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气》玉树芝兰

4、回到原地

　　房门响了三声，云棋提着旅行包向林深打招呼：“夏鹿的书包忘在奶茶店了。”
　　林深冷冷接过：“谢谢。”
　　“啪——”
　　利落的关门声。
　　云棋苦笑着转身离开。

　　昔日两人中间有夏鹿在中间斡旋，关系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林深心里面再多骂声也得看着夏鹿的面子，做出一个笑脸来。
　　但现在林深早就不是那个一穷二白的毛头小子了，他在生意场上单打独斗多年，早已水火不侵，就算有人当着他面骂娘，也不会跳脚反骂回去了，万事以生意为中心，这点无论在他的私人生活还是公共场景都适用。
　　但偏偏云棋不在他友好范围内。
　　方才他毅然决然关上门，就是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把人“请”进来狠揍一顿。
　　也才见过夏鹿两面，猖狂叛逆的基因已经在血液内蠢蠢欲动。

　　林深将旅行包放下时，拉链忽然迸开，露出旧旧的相机。
　　林深看了一下夏鹿，见她眼皮子动了两下，哪里是睡着了，分明是不想搭理他故意装睡。

　　林深拿出相机，快门键磨损严重，应该使用很久了。
　　将里面照片一张张划过去，大雪覆盖之下的学校，建筑棱角都开始模糊起来。
　　当他看到那张无意拍到云棋的照片时，不由自主的选了删除键，才安心的将相机放回原位。
　　旅行包不大，但装的很满，除了一架旧相机，还有一张折叠式画板，一本素写册子。

　　画板大约使用的久了，边缘磨的闪闪发光，像一颗藏在角落的星星，只有它的主人懂它的光亮。
　　巴掌大小的素写本，一盆生机勃勃的仙人掌，放到欧式窗台，斜阳照射进来，拉着长长的阴影。
　　画面右下角记着时间，却不是年月日，而是‘第3天’，‘第四天’……
　　像是在纪念什么，又像在和谁告别。

　　速写本很厚，足足三百张，正反面都画着同一盆仙人掌，一张一张看下来，仿佛上一张和这一张画面没什么不同，但隔开几十张，就会发现这本册子记录了仙人掌从生到死的情景。

　　林深皱着眉头准备看最后一页，手中一空，夏鹿已将画册抢走重新塞进包里。
　　“随便翻人东西，还有没有羞耻心？”
　　林深修长的双腿往桌几上一搭，望着双颊晕红的夏鹿，双眼微眯，回道：“羞耻心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它？”
　　夏鹿不准备和这个无赖多讲句话，两条细长匀称的腿一着地，就抱起旅行包朝着大门百米冲刺，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脚一着陆，就天旋地转，酒劲上头。
　　“轰——”
　　华丽的旋转了一圈，跌倒地上。
　　旅行包被甩好远，相机速写本画板全部摔了出来……

　　林深冷眼旁观着她鲁莽丢脸的一切，啧啧道：“怎么，见了我就走不动路了？”
　　“没有！”夏鹿趴在柔软的地毯上，侍应生换上不久的新西兰羊毛地毯被蹂、躏出一条条折痕。
　　林深才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热心体贴这些美好的词汇都与他无关。
　　所以当他看到夏鹿仓皇逃脱，却半路折戟时，暗自高兴了一下。
　　他觉得这就是夏鹿不能离开他的理由。

　　一个情商为负数，智商为零的女人，除了会对他大吼小叫，就会动动笔杆子写几篇愤世嫉俗的文章，或者拿着画笔对着电脑一整天，画些看起来很唯美实际上很无聊的事物，唯一的浪漫就是会弹钢琴，还是小时候被家长逼着学的。
　　林深觉得自己瞎了眼才喜欢上这个女人。
　　但他已经瞎眼很久了，并且有继续瞎下去的征兆……

　　夏鹿像只战败的鸵鸟，恨不能把脸埋进地底，暗骂自己不争气，回国前不是做好永生不见的准备了吗？
　　再说就算见面，两个曾经爱到死去活来的人不应该热泪盈眶，还彼此一个拥抱，然后在抒情忧伤的音乐中，笑着说再见吗？
　　果然，跟林深在一起，任何事都不能以常理推测！

　　夏鹿眼角瞧到林深得意的笑容，心一横，反正脸都丢完了，索性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在原地躺着，杏眼圆瞪。
　　她在想：如果林深肯来扶她，那她宽宏大量一次不与他计较，然后好好道个别，毕竟从国内到欧洲的飞机票还是很贵的，再怎么赌气，也不能误了班机。

　　林深却在真皮沙发上，一坐就是半个小时，等夏鹿睡意再次涌上来时，才缓缓走过来，不惜高档西装，盘膝坐在她面前，脸庞掩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可怜的某著名牌子的羊绒大衣，就这么被他垫在屁股底下。

　　“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
　　“几点？”
　　夏鹿自作多情道：“你不用来送我，真要表达关心，就默念航班平安落地就行。无本万利，我想以你们做生意斤斤计较的头脑，应该不会拒绝。”
　　“可以不走吗？”
　　“不行！”夏鹿干脆的说：“我爸六年前就说过，我对夏氏公司很重要，只要我在国内一天，就会不断提醒股民，他们老板很不靠谱，失去了投资者的信心，股票会跌的很难看。还有我那两个便宜哥哥姐姐，他们会以为我回来争夺财产，我才没那么庸俗呢！为了证明我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品格，必须离开！”
　　“还会再回来吗？”
　　夏鹿认真的想了半天，小声说：“其实国外挺好的……”
　　“也就是说不会再回来了？”
　　“可以这么理解。”
　　“如果……我让你留下来呢？”林深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低了下头，标准的失败者动作。

　　夏鹿突然活力四射，也盘腿坐起来，两人面面相对，但墙角那束灯光正好印在夏鹿脸上，表情动作一清二楚被林深尽收眼底。
　　“耶稣也留不住我。”
　　这句被网民玩烂的梗此刻并不能带给林深一丝丝快乐，反而像把钝刀子，一点点剜他的心割他的肉，暂时要不了命，但会生不如死。

　　沉默良久，林深再次开口：“你如果担心你爸那边，我有办法让他同意。”
　　“什么办法？”
　　林深错愕了一下，呆呆的说：“我会把手上所有资产送给他。我能白手起家一次，就能东山再起，只要你不怕和我一起吃苦……”
　　夏鹿笑容凄凉：“林深，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让我跟着你吃苦？在国外追我的人都能凑好几桌麻将了，全是富二代官二代，他们明确说过不在乎我的过去，他们更不会像你一样因为一部小说猜疑我，把我关起来……”

　　林深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夏鹿准备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出去后冷风一吹，酒精立马发挥作用，烧的胃痛。
　　俯身吐了几次，但胃里空空，没什么可吐的。
　　“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酒了。”夏鹿冷汗津津，还不忘保持轻松的神态，在她看来，在某人面前保持高姿态可比命重要多了。

　　可惜林深是她的命中克星，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她刚要白着一张俏脸，气沉丹田，喊出那句：“天塌下来，我都不会有事！”时，林深迈着大长腿，言而不及迅雷之势，一手挟起夏鹿，像提溜一只木偶一样，轻松的带到地下停车场，扔进那辆让郑亦眼睛看直的劳斯莱斯幻影里，迅速发动车子。
　　夏鹿知道自己跑不了，干脆在后座躺下，屈起又细又直的双腿，缓缓地说：“我旅行包还在包厢。”

　　“苏柔，你去帮我拿一下旅行包，地址我发给你。”
　　“好的，林总。”

　　夏鹿耳朵尖，听到那句软绵绵的林总，顿时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还有意无意的模仿道：
　　“好的，林总。”
　　林深薄唇微挑：“吃醋了？”
　　“是啊，毕竟只要有我在，男人都只会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你还有心情跟别的女人打电话，算是个意外。”
　　林深说：“还是喜欢阴阳怪气。”
　　夏鹿瞪眼道：“什么叫阴阳怪气，我说的都是事实！倒是林总，啧啧，这车值不少钱吧？听郑亦说你身价已超百亿，是真正的风云人物，就没看上几个富婆小姐？”
　　林深猛踩刹车，夏鹿整个身体按照惯性往前滚了一下，额头磕到前座，疼的倒抽一口凉气，却令她忽然灵台清明，胃似乎也不难受了。

　　林深给苏柔发完短信，就下车帮她打开车门。
　　夏鹿睁大眼睛，望着亭亭而立的林深。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真不愧是梦里也想见到的男人！

　　林深递出手，想拉她一把，却被夏鹿双手拽进车里，迅速勾上车门。
　　夏鹿俯视着身下的人，盯着他一点一滴的反应，笑着在林深耳边呵气：“原来你不是无情无欲的菩萨啊。”将发圈取下，一头长发瀑布似的垂下来，轻扫过林深脸颊。
　　林深就像一根绷紧的琴弦，夹在理智和疯狂中，随时绷断。
　　然而夏鹿却不知死活的继续撩拨。
　　车子停在安静的公路旁，偶尔会有退休老人领着孙子散布，也有小学生陆续放学回家。
　　路上渐渐热闹起来。

　　林深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和她共同赴死的决心，即便她不辞而别去国外整整六年，他还是自信的认为夏鹿会回来的。
　　因为他在这儿。
　　只要他还留在江北市，夏鹿就会像南飞的候鸟，迟早有一天飞回来。
　　即使这只大雁贪恋异地风光，暂时遗忘了他，也没关系，只要他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等下去，在死之前，在死之后，他的女孩也会跨过高山大海，回到他身边。
　　他的感情又不会随着年岁增长变淡变少，只要一天天的爱下去，终有一天会得到回应。
　　在郑亦的西餐厅接待客户时，收到服务员的便签，他也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的等待有了结果。

　　六年的苦苦等待，连他都以为爱情淡了，可看到那一行烙印在记忆中的字体后，突然眼睛就酸了，双手颤抖，摔了手中的高脚杯，洒了一地的红色液体。
　　他撇下生意伙伴，拼了命的联系郑亦，明明不用确定便已认定的消息，还是不停的问。
　　“这是真的吗？”
　　郑亦随便回了几句，便耐心耗尽，挂掉电话。
　　那一刻，林深的世界慢慢恢复成彩色，慢慢有了声音。

　　林深望着身下的女人，纤长的手指温柔的拨开黏在她脸上的长发。
　　四目相望。

　　“夏鹿，我们结婚吧。”

　　啊啊啊，没人看，好寂寞~
许愿审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