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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二十三章 将门之子 下 ...

  •   正当他在鹤湖展开水军训练的时候,楚国发生了君主更替动荡。高瓒自然是拥护太子的那一派,尘埃落定后,赵王得利,尚书令欧阳斟知道目前的局势只能算是暂时安定。主弱臣强,终究是隐患。赵王原本在封地就有直属兵马,他对京城的经营更非一日之寒,早在三家对垒阶段,京城将领便有三成与他暗通款曲。欧阳斟知道,想要牵制赵王,他就必须培养忠诚于皇帝的军队,此时,廖云清和他在涌江城的精彩战役浮现了出来。
      欧阳斟看众廖云清除了他展现出的军事才干,还有几层考虑。首先,他有强大的背景,他是高瓒这个高家子弟的外甥,又与赫赫有名的萧家联姻。而高瓒是兵部侍郎,萧应是一代名将,他们两人都能帮助他在武将的道路上前进。其次,他是廖江城之子,尽管廖云清南渡之后刻意淡化这个出身,朝廷中知道的人也确实不太多,可一旦需要,“廖云骑”的名号掷地有声,凭空就能为这初出茅庐的青年增添三分光彩。
      廖云清此次回京是来接受任命的,朝廷任其为轻骑都尉,掌南程州军务,职司仅次于南程州刺史;另受建武中郎将。长霆军至此从试验性质的流民散兵正式成为楚国北方边境的劲旅。原本他在半个月前就该回到京城,临行前收到一个平叛的命令。南程州某地暴民作乱,联合当地的流民,竟然打下县城。州府军队前去镇压却打了个败仗,于是长霆军又被人想起来。廖云清亲自带队,两千兵马往返加平叛、安民不过十日,其中用于打仗的不到一天。进城之后即张榜安民,在县城守了两天,等继任文官到位交接后班师。整件事做得干净利落,南程州刺史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欣赏。
      他在江靖留不了几天,还忙得不成样子,等任命的事办理妥当,岳父、上司等各处跑一圈,已经十天过去了。萧汀与他从来聚少离多,好容易盼他回来,却是整日的不沾家,忍不住就有点埋怨了。这日寻了点事和他使小性子,他也明白愧对娇妻,装傻扮乖的讨好了半晌,好歹让萧汀又展笑颜。他又说起那日拜见岳父时萧应的叮嘱,萧汀皱眉道:“爹爹每次只知道给你派活,动不动就‘兹事体大’‘迫在眉睫’,哪有那么多要紧的事,楚国将领只剩下夫婿一人了么?好容易回来一次,多住十天半个月赵国就打过来了?”
      云清笑道:“这次不同,只怕过不了多久——兴许就是明年夏季,赵国就要对我们大举用兵了。”
      “啊?”
      “国君交替,朝政不稳。现下是赵王占了先机,可宋王、义安王不会服气;同样的,这两位亲王的存在也让赵王不安。他们若是打起来……”他摇了摇头。
      “一旦内乱,赵国就会乘虚而入?”
      “嗯。”
      “你说明年夏季……难道现下的太平连一年都维持不住?”
      “这是你父帅的看法,我觉得有道理。”
      萧汀的嘴又嘟了起来,低声说扶朗都不太平了两百多年了,难道都不让人过日子?云清忍不住笑,转到她正面说这次回来其实还有个想法,今天去拜见岳父的时候也提了——我想把你接到南程州,只不过军中清苦,不知你愿不愿意?
      萧汀顿时瞪大了眼睛。
      云清又说当年他父亲廖江城就是这样做的,不管在荆左还是在平州和后来的龙源城,只要安定下来,就将妻儿接到身边。廖江城曾说“围城之时,将士们看到主帅的家眷都在城中,自然就生了信心。”萧汀自是高兴,又提到廖婉的安置。廖云清说他只剩下这一个血亲,自不想再分别,萧汀也连连点头,她和这小姑相处的很好,正不愿分离。
      十一月下旬,归家半个多月后,廖云清再度出发。
      临行前他带着廖婉又去见了齐燕之,这些日子一家人闲下仍是常说分别情景,难免提到林晴朗。这个女子的名字已经传遍扶朗各国,有着不亚于沈慕岚的声明。只不过,沈慕岚的经历激励了无数少年人奋发图强;当下却还没有什么人说“愿效林晴朗”。高瓒评论说“美貌之名太盛,让人无从细观其他。”高夫人笑道:“如此女子倒不知花落谁家。”廖婉愕然的接了一句:“林姑姑已成亲了。”
      待知道晴朗的良人便是使臣齐燕之,众人大吃一惊。廖云清记忆里的齐燕之依然是平州那个“宦官出身的管家”,自然也把这个定义告诉过高瓒夫妇。廖婉吃吃笑着,高瓒沉吟良久对外甥道:“此人身世恐是有惊人处。”

      看着拜倒在前的两个年轻人,齐燕之的心情一时很复杂。廖云清平安无事,而且成家立业,他自是深感安慰,可与此同时,他身为长霆军主帅,防守在楚赵接壤的第一线,他与自己以及晴朗其实已成对敌之势。
      赵与楚之间早晚要开战,这一点彼此心照不宣,楚国羸弱而赵国欣欣向荣。两国都在想同样的问题——到底什么时候发兵。
      在赵国,北方尚未完全平定,已经夺取的土地也没有彻底稳定。比如蔡、墨两州,始终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以至于蔡萱虽涉及郑王谋逆,赵国朝廷依然不敢轻动。同时,旧陈地也总孕育着不安,陈国皇族倒是已经消磨尽了志气,可权臣司徒家根系广布,不经意间已掌控着蔡地人事。而更北方的草原骑马民族是永恒的敌人,近年来的确被打得不敢乱动,可只要赵国稍微一疏忽,他们就将侵扰国境。
      而在楚、赵两国延续多年的微妙关系中,外交始终存在,两国经常互派使臣,在北程州落入赵国之前,还在边界开设关市,允许两国百姓互通有无。齐燕之在终于得以觐见赵王郑旻的时候向他提出了重开关市的提议。后者似笑非笑地说:“楚在江北仅余军堡一座,零星村镇若干。到不知贵国国主想要将关市开在哪里?难道要在涌江城中互通有无?”
      被挖苦了一番的齐燕之也不沮丧,两国相交无非是利害交换。赵王立势不稳,早晚有求到赵国的地方。
      使臣生活在两国太平的时候悠闲无比,秋风渐弱,寒风凉体,转眼就到了成康十四年新正。

      新年第一天,林晴朗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穿了一身新衣站在门前深深吸一口冬日早晨冷冽的空气。齐家那个原本树木成荫、花叶扶苏的小院如今叶片落尽,消尽了绿意苁蓉,不太大的院子也萧瑟空旷起来。地上散着迎新的爆竹,一片红色。苏忠的媳妇芳琼打着哈欠走过,见到她惊了一下。过一会儿花月娘也一身新衣的出来了,朝她看两眼笑道:“啊呀呀,林大人今儿起的好早,稀罕稀罕。”
      晴朗朝她行礼问好,又嚷着让快上早饭。月娘笑吟吟道:“唔唔,果然今年没有齐大人在这里彻夜畅谈,睡得足了,起的也早了。”
      “燕之走的时候给了你多少好处,劳月娘你逮着点机会就在我耳朵边‘燕之长,燕之短的’。”
      月娘噗嗤一笑:“啊呀呀,奴婢可不敢‘燕之、燕之’的叫,唠叨也是唠叨‘齐大人长,齐大人短’。你林美人要的是‘矢志如一的男人’,我哪敢叫得那么亲热,若是让你林大人起了疑心岂不是罪孽?”
      晴朗又瞪了她一眼,旋即望向南方,缓缓道:“他确是个矢志如一的男人,却不知现下的‘志’用在哪个身上。若不是他所钟之人,他这个人其实是十分冷酷的。人常道江南美人如画,温柔乡里还不知逍遥成什么样。”
      月娘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两个人没救药了。燕之出发前隐约的透过过类似“晴朗终究对我无意”的感慨;如今晴朗又说“燕之的心并不在我身上。”她心想这两个人都是聪明至极,尤其是晴朗,情事上从来看的通透,苏长安那么个人物也没讨多少好。两代君王,一个远远看着,一个身边抱着,吃到没吃到都当她心尖上的肉。这么个通透人物,偏偏对着自己的良人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她想这算是当局者迷呢,还该算是燕之善于掩饰,又该算是喜还是忧?
      正想着,却听晴朗轻笑,她一手环抱一手支额,依然望着远方,喃喃道:“罢了,让他过最后一段逍遥日子,等回来了再慢慢调理。”月娘愣了下大笑起来,晴朗瞟了她一眼,缓缓道:“我忽然发现,有个夫婿确实好用。”
      虽然新婚之夜,她对齐燕之说“不会拒绝赵元戎”,然而,在燕之远行后没多久,她就开始拒绝皇帝的亲近。这是她投奔赵国之后第二次拒绝君王,前一次付出了贬谪童县的代价;这一次,她进行得十分小心。原本这几年她在赵元戎面前谈笑无忌,心情好的时候还着意挑逗,当下恢复到了君臣间的距离,甚至,在她的刻意下,比这个距离更远。
      她面对君王的亲近,匍匐在地道:“陛下,事夫无二意,方能事君无二心。”
      她笑对月娘道:“我成了亲,皇后就有了规劝君王的理由。”又说:“我确实没有看错主君,皇帝终究是品性端正的。”
      这种你追我逃的游戏玩了三个多月,两人间的关系到是一点点向着正轨前进了,君王尚且能待之若旧,朝臣的态度却微妙起来。她在赵国朝廷担任重职,向来端正严谨,从不受任何拉拢。她这样卑贱出身的女子,能够在遍地贵胄,关系错综复杂的朝廷中存活下来,靠的就是有“皇帝”这个最大的依仗。而在大多数人眼里,皇帝对她的纵容只因为贪恋她绝美容颜,正如高瓒所说:“容颜太盛,反让人忘了其他。”到了新年前,晴朗对这种莫名的人事纷扰筋疲力尽,忍不住向王琅求助,后者当天没有回答,几天后对她说:“可曾想过外放地方?”面对晴朗的愕然,他补充道:“可求为上州刺史。即可远离京城人事,又足以现汝之才学。建功立业后再回京城,届时就是六部尚书之职。”

      用过早餐,苏仁等家人前来拜年,晴朗一一发了赏钱,末了忽然叹了口气:“婉儿今年该和廖琴一起迎新了吧?”月娘也叹息:“不知道她那舅父家可对她好?可怜这孩子虽说是侯门千金,着实没过多少好日子。若是高家不肯收留她,那该怎么办?”
      “有燕之在啊。高家若不待见她,燕之自会带她回来。再还有她兄长,廖琴那孩子是个有主见有担待的,亏不了他妹子。”顿了顿,忽然道:“月娘,我若到外面去当刺史,你跟着我去还是留在京城?”
      “奴家靠着林大人您吃饭,自然是跟着大人您了,怎么了?”
      “你跟我走,沈唐呢?”
      花月娘一颤,茶水溅出几滴。
      “沈长史品行端正,又是挚情至性之人,我看他的公子也乖巧懂事,花娘子就没认真考虑一下。”
      “胡……胡说什么……”
      “啊呀呀,我可长着眼睛,沈长史隔三差五带着他的宝贝公子来我这里窜门,一开始还窜到老宅子去,是为了什么?总不成来谢我送他坐了几天大牢?”
      事实上,晴朗对沈唐是有相助之恩的,在“刺客”之说熙熙攘攘,外加漓河碑推波助澜的时候,她的冷静分析和在赵元戎面前的影响力起了极大作用。所以郑王叛乱平定后,回京的永川王在见到晴朗的时候都笑着说了句“多谢林侍郎。”
      齐燕之升任鸿胪寺少卿后,沈唐成了他的继任。到任没多久,沈唐带着他八岁的小公子登门拜访,他容貌不出众,儿子倒是粉调玉琢的可爱,且毫不怕生。
      几次拜访后,沈唐说了些自己的事,他十岁不到父母双亡,由沈慕岚抚养成人。他说自己“不好官场好江湖”,年少时很做了点任性的事让姑母和族人头痛至极。到娶妻生子才定下心来,听从沈慕岚安排进了永川王幕府。他的妻子也是在浪迹江湖的时候结识的平民女子,成亲的时候族人都反对,最后还是沈慕岚说了句“沈家也是平民之家,一代还未富贵完就忘了本么?”沈夫人端庄淑贤,对待族人的恶意充满了容忍,只可惜生下孩子第二年就病逝。当时沈唐在与北狄激战的军前,待到战胜班师,妻子都已经下葬。或许这成了沈唐的伤心事,他一度再次离开官场浪迹江湖,七年来即不续弦又不纳妾,到最后沈慕岚都看不下去,又有了后面替他和晴朗牵线的故事。
      “月娘和沈唐有些渊源吧?闲暇无事,说来听听也好。”
      “他浪迹江湖的时候与我有数面之缘,现在想来,该是他丧妻之后。那时我还在风尘里打滚,认识的人多的是,也没什么交情。”
      “哦——没什么交情啊?没什么交情还能在分别六、七年后一眼就认出?”
      “我已经有李郎了。”
      “啊呀呀,我也曾有过苏长安呀。”
      正说着,苏仁来报说沈长史来拜年,晴朗噗嗤一笑:“沈长史登齐长史之门,我住的地方还真和京畿长史有缘分。”
      沈唐带着小公子来拜年,沈家的小少爷也是一身新衣,虽是十岁的孩子,言谈间已经透露出不凡气韵。月娘很喜欢这个孩子,总说他爹爹把他管的太严,小小年纪就一派成熟,委实可怜,当下塞了红包就带着他到后面吃“皇宫里送来的好东西。”
      晴朗朝沈唐笑笑,颇有些同情的意味,沈唐也苦笑良久,忽然道:“其实,下官在数年前就见过林大人。”
      “墨州上蔡村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大人一州刺史、意气风发,小人不过在杂耍班子里写个本子管个帐。”
      “你……你在花娘子的戏班里?”
      “唐原本喜好浪迹江湖。”
      “劫囚车之事……是你谋划的?”
      “幸而大人如今不再是平州刺史。”
      “看来那时沈长史就对花月娘起了情愫。”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晴朗心想这前后两个京兆长史的性格真天差地别,齐燕之喜欢一个人隐隐藏藏深怕人发现,能一藏十来年,说穿了还死不承认。
      晴朗又说你既对花娘子有情意,几年前她带着平江王和李钦的骨灰辗转来赵,孤苦忠贞得到皇帝嘉许,这件事邸报上也写了,怎得你那时不来找她?沈唐笑着说邸报上只说是立长史的娘子,可我那时只知花娘子早有所钟,并不知那人的真实姓名。又笑道:“若是筹谋之时便知道是墨州长史,下官大概就没那么大胆子了。”晴朗初见沈唐是在很不愉快的情况下,这个男子面对全城缉拿竟然直闯她这个鸾台侍郎的府邸,那份胆量以及那股子羁傲不逊让她印象深刻却完全不喜欢。这日一番长谈到让她对沈唐有了新的看法,单只多情一项便平添三分好感。
      这之后她倒真替沈唐说了不少好话,花月娘只一句“我心里只有李郎,容不得他人”。沈唐听了摊摊手说“求之不得,呼之奈何”,之后还是隔十年半个月就来串门,每次都是小坐片刻,和晴朗交换下朝廷动态以及京兆府遇到的疑难案件。
      四月里,沈唐一坐下就说:“北程州果然出了侍中大人您年前就预料的事。”
      “北程州又发生民变了?”
      “岂止!司徒清失了璧山县。”
      “呵!我病了没五六天,就出这么大的事了?谁让红袍修罗难看的?还是去年的那个长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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