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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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并不是阒无一人的安静，刚过处暑依旧有蝉鸣声，嘈嘈杂杂一片，程谙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慌了神，第一个反应竟是想躲起来。
此刻他既不敢对上樊觉的眼睛，也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明明之前还埋怨樊觉没有坦诚自己是理工大的学生，明明之前还在担心相识过短给对樊觉了许多麻烦，可兜兜转转在他不知情下，自己竟成了樊觉挂念许久的故人。
担得起么？程谙想。
不知是谁家的猫叫了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
樊觉压制住内心的慌乱，按着来之前想好的被拒绝后的回答低声说，“这个结局是不是太突然了，我想想还有什么别的情节可以用来结尾。这个故事我真的特别喜欢，小宁也特别喜欢，所以希望小刺猬能有个大团圆结局，因为他值得被爱……”
“樊觉。”
“嗯？”
“你有没有想过，”程谙抿着嘴唇认真地问道，“给故事加一个可以将小刺猬变成兔子的女巫？或者现实点，有一天小刺猬心灰意冷了，因为它怎么也无法和兔子在一起，所以随便找了一只刺猬在一起生活？”
“没想过。”樊觉斩钉截铁地作出了回答，“你看昂，小美人鱼经历痛苦后换来的双腿，并没有挽留住王子，由此可见buff加成是没有用的。至于你说的第二个结局，小刺猬是自由的，它有选择的权利。但我希望它是真的因为爱而不是迫于现实的无奈。”
程谙望着樊觉温柔的眉眼，细细想着他刚才说的话，有些错愕又有些动容。最后，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汇成了一句谢谢。
这声谢谢伴随一阵细弱的猫叫声，程谙这才发现脚边趴着一只小奶猫，巴掌点大但凶得很，紧紧趴在程谙脚边有气无力地嘶叫着。
小猫脏兮兮的，浑身上下因为被泥水打湿而看不出花色。眼睛也没完全睁开，只有微微的一道小缝，却寻到了程谙。小猫战栗着去勾程谙的鞋带，试图爬进裤管里取暖，却被樊觉拎起凑近鼻尖观察。
“它好像才出生十几天的样子，叫声这么弱八成是饿了。”樊觉说。
突如其来的小猫打断了先前的对话，于是他们也默契地不再提起。
程谙走到樊觉身旁接过了小猫，也不顾外套会不会被蹭脏，小心翼翼地将小猫包裹住。
“这有狮子头你说它能吃么？”程谙指了下樊觉腕上挂着的打包袋，严肃地问道。
“应该不能，”樊觉歪头沉思了一下，这是他惯有的小动作，“据我所知，像这么大的幼崽们都是要喝奶的。”
可四下望去也没有母猫的踪迹，程谙茫然地将怀里颤抖的小猫搂紧了些，思考着用什么能代替猫奶。
其实他那天和樊觉下楼散步时，留意过小区内就有家宠物店，可这样一来今晚估计又要在樊觉家留宿了。
这样不好。
程谙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各中道理他也懂，与其两人暧昧不明地耗下去，当机立断地离开才是正解，就像他之前明里暗里多次拒绝陈漾那样。
他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残忍，这样至少比纠缠到最后两败俱伤要轻得多。
这也是阮青杨和程梅那段婚姻教给他最重要的道理。
所以程谙向后退了一步，整个后背快贴在了围墙上，他试着提议道，“学校附近有家宠物店，应该有卖小猫喝的奶粉。那要不这样，你去接宁宁回家，我呢带着它去觅食。”
程谙生怕樊觉拒绝，又赶紧补充道，“时间也不早了，别让小家伙等着急。我忙完就直接回宿舍了，很方便的。”
小猫又不合时宜地嘶叫了两声，樊觉黯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强挤出个笑容，声音却是哑着得。
他说，“好，那我去前面路口拦辆车。注意安全，记得到宿舍了发个消息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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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觉目送着出租车拐出巷口后，倚靠着路灯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缠绕着指间又伴着秋风消散，他就这样默默看着直至燃完。
不得不说，这一年的戒烟颇有成效。
樊觉记得刚把小宁接回家的那段时间，自己经常躲到顶楼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享受尼古丁带来的短暂镇定和麻痹。之后，再在顶楼吹会儿风散味。
人们总喜欢在高处寻求刺激，樊觉也一样。不止一次他有过想往下跳的冲动，以这栋楼的高度来说，坠落只需要二十秒，在这二十秒内，去做个自由人。
可他终究是放不下。
那段时间他的衣服口袋里总是会出现颗糖果，是小宁放进去的。即使樊觉明确表示自己不爱吃糖了以后，小家伙还是乐此不疲地往口袋里塞糖果。
于是樊觉就被这一颗颗糖果打消了原本冲动的念头。
再后来，不知道是小家伙从外婆家带来的糖吃完了，还是小家伙已经知道樊觉戒烟了，他再也没有偷偷塞过糖果了。
手里的烟燃得飞快，在樊觉回想的短短功夫，只剩下黑了一圈的、光秃秃的烟蒂。
他望着自己夹着烟蒂的手，有些恍惚。想起之前有女孩子给他递情书，其中有句话他印象深刻——“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你抽烟的时候会有种苍白的破碎感。”
经历过一瞬间父母双亡，够破碎么？
接小宁回到家后已经近十点了，程谙的信息也刚刚好在开门的一瞬间送至。
“小猫已经吃饱喝足了，我也平安抵达宿舍。晚安，祝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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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总算是结束了，治城也步入了深秋。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自从那天在巷口分别以后，至少下过三场秋雨，以至于程谙现在出门都需要多添件衣服。
期间樊觉联系过程谙一次，问了下小猫的情况。
彼时程谙正深受降温的影响，重感冒连带着嗓子发炎，整个人像秋日里烂在泥土里的残叶，死气沉沉的，还没讲几句话就先咳起来。
他伴着咳嗽声断断续续地告诉樊觉，小猫现在被寄养在猫舍，很乖，自己会时不时地过去看它。小宁呢，最近听话么，那天有没有和月月闹别扭？
樊觉一五一十地回答，“还算听话，那天没有和月月闹别扭，只是小宁回家没看到你发了一通脾气。”
程谙突然止住了咳，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卡在气管不上不下，说不出话来。心里却相反，空落落的像遗失了什么，一时间身心俱疲。
过了一会儿他才能发出声音，却不知在向谁道歉，声音哑哑地说，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樊觉说，“你咳得有些厉害，我带你去医院吧。正好把落在家里的行李给你送过去。”
“不用麻烦了，不是很严重。行李的话，有时间我自己过去拿。”
“好……你多注意身体。”
然而那场感冒持续了整整两周，吃药、打点滴、甚至试了张佳君提供的偏方，可都不见好。有时候连程谙自己都觉得咳嗽声有些扰民了，便去操场夜跑，妄图强身健体以此来战胜病毒。结果倒灌进冷气后感冒更严重了，反反复复直至天气转晴才好。
久违的放晴适逢治城理工百年校庆，学校为此隆重地举行了一场办学成果汇报演出。
演出地点定于学知礼堂，是一个可容纳千余人的大礼堂，称得上雄伟壮观,气势恢宏。可礼堂外面却挂着一条没什么精气神的横幅，上面几个大字被挡得只露出一个拐角，依稀可辨出原本内容：春风化雨育桃李，凝心聚力谱新章。
程谙望着耸拉着半边的横幅，有种想给它扶正的冲动。无奈横幅挂得够高，程谙比量了一下高度决定还是袖手旁观。
他今天是临时被央秧拉来当翻译的，原定负责接待外宾的学姐痛经痛得厉害，实在难以委以重任，央秧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他来救场。
校庆这一天的阳光好得出奇，像这样好的阳光一般只出现在动画中主角们怦然心动的夏日里——晴朗却又不炽热。
此时学知礼堂外面冷冷清清，里面却紧锣密鼓地在彩排，程谙隔着一道门都能听见音响震耳发聩的声音。
他没有工作证，因此被保安拦在了门外，拿着打包好的卷饼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不仅联系不上央秧，之前发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不巧今天日程又很赶，程谙看了眼时间，再过一个小时就要赶去机场迎接外宾，然而帮央秧带的午饭还没交至她手中。
许部长对工作尽心尽责，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联系不到她了。程谙稍稍转化了思路，给陈漾发了条微信让他出来拿午饭。
约莫两分钟以后，陈漾喘着粗气从礼堂跑出来，一眼就看到站得板板正正的程谙。
他满怀欣喜地走到程谙面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送饭？”
程谙实话实说， “是央秧让我给你带的。不加辣的那份是你的，央秧特地嘱咐过。”
“好的，我记住了，谢谢。”
“客气，”程谙把卷饼递过去，“对了大主席，门口的横幅歪了记得找人重新系一下。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那你晚上来看演出么？”
“看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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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机场时，正好赶上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刻。天空一片澄明衬着云朵像是油彩画上去似得，一层浅，一层深，涂涂抹抹晕染了整片天。
和程谙一同前来机场得还有位刚入职的老师，看样子应该大不了程谙几岁，还没褪去身上的学生气，也没来得及沾上学校的官僚风。
老师很健谈，一路上传道授业解惑，还顺道八卦了一下这位外宾浪漫的爱情故事。
据说外宾的妻子以前也是理工大的学生，因成绩优异被选中去国外交换一年，恰好她的导师就是外宾，于是两个人因为爱情就走到一起了。后来交换期结束，外宾为了追爱和理工大申请前来任教。
因为两所学校是合作交流的关系，照理说这件事应该很容易办到，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调任被拒了，最后他们不得已异地两年直至女方毕业。
“你知道吗，戒指还是Steven教授亲自设计的，好浪漫！”
年轻老师眼里充满了向往，但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和学生不够有分寸感，于是重拾老师的架子开始教育程谙，“当然，学生还是要将学习放在第一位的。”
程谙虚心受教地点点头。
来接机的人越发地多了起来，其中不少人都捧着一束花，在翘首以盼着故人归来。
程谙举着牌子有些无措地站在人群中，心里在默默懊恼来之前没看一眼教授的照片，要是误了接机麻烦可就大了。
这么想着，下一秒就有两个人拖着行李向他走来。
是刚刚故事中的两位主人公无疑了。
不过和程谙想得有所出入，他最初认为教授主攻生物研究方向，应该不剩多少头发了，可教授的头发还是浓密地让人嫉妒。
这位传闻中的师姐也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大抵勇敢追爱的人都是炽烈且活泼的，可她却透着股清冷疏离。
回程的路要比来时煎熬。程谙坐在副驾驶上愣愣地发呆，年轻教师也不再像开始时那样谆谆教诲，而是专心开着车。
在后座的两位时不时地讨论一下治城的城市发展，也没有进行太多的交流。
车驶向至思路时已临近傍晚了，小贩们都陆陆续续地开始出来摆摊。
至思路这一片原先是理工大的家属楼，住着很多退休后的老教师们，后来随着新校区的建成大都搬去了新开发的小区。刚入职的年轻教师呢嫌这里破旧，宁可租房子住。
于是，至思路这里便成了外来务工人员的首选住所。
路两旁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摊，让本就不宽敞的马路被占去了一大半儿，又适逢下班高峰，程谙他们被堵在了路中央。
车窗隔绝不了来自外界的嘈杂，无论是急促的车喇叭声，还是付款到账的声音，都让人心烦意乱。
程谙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免觉得有些悲凉。
这个城市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却又无法真正接纳他们。可从路口的一片烟火气中，又能窥探出他们对生活的希冀。
车里的四个人依旧相对无言，只有车载音响在播放着实时路况。最后还是师姐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她提议要下车去买糖葫芦。
“我去吧，”程谙回头看向后座，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免去称呼，“山楂的可以吗？”
“谢谢，我自己去就行了，主要是想出去透会儿气。”师姐莞尔一笑，拿着钱包便下了车。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往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