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岸》里维一

1、寻人

　　周末的商场总是沸沸扬扬的，充斥着商家的促销广告，仿佛不停地买买买就会带走一周的负能量。

　　哪怕漫无目的得一个人乱逛，在周围的嬉笑打骂衬托下也显得没那么孤单。
　　这就是程谙喜欢在周末逛商场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打发时间，另一方面纯粹前来感受烟火气。让自己身处其中，好像也是个“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大忙人。
　　感觉还不错。
　　可能是临近国庆的缘故，今天的商场像春运的火车站一样人满为患，眼瞅着快到饭点了，来来往往的人越发地多。
　　程谙准备回学校随便打发这平淡无奇的一天。
　　“该换个消遣方式了”程谙心想。
　　对他而言，让生活变得忙碌起来很容易，但变得热闹起来却几乎没有可能。

　　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想法，不甘心让这一天寥寥翻页，于是安排了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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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场随处可见史努比的摆件和立牌，还有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在派发气球。
　　程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充满童真的世界，正在感慨着小时候的时光多美好。
　　恍惚间，衣角被个小男孩紧紧攥住了。
　　他今天穿得是件中长款的风衣，小男孩刚好够到衣角，估摸着四五岁的样子。
　　“应该是和家里人走丢了。”程谙看着那满是泪痕的小脸，直截了当地总结出了原因。
　　这时应该做些什么呢，带他去找商场的广播站，或者问问看家里的联系方式？

　　程谙蹲下身与小男孩齐平，尽可能地让自己语气平和起来，“小朋友，你是走丢了吗，哥哥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你好不好，你知道号码吗？”
　　“妈妈的电话号码，不知道。”出于对程谙没缘由的信任，小男孩攥着衣角更用力了，仿佛那是他安全到家的法宝。
　　这可难办了。程谙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毫无头绪。
　　“那你叫什么名字？哥哥带你去广播站。”
　　“樊译宁”
　　“好的，宁宁小朋友，现在我要带你去广播站了。先擦擦脸，你看你哭得像个大花猫。”程谙牵着宁宁小朋友的手，坐到了甜品站附近的长椅上。
　　他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于是就近买了个甜筒顺带要了纸巾。
　　“喏，吃个冰淇淋。”程谙哄小孩儿没有路数，默认吃了甜食心情就会变好。小孩子吃甜筒的速度赶不上甜筒化的速度，不一会就又变成了花猫。
　　程谙半蹲着擦去樊译宁小朋友脸上的眼泪以及化掉的残渣，心里不禁感叹这小男孩长得真好看。
　　“吃完我带你去服务台，这么久了家里肯定很着急。”

　　程谙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小宁!”
　　还没等程谙回头探寻声音的出处，就被这个“出处”直接推开。由于半蹲着重心不稳，再这么一推，程谙直愣愣地跌在地上，手肘竖直地撞向地面，发麻的感觉顿时从肘关节传至指尖。
　　"有病吧。"可旁边有小朋友在场，是不可以讲脏话的。

　　那就是了，程谙和樊觉不愉快的初次见面。

　　程谙没好气地借着长椅的力缓缓站起来，声势浩大地拍了拍衣服，其实也没多少灰，就是想用这个动作提醒对方，“你，撞到我了。”
　　这种明晃晃的暗示再配上自己两米八的气势，对方肯定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可惜樊觉感知不到那高耸的气势。他拿出湿巾很不温柔地给樊译宁小朋友脸上一通乱抹，然而语气却是柔和的。
　　“哥哥接到电话说我们小宁走丢了，很着急。”
　　“小宁那么乖，以后不会再乱跑了对不对？”

　　小孩子的专注力还在冰淇淋上，咬着巧克力蛋筒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直到这一刻，樊觉才松开了脑袋里的那根弦，长舒一口气。
　　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刚才好像撞到了人。刚巧不巧，那个人就在身旁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

　　“不好意思，刚刚看到小宁太着急，不小心撞到你了，抱歉。”
　　“没事儿，能理解这种急切心情，”程谙通情达理地笑了笑，心里
　　仍不放心，“能看看你们俩的合照吗？”

　　“好。”都不用解锁手机，因为樊觉的屏保就是他抱着小宁的合照，脑袋上还被加了个兔耳朵的贴纸。
　　他亮屏后将手机递给了程谙。
　　“谢谢，很可爱。”
　　两个人相视一笑，樊觉拿回了手机，他看着眼前这个人，戴着黑细框眼镜，干净清爽，散发着书卷气。

　　“治城理工的学生吗？”
　　“嗯？是的，今年读大三。”
　　厉害啊，程谙心想，今天也没穿校服啊，怎么看出来的。
　　“那我一会儿开车送你回学校吧，今天多亏你了。”

　　还没等程谙想出理由婉拒，旁边走过来一个烫着大卷的大姐挤进了对话。
　　“小樊啊，”大姐摆出一副教育人的腔调，“宁宁找到就好，你得告诉他不能乱跑的呀，不然我下次都不敢带他出门的。哎呦，我急得血压都高了。我一路……”

　　“王姐，”樊觉打断了大姐自顾自地抱怨，不近人情地说，“赶来的路上我托朋友调了监控。遇到熟人是该打个照面，那这样，这个月工资按双倍发给您，您去和朋友吃饭叙旧。小宁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大姐讪讪地住了嘴，神色不太自然。确实是自己和朋友聊到兴头上，疏忽了。但她还是不愿相信自己被开除了，毕竟宁宁已经找回来了，小樊又好讲话，不会抓着不放的。兴许说说好话还能保住工作。

　　“小樊，我带宁宁这么久也有感情了。宁宁也舍不得我。”打完感情牌后，她拉起小宁黏糊糊的手，等着樊觉态度回转。
　　这回樊觉没有好脾性地压制住怒气，一瞬间压下了嘴角，神情厌恶地看向别处，“那欢迎王姐以后常来家中做客，陪陪小宁。”

　　话已至此。态度已然明了。

　　王姐翻了个白眼走了，留下一旁不知该怎么接话的程谙，突如其来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樊觉了，对方身上仿佛有一股气场，不能用长度来形容，但可以用距离，是比社交的安全距离还要远的存在。

　　过了许久，樊觉先开口，“走吧。”然后抱起小宁向直梯走去。

　　商场建了座空中停车场，车要一圈儿一圈儿地打转才能转出去。
　　这个时候程谙一直在屏气凝神，一方面觉得自己不能影响驾驶座上的人，另一方面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喉咙干巴巴的发紧。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的好奇能够得到解答是最好的开场白。

　　“那个，你怎么看出来，我是治城理工的？”
　　“猜的，”樊觉打开了车载音响，是首有些欢快的轻音乐，“这附近就两所学校，一所理工，一所师范，下意识觉得你在理工大读书。”

　　“那你的直觉是对的，”程谙开始苦思冥想地寻找话题，“我和老师们天生不对付。小时候有一次和班主任对着干，气得他儿子放学来校门口堵我，说要给他爸报仇。”

　　“那后来呢？”此时正赶上晚高峰，樊觉透着车窗看向那一片车水马龙，“有没有挂彩？”

　　“没，他堵我的时候被他爸看见了，我们两个人一块儿挨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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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霞和霓虹融在了一起，有了渐变的斑驳。小宁在安全座椅上睡着了，车里的另外两个人也便不再深入话题。
　　他们被堵在路半央，右边刚好是个公交站台，程谙头靠在车窗边框上，盯着等候公车的人。无论是刚下班还是刚放学的人，亦或是来接孩子的家长，都是一样的神情冷漠，一样的焦心劳思，一样的，奔波着。

　　“这个时间点就是很堵。你有急事么？”樊觉撇过头来问。
　　“嗯？”带着点后知后觉，程谙才意识到是在问自己话，“没有。”
　　“今天因为小宁耽误你时间了，抱歉。等有空我请你吃饭。方便交换下微信么？”

　　没必要。程谙心里这么想着，这种一面之缘的社交毫无意义。但又不好驳了对方面子，终究还是调出了二维码。
　　看着验证消息发来樊觉两个字，程谙没有用此作为备注，他顿了顿，在备注那一栏填上了小宁的哥哥，之后同意了好友申请。

　　“怎么称呼？”樊觉看着空白的对话框，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过去。

　　“程谙，程是工程的程，谙是……不太好形容，我打给你看。”程谙看着聊天界面正在挥舞手臂的熊猫头。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对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这表情包和他一点也不搭。

　　樊觉扫了一眼手机，“不谙世事的谙。”
　　“不对，是谙达世情的谙。”程谙纠正道。

　　正巧这时前面的堵车大军松动些，樊觉把精力放在开车上了，没有接程谙的话，他是典型的理科思维，体会不到这两个词在感情色彩上的区别。

　　理工大不远，堵车危机解除后接下来的行程就像德芙广告宣传得一样丝滑。等到了目的地，小宁忽然醒了，看到程谙准备下车这一幕有些迷茫。

　　“宁宁，和小谙哥哥说再见。”樊觉从主驾驶回过头示意。
　　“小谙哥哥再见。”刚睡醒的小奶音总是格外的软糯，透着迷糊。

　　程谙眼角上扬，会心的一笑，“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