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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十二章 长安歌舞 上 ...

  •   赵佑班师回朝在成康十年九月末。此时秋意已浓,然风和日丽,赵佑第一次领军,自觉所有的事都做得不差。尤其是留国各地都很安定,眼见着能将这块东赵几代君王垂涎而不可得的国土据为己有,太子心想等回到京城必定能得到父皇的赞赏,与郑王之争当下胜了一阵。
      赵元戎这段时间心情极其舒畅,前线也好,国内也好,报上来的都是喜讯。尤其是各地上报,这一年国内风调雨顺,全国五谷丰登。这已经是连着第三年的丰收,各地仓库都不够用,纷纷上报要增建粮仓收今年的粮食。而北方的心头大患,自从连续两年被司徒清狠狠收拾后,也不敢贸然用兵,一整年只有一些边塞上的小纠纷。当然,最让他舒畅的自然是得了留国天下。豫阳到手,北扼胡虏、南图郑国,加上早已到手的晋,中州天下已大半在手,眼见着便是在绵江畔与南楚正面相对。
      早在太子出发前,沈慕岚就上了一计,说一旦安定豫阳等地,不要调回司徒清、端木谢。得胜之军,士气高昂,便一鼓作气,兵分两路,分别攻打蔡地和墨州。蔡萱复国未久,蔡地刚刚经历了平江王之战,民弱军乏,朝夕可下。至于墨州,秦孝丁奉其实没有什么民心。信墨两地在他们两家手里受够了盘剥,如今归属他们,不过是因为王仲道比他们还不得民心。如今,我们厚葬苏长安,乃是奉留国正统而除奸佞,信墨民心,必能归属。
      也有担心频繁用兵,会不会支撑不住,建议暂时休兵,等到明年开春再战。
      沈慕岚在朝议中说:“用兵,讲究的是时机。蔡、信、墨三地皆为稳定,现在不攻打,难道等到秦孝、丁奉、蔡萱这几家联成一体,民心稳固后再打?再说了,现在是秋收,军粮充足,这个时候不用兵,偏偏在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用兵么?”
      赵元戎一拍御案:“打!”
      朝政上一帆风顺,赵元戎回到后宫也更是温柔体贴,赏赐不断。这些天,他对独孤绣旧情重燃,隔三差五便到她那里过夜。赵元戎的性格,便是有一次皇后对刘呈之说的:“皇帝对女人多情,而且,对多情过的女人还都很长情。真不知道该说是好处,还是缺点。”独孤绣一度宠冠后宫,如今病愈,重新加入争宠的行列,岁月增长,自有年轻妃子比不上的风情万种。赵元戎和她过了一夜,仿佛唤起了当年种种恩爱,更何况,这时元妃刚生下一位公主,正在调养,独孤绣便一枝独秀起来。没过几天,赵元戎更下旨,将其册为贵妃。消息传出,元妃第一个白了俏脸,阴郁了半日,咬牙切齿道:“等林晴朗回来,看她们怎么斗!”
      独孤绣春风得意,这一日又陪着皇帝喝酒,赵元戎提起太子即将回京。独孤绣往他身边一偎,娇滴滴道:“太子班师怕是能运回不少东西吧?”赵元戎捏捏了她的鼻子,笑道:“现在就惦记上了?”
      “豫阳,几朝都城,不知道和我们朝凤比起来如何?”
      “豫阳在民丰亡国之时便被定国侯火烧过,北赵破国时又烧过一次,朕以为留不下什么好东西。”
      “那好歹也是几朝都城,宫里一定有不少宝贝。”
      “等到东西运进了宫,少不了爱妃的。”
      “宫里那么多人,等到了我这里,怕都是跳剩了的。”
      赵元戎还就爱女人在他面前撒娇耍赖的调调,当下搂住了笑道:“好,好,这次宝贝来了,你先挑。朕的贵妃挑中什么朕就赏赐什么。顺便,替你哥哥也调些好东西,等太子回来,太子、汉王的婚事都要办了。”
      说到这里独孤绣嘴一瞥:“还说呢,沅芝那孩子不懂事,陛下也陪着她。明明赐婚太子,堂堂的皇帝怎么顺着个女孩儿的性子来出尔反尔。”
      赵元戎大笑:“朕倒觉得沅芝那孩子懂事的很,而且有胆识。她和汉王年龄相当,从小一起长大,和太子确实从未亲近。我看这朝凤王公贵族家,再没第二个人敢跑到朕面前来抗婚。就这一点,朕就要成全。汉王聪慧孝顺,皇后又对他视同己出,再过两年,朕让他军前历练一番,将来当一地藩王,也亏待不了沅芝。”
      独孤绣自然不满意,可也不敢再往下说,起身亲自舞蹈一曲,这才回来重新依偎到他身边,柔声道:“陛下,您说这打下豫阳,留国那些东西都是怎么处置的。”
      赵元戎没想到她还惦记着东西,笑着说是这样的,按照规矩,攻下城池,民间的子女玉帛归士兵——当然,现在我们要民心,要行仁政,不能和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这次太子约束士兵,安抚豫阳百姓,做得就很好。至于朝廷的文书、军队的军需器械,还有皇族子弟、皇家的珍藏,除了朕特别授权的部分,行军大总管可自行处理,赏赐下属。其他的,都要交给朝廷。而所有缴获的物资,上述朝廷、皇宫的物品,不管怎么处置,都要全部登记在册,包括赏赐的去向、数量,以备朝廷查询。
      “那么复杂啊……”
      “那还用说,用兵是大事。就是爱妃宫里那点东西,不也有人专门清点造册,上次少了条珍珠链子,爱妃还哭到朕这里来了。”
      独孤绣狠狠推了他一下。
      “随军有大量的文官,打仗的时候,武将们拼命;战事结束,文官就有用武之地了。张榜安民、维持法纪、登记物品、计算赏赐,这都是文官做的事。比如这一次,朕让中书舍人随太子前往,这登记物品的事就归她管。”
      “哦……陛下,您说,这天高皇帝远的,要是不登记,岂不是朝廷始终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了么?”
      “被查出来,那是掉脑袋的罪。”
      “陛下就不想派个贴心的人去查查?”
      “嗯?”
      “比如,臣妾的族弟……便是再去看看有什么漏掉的东西也好。”
      赵元戎脸一沉,起身就走。独孤绣追了两步,后者头都不回一下,她知道皇帝真动了怒,咬咬牙回了内室,转头命人去请太常寺卿独孤誉。

      赵元戎怒气冲冲出来,皱着眉转了两圈,恶狠狠甩下一句:“去甘露宫。”
      刘皇后早听说皇帝下朝后就去见了独孤贵妃,没指望他再到自己这里来,想想太子回来后就要举行婚典,便把自己的弟弟刘呈之叫来。姐弟俩个正围绕着太子说家常话,外面一声响报“皇帝驾到——”刘皇后一边接驾,一面想:“独孤绣这次又是怎么给皇帝气受了?”
      “呈之也在,正好,陪朕喝酒。”
      皇后命拿酒,又想:“还气的不轻。”
      等到赵元戎怒气平复,刘呈之告退,已经到了宵禁时分。刘皇后伺候他躺下,正要命熄灯,却听赵元戎叹了口气。
      “陛下今天有什么烦心的事么?”
      赵元戎将独孤绣的那些事说了一遍,末了叹一口气:“朕看来是太纵容她了,不知道分寸了。明天朕就下旨,让她做回昭容。”
      皇后摇了摇头,一脸看孩子的纵容,柔声道:“贵妃生了那么长时间病,未能蒙陛下宠爱,这会儿任性些也是常理。”
      “哼——就是不替朕省心。”
      皇后一听就知道刚刚那句纯粹是气话,缓缓道:“我若是早个十年,又有独孤贵妃那样的容姿,更不让陛下省心。”说完,自己也笑出声。
      翌日早朝过后,皇后又叫来了刘呈之,将独孤绣前一日关于留国物品的那些话说了一遍。刘呈之皱眉道:“金银财宝人人眼红,今年是贵妃说这种话,过两天难保朝廷里不出类似流言。仅仅说有人贪财,监守自盗还是好的,若是说太子偷偷把东西赐人,阴结党羽,那就麻烦了。”
      “所以叫你来商量。”
      “走之前,我嘱咐过方昊然,届时物资登记,让林舍人负责,东宫的人从旁协助即可。”
      皇后想了想,点点头:“如此,万一有个风言风语,皇帝舍不得问责林舍人,也就不会为难太子。”
      “我也让昊然从旁试探,看看林舍人能否支持太子。”
      皇后不语。
      “皇帝前几日向我们问及给郑王安排职务的事。”
      “郑王也到了为国效力的年龄。”
      “汉王成亲后,也该派职务了。”
      “汉王还小。”
      刘呈之笑了,说我知道皇后将汉王当亲生儿子看待,不舍得他离开身边,但是,留在京城一样可以为朝廷效力,比如说,统领禁军。
      “汉王从未上过战阵,他未满二十,怎么能当此重职?”
      “禁军守护京城安全,守卫宫禁,不需要领军打仗的能力,只要可靠。至于做事,手下有的是文武官员可以辅佐,在不行,还有我们这些臣子。我前些日子和汉王提过他成亲后的事,汉王殿下也有意掌禁军。”
      当时刘呈之刚一试探,那个年轻的亲王就回答说:“本王想入禁军,不知道父皇会不会答应。”
      刘呈之大惊,问他为何有此念,汉王赵凌微笑着说:“若是我能执掌禁军,就不用担心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发动宫廷政变了。”刘呈之被这句话吓着了,转念再一想,只要郑王、卫王那几个都还在,皇位就轮不上无依无靠的赵凌。这会儿将他举动看作是依附太子以期他日富贵的行为,更有价值。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对刘皇后说,只简单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好处。刘皇后也心动了,说你们先到皇帝那里试探,如果不行,我再从旁说说。

      太子班师的那一天,朝凤耸动,赵元戎令尚书令谢谨带官员到城外迎接。朝凤百姓也闻风出迎,夹道观望。赵佑一身盔甲,英气逼人,四下里“太子殿下”的呼声不断。太常卿独孤誉也在迎接太子的行列里,看着这番景象暗地里咬牙,心说“太子这次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可还真有用,至少‘太子赵佑’这个名字自此传遍赵国。太子在朝野威望越高,郑王的希望就更渺茫。”
      太子照例先去兵部交还兵符,然后由方昊然陪着,进宫拜见皇帝。赵元戎对他好一番安抚,询问了他此行的感想,赵佑一一作答。他又表扬太子能有善待百姓之心,然后才问他如何处置王家族人以及留国的王公贵族。太子回答说后宫妃嫔,无论是苏长安留下的还是王仲道留下的,全都送来朝凤;苏家皇族几乎死绝了,而王仲道的家族,凡是册封了亲王、郡王、公主的,也全部押送朝凤,请陛下发落。至于大臣们,除了少数附逆的收押,其他都在原职。
      赵元戎说除了王玳,其他男丁都处死,女子没籍。
      太子又说后宫的宫女以及王家那些亲王、郡王府中的侍女和姬妾,他赐了一些给立了战功的将士,其他的都就地遣散,让他们回家自行婚配。
      “甚为妥当。”
      太子得了几次赞许,胆子渐渐大了,神态也舒展开来。赵元戎又问其他物品如何处置。太子笑道:“都按规矩登记在册,儿臣随军运送了些回来,其他的分批押运。”
      “我儿带在身边的是什么宝贝呢?”
      “皇宫的文书、案卷,还有留国英皇帝收藏的一些经史珍本。”
      这一下,赵元戎真正高兴了。他平素总觉得赵佑虽然听话孝顺,可是缺少主见,更缺少英气。然而这次他第一次独当一面,不但该做的都作了,而且轻重缓急分得清清楚楚。更难得少年亲王即不贪恋美色,也不惑于珍宝,知道什么对于国家才是最重要的。这时他想起当初对沈慕岚说“太子柔弱,难成大业”时,沈慕岚回答的那句话——
      “等到太子登基之日,想来已经是天下一统的太平时光。守成的君王,温柔顺和或许更能爱护民众。”
      赵元戎又表扬了方昊然几句,后者伏地谢恩。赵元戎又问跟随的将领、官员可都好用。赵佑连连点头,说众将皆能效命,文官恪守其职,儿臣在他们那里也学到了不少。顿了顿,看看赵元戎的表情,太子咽了口口水,又道:“克城之后,安抚百姓,方昊然首功;登记造册、清点物品,林舍人辛劳。”
      “要夺取天下,文武皆不可少,太子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好。”略一顿,命传林晴朗。方昊然一瞬间想要说什么,却又缩了回来,转而给了太子一个眼色。赵佑心领神会,很快托词告退。
      没多久,林晴朗觐见,行礼后一抬头皇帝就吓了一跳。原本线条柔润的脸颊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再看身上,一身原本合体的官服明显松垮,竟然是憔悴不堪的样子。
      “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娇滴滴的瞟过来:“臣蒲质弱柳,让陛下见笑了。”
      赵元戎摇了摇头,说既然如此,在家中歇息便是。晴朗笑道:“这不是怕陛下再说臣装病么。”
      说话间太医到了,检查后看着林晴朗说:“林大人最近可是遇到了哀伤难遣之事?”晴朗不语。
      “哀痛淤积于心,百病滋生,林大人还需放宽胸怀。”
      晴朗看到赵元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暗叫糟糕,心想不管赵元戎觉得她是哀伤故国还是哀伤苏长安都不是好事,后者更糟。
      “陛下,大军班师前,发生过一起刺杀事件。”
      “朕在塘报上看到了,太子举行得胜宴会的时候,一个奴婢意图刺杀,误伤了王玳。”
      “那女子本来就是来杀王玳的。”
      “哦?”
      “那个刺客——那女子——她是平江王幼女长乐长公主。”
      “太子知道么?”
      “臣并未对太子提起。”
      “朕曾下旨善待苏家后人,林卿为何不告知太子?”
      “无凭无据的,加上当时众人只当是有人某刺太子,臣还没来得及辨认出,长乐长公主就已被卫士斩杀。”她眼中带泪,缓缓道:“臣这些日子常常想到,当年前往荆左赴任之前,平江王殿下将苏仁等人赠我。臣去王府致谢,长乐公主对臣以‘姊’相称。往事历历,由在眼前,再相见时,竟是一身鲜血的死在臣的眼前……”她伏倒在地:“陛下恕臣失态。”
      “不忘旧恩,并无过错,回去养病吧。”
      晴朗心想:“语气冷淡,还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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