发出任何声响的?
      但她就是还好好活着。
      这无疑是一种折磨。

      春天光临疗养院后,墙角的蔷薇迅速开出花朵,爬山虎也把这份春意带进屋子里,枯藤长出几个娇嫩的芽包。
      郑亦来看她,说高小姐生了一个儿子,专门过来请她取名字。
      夏鹿在门内不吭不响。
      就在郑亦放弃时,门忽然开了。
      夏鹿说:“我想出去透透气。”
      郑亦开车带她到她上的那座高中,路两侧的槐树已被砍掉,栽种便于欣赏的金桂。
      夏鹿想起林深家门口就有一株金桂,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在那里。
      到胡同口时,却见林深家到处挂白,亲戚朋友络绎不绝,个个神色哀恸。岳渡竹忙前忙后招呼来吊唁的客人,端茶倒水。
      莫非林伯伯出事了?
      郑亦抓住一个小孩问,果真是林伯伯去世了。
      ……
      夏鹿回去呆了大半个月,林深妈妈来探病。
      她的意思很明了,林深本该前途无量,却被她拖后腿。
      林深妈妈不带任何坏意的说:“林深不可能娶一个整日住在精神病院的女孩子为妻。”
      只这一句话,夏鹿便什么都明白了。
      “岳渡竹是你心目中的儿媳?”
      林深妈妈说:“我丈夫死了,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了。”
      所以希望你赶紧从我儿子身边消失,那我将感激不尽。
      夏鹿把她未说出口的话自动补充完整。

      当天,在林深去找她前一个小时,夏鹿便消失在了这座医院,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爱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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