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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四章 洛阳亲友若相问 ...

  •   十二月,捷报频传。
      端木谢、萧榛在墨州连连取胜,秦孝、丁奉最后退保州城。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墨州军的部分将领哗变,他们冲入州府杀了丁奉,打开城门迎接赵国军队。让王仲道花费了一年时间都未能攻克的墨州城最终自内崩溃。秦孝再度失踪,这也是这个民丰宗室子弟最后一次出现在记录上。墨州百姓在短短几年内反复经历战争,已经筋疲力尽,成康六年,平江王安定墨州时,全州人口七万八千余人。到了成康十年,墨州归赵,只剩下四万余人,将近一半的百姓在战乱中丧生。
      萧榛被任命为墨州刺史,他面对的是一个饿殍遍野、百业俱废的墨州。端木谢载誉归来,赵元戎任其为左武卫大将军、上大将军,赏白银千两、食邑千户。司徒清比他更早些便班师回朝,蔡州兵不血刃,赵元戎大喜,加封他为成国公。
      十二月十一日,永川亲王押解着最终被生擒于童县的安乐王,带着数百亲兵来到朝凤,向朝廷献俘。林晴朗夹杂在群臣中,第一次见到了这位赵国地位显赫的亲王。第一眼的想法是“好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赵元启和兄长元戎一样,身材高大,剑眉朗目,端得是威风凛凛,不管是出将还是入相,单往那里一站,就足以震慑众人。安乐王在押解到京城的第三天就被处决于西市,许多朝凤百姓都前去围观,朝野议论也一反他刚刚谋反时的——“皇帝的确用了太多外人,连三朝元老的安乐王都看不下去了”——而一径变为“叛臣贼子,诛之后快。”尤其是朝凤百姓,提到安乐王都啧啧嘴,冷笑着说一句:“活该!那么好的皇帝还要谋反,存心不让老百姓过日子。”
      司徒清、端木谢等人返回,意味着东赵这一次针对留国的用兵大获全胜。东赵的版图,东起大海,西到墨州雍县,为芫江以北第一大国。放眼扶朗列国,只有南楚在土地人口上能够驾临其上。至此,赵元戎已经清晰的摆出了他的野心——统一扶朗。
      元启直入华阳殿,见了赵元戎施过礼劈头就道:“陛下逼反安乐王有什么计较?可告之臣么?”
      “元启果然知我。安乐王手握八万精兵,将豫州当私有之物。朕早听说他在豫州随意变更赋税,且边缘县镇全无任凭胡戎践踏。”
      “臣也略知一二——豫州形同王化之外——陈州境内满是从豫州逃难而来的百姓,更有说豫州境内,流民成寇,聚啸山林,漠视王法。”
      “朕多次派官员去警告,王叔全不放在眼里,甚至寻衅闹事,杀死朝廷官员。朕想要问他的罪,宗室和朝廷重臣一个个跳起来反对,要削他的兵权,又说朕不信任宗室。反正安乐王早有不安定之心,那就索性让他反了,朕也就能爽爽快快的收拾他。”
      赵元启还是皱了皱眉:“陛下既然早有如此打算,无论如何该提醒臣一声,让臣有所准备。如今仓促应战,若是陈州失了,陛下该当如何?”
      元戎笑笑:“安乐王岂是十二弟的对手。若非十二弟你在陈州,朕也不敢就这么逼反他。十二弟果然不负朕的希望,不但一举平叛,还将安乐王带到朝凤,朕还担心他逃到胡戎,成为后患。”
      “茂震被擒并非臣的功劳。他自战场上逃跑,确实也是往胡戎逃奔,他熟知豫州地理,抄小道欲取童县出逃。将他送到臣的大营的是童县县吏肖归雁,而真正抓住他的是童县外的一伙山贼。”
      “沈慕岚曾对朕说——豫州边境山贼亦盗亦兵,改日派朝廷官员去安抚,若是能收编,倒可缓解边关守军不足之苦。”
      永川亲王望定元戎,缓缓道:“那么,陛下不处置司徒文茂也是另有深意么?”
      元戎摇头苦笑:“阿狸眼里真是揉不得半粒沙子。司徒清新立大功,现在处置他的兄长,他颜面上不好看。何况朝廷里吵吵嚷嚷的要驱逐降臣,文茂虽咎由自取,可旁人会朝这上头想。”赵元启小名狸儿,自从他十六岁之后,除了这个交好的兄长外再无人叫过。
      “不处置司徒文茂,其他抛弃百姓奔逃的官员也就不能问罪,不但这一次问不了罪,下一次也问不了。陛下不认为这比让司徒清颜面上过不去更有危害么?”
      赵元戎的脸色沉了下来,元启望着他露出毫不退让的表情,过了许久,元戎终于点了点头:“朕会对他们加以惩戒。”赵元启其实还是不满意的,但他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帝已经作了很大退让,再往下逼,只会让对方翻脸,当下深深低头道:“多谢陛下。”
      “阿狸多年未回朝凤,留下来过完年再走吧。”
      “臣遵命。”

      东赵朝廷在十二月开始对几场战事的有功人员进行赏赐,赵元戎在赏赐这件事上向来是大方的让人无法挑剔的。林晴朗也获得了不少赏赐,包括金银布帛,以及一溜排开十来个奴仆。晴朗朝着面前低眉垂目战战兢兢站在那里的五个妙龄女子看了两遍,转头让人叫来苏仁三兄弟,往那些姑娘一指:“各自挑一个,你们也该成亲了。去吧燕之那边的苏忠也叫来。”那几兄弟相互看看又惊又喜,半天不敢动,晴朗撇撇嘴:“怎么了?看不上?看不上的一边站着,自个儿找去。”
      话音未落,三人就跑了出去,晴朗叹了口气,对花月娘说:“什么赏赐,全便宜了这几个家伙。”月娘笑道:“让下人成家也是做主子的义务,好歹给你省了笔聘礼。”
      “这次赏下的布帛也给他们成亲用吧,总要给新娘子做两身新衣服,再捡几样首饰。”
      “一边叫吃亏,一边撒银子,该说你什么呢?”
      “我只是想,他们的旧主子若在,这种时候一定亏待不了他们。”
      花月娘搂住她的肩,两人许久无语,直到齐燕之来访。
      “蔡萱也进京受赏了,我恰巧遇到他,你猜皇帝赏赐了什么人给他?”
      晴朗歪着头想了半天,摇头道:“苏长安的妃子我记不得几个。”
      “这个人你是一定记得的——冯昭容!”
      “冯瑗?皇帝不是要册封她做美人么?你没看错?”
      “我见过冯妃多次,怎么错得了?”
      晴朗看了他一眼,想要问:“你怎么见过她许多次?”转念一想“对了,是在王琼那里。”忍不住暗地里冷笑:“当年他回到京城就往宫里跑,也不知道把多少时间耗在王琼那里,苏长安倒容着他,也不怕自己戴绿帽子。”
      “你到蔡萱那里去了?”
      “盛情难却。”
      “白眼狼又是侯爵又是刺史,那么显赫一个人,还来讨好你做什么?”
      “初来乍到总是想找几个熟人,打听点消息之类的。”
      “他想要打听什么?”
      “自然是朝廷对他的态度——比如,会不会有来无回,就此被留在京城授予一个可有可无的闲官?”
      晴朗忽然冷笑起来,望着燕之道:“到底是白眼狼想太多了,还是你想太多了?”
      燕之望向正端着点心进来的花月娘笑道:“看看,看看,多难伺候!”
      花月娘轻笑:“这是姑娘家的小心眼,谁让你聪明得让人嫉妒。”
      燕之苦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拈了块梅饼,咬了口,笑吟吟的赞月娘的手艺,随即又道:“当年他一入豫阳就再没担过要紧官职,无所事事被养了三年,如今刚投降就被宣召到朝凤,有这样的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蔡州人事复杂,又反复经历战乱,人心或许会偏向他这个旧主。这个时候更换,未必是好事,可让他留在那里,白眼狼还不知道翻出什么花样。若是……若是苏长安,一时痛也是要扣下他的;今上么,只怕是便宜了白眼狼。”
      “平、墨、蔡三州都是难办的地方,其实,若是皇帝肯放人,你倒是平、蔡两州刺史的首选。”
      “就算皇帝愿意放,我也不去。”
      燕之看着她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去平、蔡两地,做好了无功,做不好,就是杀身之祸。燕之,你想让我脱离……”略微顿了顿,低声道:“让我脱离皇帝,可是,这个时候,我宁愿留在京城,在这里,才有靠山。不就是一个佞幸之名么?古来佞宠于君王而成就一番事业的并不是没有,你说是不是?”
      燕之正色道:“你能想得那么通透,我也不说什么了。”
      “我不轻贱自己,这天下就没人能轻贱得了我。”说到这里目光流盼,嫣然一笑道:“放心,我要看到扶朗统一之日。”
      燕之笑出声来。
      “今年还算过的顺当,从童县那个鬼地方调回来,看到了王仲道的末日……中书舍人的官职虽然低了点,确是有机会提升的。现在还有一件事要了一下,就能放心过年了。”
      燕之问是什么事,女子撇了撇嘴:“就是围绕着东宫的那点破事。我只当刘呈之是个老实人,结果还不是给人下套,派了那许多事情下来,我还当东宫多少赏识我的才干,结果呢,是给人当盾牌呢。”
      “陛下并未查问……”
      “你不知道的,那日皇帝召沈慕岚、谢谨、刘呈之几个询问,刘中书提了我出来,今上当即拂袖回宫。今上不是不疑,而是叫刘呈之将主了,他不问,那才是真的疑心我也牵扯在内。”
      “你……”
      “我有计较了。说来,你给我带来了好消息,冯妃离宫……虽不知原委,好歹也出了我一口气。若是进出宫闱要和她照面,真正晦气。”忽然噗哧一笑,望着茶杯道:“本来还宠的好好的,你说这冯瑗怎生得罪了皇帝?我看她从苏长安到王仲道父子,左右‘逢源’的很啊。今上对女子向来温存,她要做了什么才能被发到外面赏赐臣下?”说完一抬头,却见燕之一脸尴尬,自己再回想一下也觉得这些话委实不是对着男子该说的。
      齐燕之在京兆府宋五手下如鱼得水,他聪明过人,凡是举一反三,又是跟随苏长安无论宫廷官场都见过世面的。只是性子颇有些懒,按照晴朗的说法,就是没志气,凡是都不想在前头,像这样跟着个能干又品德好的上司,只管处理份内活,他是最安逸的。宋彦臻在职务上也渐入佳境,有沈慕岚这个赵元戎眼前第一红人做依靠,加上刘省之一事表明了皇帝的态度,京城望族也就安分了。
      这时节,王琼也在朝凤,她入赵后依然请求长居神宫。她除了“苏长安的皇后”外,一无用处,父亲王仲道一场叛乱,使得王琼在留国那群遗老遗少里毫无声望,所以也不用担心她翻出什么风波。王琼心如枯木,赵元戎也就从善如流,将她安置在朝凤东门外的呈庆神宫。燕之忍耐了许久,终究耐不住,去探望了王琼,虽然只远远的看了个影子,可直到她平安宁静,心里也就踏实了。这样的事是不能让晴朗知道的。
      宋五和朝凤不少年轻官员,尤其是科考以及寒门出身的文武官员相交莫逆。燕之受他器重,跟着认识了不少人,有时候跟着他们寻欢,渐渐的乐街教坊都有所涉足。虽然三十余岁尚未娶亲惹来不少猜测,倒也勉强能掩饰过去。
      晴朗一伸手:“买你一样东西。当年在平州,你买过一方水霞石砚,现在还带在身边么,卖给我如何?”

      林晴朗后来是在姜濯那里知道冯瑗被赐给蔡萱的原委的,原来赵元戎对人说要册封冯瑗为才人后没几日,刘皇后一身朝服来见他。赵元戎被她那身打扮吓了一跳,急问缘故。刘皇后跪拜说:“臣妾听说陛下新宠宫人冯氏,有意册封才人,臣妾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元戎与刘氏结发二十年,这还是刘氏第一次阻拦他册妃纳妾。
      “臣妾听闻冯瑗在留国时勾引朝臣父子,谗杀先皇妃子,更不可恕的,干预朝政,偷传英皇帝遗诏的内容。象她这样的亡国祸水,留在陛下身边,臣妾从此无法安枕。”
      赵元戎久久不语。刘皇后一直望着他,过了许久,又拜:“请陛下将冯瑗送出皇宫。陛下尽可责罚臣妾,只这一件事,臣妾决不同意。”
      元戎扶起皇后,柔声道:“皇后一心向朕,朕怎会怪呢?朕收回成命,改日赏赐功臣,让她一并出宫便是。”
      事后,他对刘呈之说起此事,呈之连连谢罪。元戎却笑着说:“你阿姊平素贤惠,这样的话她说出口之前怕也是为难了许久。她既然说了,朕就不能让她难堪。冯瑗虽好,不过如此,怎能与你阿姊并论?”
      晴朗当时想:“赵元戎到也是个有情人。”
      姜濯本来从冯瑗那里的了不少好处,又见她精通宫廷之道,琢磨着将来还能攀上个贵人。没想到被刘皇后三言两语就彻底赶出了后宫,自己反而落了个“将亡国祸水引入皇宫的名头”。那日他见到张安顺手下的小太监拿着块虎皮,改日一问,安顺嘿嘿笑着说“林舍人从童县带回来的,她看得起咱家,知道咱家腿脚不好,这不,说是做个护膝,可这么大一块,做个垫子都绰绰有余——姜公公要不要分点去?”
      姜濯看着对方那个得意地样子,顿时觉得自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转天见了晴朗,马上凑上去套近乎,自然是拿赵元戎来卖,皇帝高兴了不高兴了,都给她通个气。晴朗倒也不忙着和他结交,进进出出还是和张安顺更近些,对着姜濯就是客气。她在姜濯那里听说赵元戎十分喜欢的水霞砚打碎了,当下拿了燕之的宝贝寻机去见了赵元戎。赵元戎自然不稀罕她的东西,却稀罕这份心意,尤其是往日非要奉诏还透着不情不愿的架势,偶然知情识趣的来体贴更是难得。晴朗是在掌灯时分进宫的,一开始两人还拿着那方水霞石品鉴,晴朗笑着要求御笔。没一会就缠绵起来,晴朗最初与他亲近的时候,其实是害怕的,在她的经验里,前一个“皇帝”留下的是比死还痛苦的回忆。然而,赵元戎决不是苏炫那样的疯子,他多少还能说是体贴的。花月娘为王琅之事面君之后开她玩笑说“今上实在是堂堂威风,我看,可比英皇帝更让女人家心动。”她不服,说“公子的样貌怎得比不过?”花娘子大笑:“就是样貌太好,比女儿家还好,我便不要对着这般郎君,倒不知哪个更娇了。”
      晴朗依偎在赵元戎身边,心情倒是额外平静,尤其是那日与沈慕岚一段对话,让她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愿。
      “陛下,臣向您求点东西。”
      她娇滴滴的说求您一道口喻,准我到宏文馆捡几本书。又解释说,我前往平州之前,因路途遥远不便携带,许多东西都留在忠平王府,结果跟着王府其他物品一起入了公库。金银衣物倒也罢了,只有一些书籍有许多当年读书时留下的批注,想要拿回来。赵元戎自然一口答应,又说时隔多年,难为你还记得是哪些书,说话间又抱过去。
      晴朗笑着说陛下忘了么,留国宫廷藏书都是臣负责清点造册的。
      赵元戎笑道:“几卷书册,当得了什么,既然看到了,当时就收走便是。何须绕那么大个圈子,倒要朕再来赏赐,朕还当是看上了什么宝贝!”
      话音未落,晴朗猛地将他推开,翻身坐起。
      赵元戎猝不及防,顿时大怒,喝了一声:“大胆!”
      晴朗毫不畏惧的瞪着他,挑眉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陛下心中,林晴朗是做那种监守自盗的事情的人么?”
      宫人听到异常动静,进来询问,元戎挥手赶了出去,看着晴朗道:“胡思乱想什么?”
      晴朗依然是一脸的怒气,只是长发披散、裹着被子的样子实在缺乏威慑力,反倒楚楚可怜。
      “臣是降臣,在朝廷中原本天天被人盯着,怀疑着。这次留地之战,多少人说臣等中饱私囊,收罗的珍宝一车子都装不下。皇宫物品的登记造册,臣是主责,而陛下始终没有下令彻查。臣只当是陛下信任臣下,原来陛下一直是怀疑的,那又为何不让人查个清楚?”
      赵元戎一时竟无语。
      “陛下记得前赵临曜侯的故事么?”
      所谓前赵,也就是北赵。临曜侯名唤贺源光,乃是北赵第二代皇帝穆皇帝时一等一的美少年,也是有名的佞幸。他与穆皇帝总角之交,待到长大,佞宠于君王,宠爱之盛冠绝六宫。因为有着皇帝无与伦比的宠爱,贺源光目空一切又肆无忌惮。他喜好金石,朝野上下争相赠送,只为能得他在皇帝面前美言一句。有了他这样一个靠山,他的家眷、部署,乃至家奴都为非作歹,卖官鬻爵、欺行霸市。其间官员弹劾无数,均被穆皇帝阻拦下来,而恩宠依旧。贺源光二十四岁时,牵扯到信王叛乱。原本穆皇帝还想保他,然而他的兄长,时任沅左大都督的贺峰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带着整个沅左以及四万军队投奔楚国。这使得北赵失去了江南唯一的领土,甚至可以说至此断送了北赵统一扶朗的野心。
      此事一出,朝野震动。尤其是贺峰原本就是不学无术之徒,纯粹是靠了弟弟的得宠才成为大都督。朝议之时,众臣皆曰“必杀”。最终,贺源光被鸩酒赐死,三族夷灭,余人为奴,一代美少年就这样悲惨的结束了人生。事后,就连最主张杀他的尚书令也说“源光并无大恶,只是不知节制,因而为人所用,到最后连别人的罪责也由他一并担下了。”
      “臣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常想,若是贺源光为了一册古籍纵容下属构陷翰林博士的时候,穆皇帝就重惩他,也许便不会有后来身死族灭的悲剧了。
      “陛下,臣知道陛下疼爱我,可是,臣不想有朝一日成为第二个贺源光。陛下,朝堂之上,晴朗只是您的臣下,这个时候……才是陛下的林卿。”

      翌日,林晴朗高高兴兴的到宏文馆抱走了一大堆书,校书郎陪着查找登记,自然问了原委,她把在赵元戎面前说的理由又说了一遍,还打开一卷指给对方看自己的笔迹。后者瞟一眼说林舍人的看法独特,她笑笑说年少无知写下的,所以要收回来,省得贻笑方家。
      出来时遇到方昊然,后者朝她笑笑,凑上来道:“林舍人果然去要了书回来。”
      林晴朗也笑笑,轻声细语道:“费点周折总比落人口舌好,现在传得沸沸扬扬,我看朝廷总是要查一下的。若是听了方大人的建议,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是不是?”
      方昊然作了个揖,赔笑道:“下官出言不慎,实在该死,林大人若是有空,小可明日备上请柬,摆一桌水酒来向林大人请罪。”
      晴朗想了想,点点头,轻声说了个“好”字。
      两人出来,见一车过市,锦帷骏马、端得气派。方昊然指了指:“司徒文茂真是三朝望族气派,我们都比不上。”晴朗点点头,心想“什么三朝望族,三次背叛罢了,从晋反到北赵,从北赵反到陈,而今陈国亡了,满朝显贵只他们一姓荣耀。亏得赵元戎还肯中用这一家子!”忽然想到一件事,脱口道:“司徒文茂抛弃百姓不战而逃,朝廷怎么处罚的?”
      “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切——”她心说,若是在苏长安手上,早砍了!
      “这么大的过错,如此处罚,朝廷里倒没有反对?”
      “有自然是有的,不多而已。”
      “子虚乌有的侵吞财物倒是议论的起劲。”
      “与太子有关而已。”
      晴朗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大街纵马,改日我要对齐燕之抱怨去!”
      司徒文茂可不知道外头有人对着他议论,他一路快马,转眼到了司徒侯府。司徒清班师回来小病了一场,养了十来天这才见客。兄弟俩照例说了点场面话,却是司徒文茂话题一转,笑看着司徒清道:“十一郎故意避着我吧?”
      “阿哥这次为何不战而退?我看那个安乐王根本没什么可怕的!而今朝廷上天天说皇帝对我们这些降臣过厚,阿哥这么做,不是正好落人口舌么?”
      文茂淡淡一笑,左右看看,待司徒清屏退左右,这才低声道:“十一郎,你竟甘心一辈子替赵元戎卖命么?”
      “什么意思!”
      “我们司徒家本来就不是赵国臣子,赵元戎‘重用’我们,也不过侯爵。在陈国,我们哪个不是侯爵?你难道忘了,他的元妃本应该是你的妻子!”
      “文茂是什么想法?难道换一个国家便能比这里更好?”
      司徒文茂轻轻一笑:“十一郎,你有没有想过,难道我们司徒氏就注定了要世世代代做臣子么?”
      “你——”
      “我看赵元戎,治国未必及你七哥,用兵,绝不是十一郎你的对手。他能为一国之君,我们司徒家就不成么?”
      “你要造反!”
      文茂哈哈一笑,伸手拍拍他:“十一郎不要这样紧张,我说说而已。而且,现在自然不是时候,安乐王前车之鉴。”
      “哼!”
      “但是,何人敢说赵国会长久兴盛下去?”文茂看了看他的神情,没见有什么特别的怒气,咳嗽了一声,又道:“两年前留国何等威风,灭蔡战郑,连赵国都为之胆寒,现在呢?从此天下再无留。就算赵元戎厉害,他总有百年之后,难保不是又一个留。十一郎,你我都还年轻,为异国卖命,不若好自珍重,留待有用之日。”

      成康十一年十二月,赵国在重赏群臣后颁布了一系列人事变更。
      沈慕岚调任吏部尚书,代替因刘成纵马伤人一事后被责令闭门思过的刘省之。兵部尚书则提升了原兵部侍郎方徽——也就是方昊然的父亲。刘省之被任命为外州刺史,离开了朝廷中枢。
      林晴朗的官职没有变动,但她一年来在各方面表现卓越,已经有传言最多再半年必能提升。而她在童县推荐的肖归雁则因为在安乐王叛变中的功勋正式被任命为童县知县,这个女子就此完成了从吏到官的飞跃,正式踏入仕途。
      林晴朗将她得到的赏赐中的一部分——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奴——赐给了跟随她多年的苏仁等四人,于是这几个侍卫都得以在新年前欢天喜地的成家。
      第二年春天,齐燕之纳了个侍妾,也是那群女孩子中的一个,名唤碧影,这一年二十一岁,曾经是王琅一个兄弟的小妾。
      成康十二年冬,林晴朗不负众望的晋升为门下省鸾台侍郎,位在从四品下。
      转眼已经是成康十三年春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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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十四章 洛阳亲友若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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