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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家 ...

  •   的确是睡前故事,但讲故事的人是小宁。
      小家伙还没形成清晰的逻辑线,讲起故事来磕磕巴巴的,但还是能拼凑还原出大致内容:

      森林里有一只彩色的刺猬,离开了妈妈的管控后,终于获得了自由。但它有个心结——在森林里,不同物种是不能相爱的,但很不凑巧这只小刺猬喜欢上了一只小兔子。

      “哥哥,为什么刺猬和兔子不能相爱呢?”这个问题还真是令樊译宁小朋友苦恼。
      或许是因为生殖隔离?樊觉不解,那照这个逻辑马和驴是不是就能在一起?
      但他没办法和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去科普生物知识,在小宁穷追不舍的追问下,他只好说,“可能那个那片森林里的小动物都不太友好。”
      “真糟糕,”小家伙托着腮帮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那它们能变得友好么?”
      “应该能吧,”樊觉给小宁掖了掖被角,“只要用对方法,一切都会变好的。宁宁,我们是不是该睡觉了?”

      这场旅行终究没能去成。

      一大清晨樊觉就下楼买好了早点,紧接着喊宁宁起床。小家伙人不大起床气倒是不小,闹了好一会儿才肯起来。
      照理说这么大动静足以将人吵醒,但次卧那边依旧静悄悄的,像间空置的屋子。
      “宁宁,去喊小谙哥哥起床。”樊觉一边发号施令一边摆好碗筷,餐桌上摆着现熬的白米粥,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
      收到命令的小朋友迈着大步朝自己房间走去,然后扒在门上拖着长音喊,“小谙哥哥快起床啦——”
      依旧是没人应答。
      宁宁垂头丧气地回到餐桌边,“哥哥,小谙哥哥不理我。”
      “不会的。”樊觉揉揉小家伙的脑袋。

      樊觉径直走向次卧,因为平常家政阿姨会带着小宁在这个房间午睡,为了方便钥匙一直插在门上。但他还是轻叩几下门低声念道,“程谙?”
      等待了几秒无人应答,樊觉意识到出事了。他直接拧动钥匙开门,进入房间后看到程谙裹着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烧得整个人都在冒胡话,只字片语中可以零碎听到一句,“为什么都要丢下我。”

      此时床边放着的手机不合时宜地亮了下屏幕,跳出来一条没有备注的短信:“小谙,爸爸和江昕阿姨还是希望你能出席下婚礼。”
      “烧成这样也没办法过去吧。”樊觉心想。
      他用手心探了下程谙额头,温度烫得惊人。家里没有退烧药,只好采取物理降温。樊觉拧了条湿毛巾冷敷在程谙额头上,又找来红外温度计给他测了体温。
      三十九度二。
      应该是昨天淋雨受了凉,加上郁结于心从而引发了高热,樊觉大致拼凑出这场病的原由。他给社区卫生服务站打了通电话,烦请医生过来一趟。

      医生赶到后给程谙打了剂退烧针,又嘱咐了樊觉几句便离开了。果然针一打完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温度很快降下来但程谙又陷入昏睡中,不断地冒着虚汗,整个睡衣被浸湿得黏在身上。他看上去好像很难受,眉头一直舒展不开,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
      期间那个未知号码又拨来几次电话,无一例外地响铃时间都不长。樊觉想着既然连号码都没存由此可见程谙也是想回避这个人。
      可这个人自称是程谙的父亲。
      樊觉想不通这其中的复杂原由,但只要别人不主动提及他就不会去过问,谁都有难言之隐,不是么。

      本来定得要去南京所以给阿姨放了一星期的假,昨天阿姨就带着孩子回乡下了,中午没人过来做饭,留下客厅里一大一小两个人面面相觑。
      “要不下面条吃吧,今天想吃几个荷包蛋?”樊觉背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食谱。
      小宁摇摇头,“今天不吃,把荷包蛋都给小谙哥哥,他生病了。” 说完又好奇地追问,“小谙哥哥为什么生病啊?”
      “因为,”樊觉故作神秘地看着小宁,压低声音说,“他不爱吃蔬菜。”

      有时候对待小孩子吓唬真的比好言相劝管用,中午宁宁没再偷偷地将青菜扔进垃圾桶,而是愁眉苦脸地往下咽,意外得是小不点觉得这次的味道还不错。他破天荒地又添了一碗,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地问,“小谙哥哥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
      “不知道呢,等吃完饭后你去陪陪小谙哥哥,好么?”樊觉拿出平板,“可以看动画片,但一定要保持安静。”
      小宁右手抵住额头做出敬礼的动作,“Yes,sir.”

      程谙醒来时已经将近傍晚了,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可能刚醒精神还有些恍惚,他对周边的环境感到十分陌生,直到看见趴在床边津津有味看着绘本的小宁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樊觉家里准备今天一起出发去南京的。
      因为睡得太久已经分不清黑夜白昼,程谙想找下手机看看时间。许是动作幅度太大,小家伙这才发现程谙已经醒了。
      “你终于醒了,以后要记得多吃蔬菜!”小宁莫名其妙的蹦出两句毫无逻辑可言的话,就跑去隔壁通风报信去了。
      手机上显示现在十七点二十一分,以及若干个未接来电和短信。那串数字实在太过眼熟,程谙想视而不见都做不到。
      既然都错过了,索性就当不知情。

      门口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小家伙迈着碎步又折返回来,“你饿了么?哥哥去热粥了说一会儿就好。”
      说完就爬上床用手背摸摸程谙的额头,又伸回去用手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有区别,说明病好了。”
      见到这一幕程谙强忍住笑意,他用手背先后探了下宁宁和自己的额头,哑着声地给予肯定,“病确实好了,谢谢医生。”
      “不客气,那我可以再看一集动画片么?”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程谙,搞得程谙也于心不忍去拒绝。
      “不行,”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板着声色俱厉地说,“下午说好只玩一个小时的,不讲信用的小朋友以后就再也不能看动画片了。”
      “不看就不看!”小朋友扭头不搭理自家哥哥了,晃着椅子弄出响声借此来发泄不满。
      樊觉无奈地冲程谙摇摇头,意思是不用管他。

      “宁宁?”
      小朋友嘴撅着老高,谁也不理睬。看得出来是特别生气了,甚至还带有一丝委屈。
      “宁宁,动画片明天再看可以么?”樊觉主动求和,“你先和小谙哥哥去吃饭,吃完饭我带你下楼买酸奶怎么样?”
      “那我要喝两瓶。”
      “……行吧。”

      晚上就是清淡的米粥配榨菜,餐桌上三个人都默不作声,专心致志地吃着饭,完全践行了“食不言,寝不语”的优良传统。
      小宁是还在气头上,樊觉是本来就不爱说话。而程谙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给对方添了太多的麻烦心里属实是过意不去。
      本来以为自己和对方的交集在上次照顾小宁后就不复存在了,不曾想却越来越密集。
      程谙咬着筷子头陷入深思中,不知不觉粥凉了一大半。

      “想什么呢,粥不合胃口么?可医生交代了你现在得吃得清淡些。”樊觉伸出食指在程谙面前晃了晃,企图让对方回神儿。
      “没有没有,就是……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你平常也这么客气么?”
      “嗯?”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每天战战兢兢地害怕打扰到别人,要知道有些关系本就不用去计较得失,”樊觉盯着对方低垂的眼睛,“既然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你可以当作是学长在照顾低年级的学弟,这么想有没有好受些?”
      餐厅的灯光柔和温暖,仿佛驱散了些寒意。
      程谙低头喝了口粥,胡乱地点点头“嗯”了一声,那微弱的声音杳不可闻。
      一时间餐厅又恢复了最初悄然无声的样子。樊学长吃完饭后回房间拿了件风衣,挽在胳膊上,问道“要下去走走么?”
      “好。”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这附近一到夜晚就变得热闹起来,跟理工大的正门前面一样,充满着人间烟火气。
      樊觉回房间拿的那件风衣,此时正披在程谙身上。
      刚生过病的人对温度的感知都会变弱,好像被切断了神经末梢,连反应都开始变得迟钝起来。樊觉把衣服递过来时,程谙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伸手去接,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谢谢。
      路过超市时,樊觉进去买了两瓶酸奶。超市的老板认识他,笑着打趣道要将侄女介绍给他,最好趁着假期安排下两个人见面。
      “张叔,你知道的,讲不好哪天我就去国外了,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为好。”樊觉一边说着一边拧开瓶盖将酸奶递给小宁。
      张叔爽朗地笑了几声,盘着核桃问道,“这回真的定下来了?”
      “应该吧。”

      超市门口安了个感应器,一有人进来就会雀跃地播报“欢迎光临”,这一会儿已经响了不下十声,见店里逐渐忙起来樊觉匆匆和张叔道别,便带着程谙和小宁离开了。
      出了门身后清脆地传来“谢谢惠顾”的声音,仔细分辨似乎已没有进门时的热情。

      他们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散着步,身后是开发商用来做噱头的活动广场,宽阔得不像话,大多是孩子们在这边嬉闹,家长在一旁拉家常,内容无外乎孩子的补习班、工作上的糟心事等等诸如此类。
      可唯独在这种闲碎喧嚣的环境下,心反而能够静下来。好像生活是由平淡细微的片段拼成,方能体现其真实。
      这时天色将黑未黑,像晕染开来的墨。程谙看着樊觉被夜幕淡化掉的眉眼出了神,还没想好措辞的问题便脱口而出:“一直以来都是你带着小宁么?”
      说完他就后悔了,毕竟自己和樊觉还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这个问题问得僭越且冒犯。
      樊觉怔愣了一下,继而松开牵着小宁的手,指向活动广场,“月月在那边呢,你去找她玩一会儿好不好?”

      小朋友还是喜欢和小朋友在一起,因为大人们的话题都太沉重了。

      支走了小宁,樊觉找了个长椅靠着,拍拍旁边的空当示意程谙坐下,过了片刻才开口,“不是,这其中挺复杂的。应该是我大四那一年,樊振兴带着小宁回家和我母亲摊牌,他在外面还有个孩子,不满三岁。樊振兴是料定了我母亲的性子,必然要和他离婚。其实他们两个人这些年一直在闹离婚,只是我母亲不同意于是就这么僵着。”
      “别说了。”程谙按住樊觉的肩膀,眉眼里全是自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不是有意要去窥探他人过往的,只是想从往事中拼凑出更多的了解,不曾想弄巧成拙。
      樊觉无奈地苦笑一声,眼神里多了一些道不明的复杂,“已经过去很久了,没事的。我记得大概是第二天他们就去民政局办好了离婚手续,只是樊振兴和那个女人太着急了,这边一结束就赶着去领结婚证。”

      事情远比叙述得要复杂许多,狗血地可以登上深夜档的说法栏目。简而言之,就是樊觉母亲的车撞上了樊振兴的车,这场闹剧的三位主角在车祸中无一幸免。
      至于后来是怎么认定事故责任,樊觉一概不清,他笃定那就是一场意外,而不是母亲的意气用事。

      “后来看了聊天记录,是那个女人急着要领结婚证,估计是想炫耀,也有可能是不安,急需法律保障。说来好笑,有我母亲的前车之鉴,一个证书又能保障什么呢?”樊觉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又像是身处于无边无际的悲伤中。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了一大半,整个广场显得空旷又冷清,唯独长椅这边还残留些人气,因为不少情侣钟爱在这里说些甜言蜜语来证明情比金坚。
      小家伙冒冒失失地向这边跑来,一头扎进樊觉的怀里,“哥哥,还有一杯酸奶呢?”
      “在口袋里。今天和月月玩得开心么?”
      小宁听闻就去翻自家哥哥的口袋,并直接无视掉他的问题,找到酸奶后径直递给旁边的人。
      程谙接过酸奶帮小家伙拧开瓶盖,笑着打趣道,“看来小朋友之间闹矛盾了。”
      樊译宁小朋友脖子一扭,佯装绿林好汉。

      “发生什么事了,”樊觉无奈地叹了口气,“告诉哥哥好不好?”

      小宁又恢复了闷葫芦的本质,绞着手指一言不发。
      “不说的话那只好去问月月了。”樊觉抱着小宁没法动弹,不得已向程谙使了个眼神。
      程谙立刻心领神会,附和道,“那我现在去找月月。”说完便起身向广场走去。

      “别去找她,”小宁别扭地攥着樊觉的袖子,带着哭腔含糊不清地问,“哥哥你是不是要去美国。”
      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宁刚一说完就开始放声大哭。
      “去美国怎么了,” 樊觉有些心疼地将小宁搂在怀里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鼻子昂。”
      “那你就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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