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出宫开府 ...
-
娘亲叫得声嘶力竭,安国公夫人及侍妾朱氏王氏崔氏围在安国公身边,各有心思地盯着那些进进出出忙着传热水的奴婢们,勉强挤出一个难看虚假的笑,违心地说着吉利话,让安国公宽心。只有琅焕蹲在树下不发一言,只是抓着块石头重重地在其中一棵桂树的干上刻下一笔又一笔,毫无规则,让人看不出所以然来。
琅焕的心中升起了异样的感觉,他害怕了,是怕什么呢?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空落落的。而一旁的安国公皱着眉头,似是因为这叫喊声而感到烦躁,不悦地踱着步子。守在门外的其他人也都捏着把汗,苦着脸紧张地等待着。可这紧张所夹杂着的,是和琅焕与安国公都不同的心思。
“哇……”一声响亮的哭声传来。稳婆抱着个襁褓走出来,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恭喜老爷,姨娘给府上添了位千金小姐。”
门外守着的大部分人纷纷松了口气,立刻换上了张喜笑颜开的脸,“恭喜老爷太太,添了四姑娘了。”众人围作一团拜贺,太太抱着孩子高兴地挥挥手派赏。
虽说是排行第四,但二姑娘和三姑娘早夭,说起来也算是第二位姑娘。
安国公为四姑娘取名琅妧,“婆娑柳缠绪索,曦月妧媚思昨”有容颜姣好,美妙动人之意,也算是安国公对这个刚出世的女儿的一片期许。
众人聚在太太身边看姑娘,只有琅焕将头向着门内探,却被嬷嬷拉出来,“哎哟我的哥儿呀,小小人儿可进不得产房。”
琅焕拉着嬷嬷的手,“嬷嬷,姨娘怎样了,还疼吗?”
嬷嬷把琅焕牵到一旁,“姨娘流了好些血,可去了半条命了,千万得好好养着。只是可惜啦,”嬷嬷叹了口气,摇摇头,“伤了根本,再不能给哥儿添弟妹了。”
琅焕的眼中闪着光,“这有甚可惜的,如此九死一生之事不要也罢,作何要让自己这般辛劳痛苦呢?”
“唉~”嬷嬷又叹气,“哥儿长大才懂哟。”说着摸了摸琅焕的头。
对呀,为何要让自己这般辛劳呢?自己拼尽生死产下的孩子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又为何要生产呢?呵!可从古至今,女人的宿命不只有此吗?若是连传宗接代都不能够了,还指着什么留住丈夫的心呢?容颜易逝,美貌体健的姑娘一茬接着一茬,没了丈夫的宠爱,下人们会是什么态度,她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绛雪轩内,安国公夫人赵氏轻松地呼出一口气,“江姨娘谨慎,确是比朱氏和崔氏难对付,到底还是让她撑到了临产。所幸是个姑娘,要早知如此,便不花那么多心思筹划了。倒多亏了你时时在我身边,我一个人是万万想不到这些子弯弯绕绕的。”
与安国公夫人对面而坐的是夫人的娘家寡妹,早年嫁于太师府孙家,膝下一子年长琅焰一岁,在朝中任太府少卿,与宣威将军琅焰同品。
“姐姐客气什么,你我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我必要为姐姐分忧的。”夫人拍拍妹妹的手以示亲好,“不过,这伤天害理的事会不会不好呀,万一……”
孙姨母有些不耐烦,“姐姐怎这般畏首畏尾的,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一个个庶子庶女出生把姐夫的心都勾到别人那去吗?况且那江姨娘是自己走路不小心,这才被奴才冲撞了,与姐姐有何干。”
“话是这么说,可举头三尺有神明,骗得了别人,我自己总是清楚的。”
“姐姐信命吗?我反正不信。自被父母称作不祥送去舅父家开始,我便不再信什么‘人各有命’。谋事在人,成事更在人,天若能帮我们,这世上又为何有这么多的死伤与罪恶。姐姐若不狠心打压,由着她们生下一个个的庶子,那便是后患无穷。抛去姐夫心向何方,就说这家产吧,爵位自然是焰哥儿承袭,可这万贯家资呢?即便是庶子也是要来分一杯羹的,姐姐可甘心?”
赵氏微讶,“我竟不知,你竟懂得如此细致的谋划。”
“姐姐不知的还多着呢。你我自小各分两地,我待嫁之时方回家住了一年,我与姐姐只相处过这么一年,姐姐怎可能知晓我的全部呢?舅母待我如亲女,细细地教我宅中争斗,好教我出嫁之后不为婆家欺侮,不为妾室暗害。舅母九曲心肠,不似母亲只教了姐姐些没用的‘仓惶莽撞’,以致你如今如此有心无力。”
秋日的凉意更甚,义北城的严冬酷寒得很。临近年末,各王公诰命都要依制进宫拜贺皇室女眷,安国公夫人也带着唯一的嫡女琅婳和大儿媳许氏入宫朝拜。
“皇儿,我们母子两个终于熬出头了。”贤太妃抓着明黄的诏书,紧紧抱着流沉,眼中的泪不由自主地留下来。
皇上新诏,封九皇弟流沉为宁王,于宫外设宁王府,宁王府建讫,正式出宫开府。
贤太妃是先帝遗孀,家世显赫。祖父曾是太|祖皇帝的丞相,姑母嫁与太|祖长子辽东王,如今的世袭辽东王正是她的嫡亲表兄。兄长从武列,获封冀州太守,统领冀州军民。
正通十三年八月,二皇子靖王尹弘谋反,杀兄逼父,篡谋皇位,拟伪诏自立为元和帝。圈禁手足,将对自己的皇位构成威胁的一切势力铲除。有错可寻的就名正言顺的出兵,毫无错漏的便派杀手暗杀。不出一年,先帝的八位皇子便只剩了他一个。
依照祖制,先帝驾崩,后宫所有无子嗣的太妃都要入嘉源寺出家。元和帝登基两月后,嘉源寺传来奏报,贤太妃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太后查看后妃侍寝记档,先帝确于近三月前召幸贤妃,故将贤太妃接回宫中待产。
皇帝生性多疑阴狠,担心贤太妃生下皇子威胁到自己,便与太后及心腹大臣谋划,制造“意外”让太妃流产滑胎。
礼部尚书段延曾是傅丞相的门生,颇受傅家恩遇,后在夺嫡之争中归入靖王一党,靖王登基便加官进爵升为礼部尚书。
段尚书有意保护贤太妃,向皇帝进言:先帝诸皇子皆已亡故,若是贤太妃的胎再有差池怕是会让皇上背上残害手足的骂名,悠悠之口难堵,况且傅家在朝堂上根深蒂固,势力稳定,贤太妃出事,定会被冀州傅太守及辽东王记恨,埋下反心,若处理不当又会挑起战乱。且贤太妃尚未生产,男女未知,即便是个男儿,待其成人之时皇上的江山早已安定,善待贤妃母子还可获得傅太守的助力,赢得天下赞扬。
皇帝思虑良久难下决断,恰逢黄河决堤,民间流言此是对皇帝杀兄弑父残害手足的惩罚,皇帝无法,只得将此事作罢。可心中的疑心却未曾消除,看着一封又一封的加急奏章,皇帝巴不得那个孩子就随着决堤的黄河水流走沉入河底,便提前给孩子赐了名,孩子诞生后不论男女,名为流沉。只希望这不吉利的两个字让他快快夭亡。
只可惜,皇帝的愿望落空了,元和二年六月初一,先帝第九位皇子降生,流沉是个男儿,更是个聪明健康的孩子。
流沉降生,元和帝一次又一次的生出杀害他的念头,都被贤太妃化解。
宁王母子的这十年过得胆战心惊。贤太妃不敢让儿子太过出彩优秀,早早地就教他藏拙装傻,流沉也早就明白了宫中的险恶与自己处境的艰难,自是不敢显山露水。每当皇兄问及他的功课,三四问中只一问能够答出,练剑被剑割伤手,射箭连靶子都够不到,更别说射中红心了。如此种种,连资质平庸都算不上,又如何威胁到皇帝的皇位呢。正因如此,流沉才能够熬到出宫开府的这一日。
母亲高兴,流沉也跟着开心,终于能够逃离皇宫的桎梏。少了如芒在背的小心翼翼,没有了皇帝与太后时刻的监视和不知何时到来的迫害,母子两个都舒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