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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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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星是被热醒的。
她本来就怕热,稍微热一些就睡不舒坦,满头都是汗。抬头一看,果然是空调停止了运行。再一看时间,是凌晨两点半。
她现在住的小区是个挺老的小区,快二十年了。搬进来的时候,她稍微翻新了下房子,不过还没装修两天,对门的一对老夫妻就过来抱怨说年纪大了,装修的声音震得他们神经衰弱。阮星也怕给人添麻烦,就吩咐装修队稍微粉刷了下,水电管道什么的基本没动过。
所以夏天用电高峰的时候,经常会因为用电过荷而跳闸或者断电的情况。
阮星掀开被子,试着开了下灯,灯果然没亮,看来是跳闸了。
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手电筒就往客厅走。
电闸的开关在玄关。
阮星掀开塑料盖,拉下总闸,立刻就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空调启动的“嘀”的声音。
阮星顺手开了客厅的灯,看到桌上多出来了一个玻璃水杯。
她有些轻微的洁癖,桌面上不太喜欢放东西。
她微微发怔,随即走到一边的次卧,原本收拾的干净整齐的床上果然多出来了一个人。
“江沉?”她的声音很低。
听到动静之后,床上的人立刻睁开眼睛,声音低沉:“抱歉,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没有,电闸跳了,把我热醒了,”阮星打量了下他露在空调被外面的手,敏感地闻到了一阵血腥气,“你受伤了?”
“嗯,一点小伤。”
阮星立刻打开灯,果然他的左手肘部上方很粗糙地包着几圈绷带,绷带已经透着刺眼的红色。
“我处理过了,你不用管我,去休息吧。”江沉说。
“你怎么不把我叫醒?”
“我怕把你吵醒。”
“我要是不醒的话,到明天早上你就会失血过多身亡了。”
江沉竟还笑出来:“那不至于,我心里有数。”
阮星没理,转过身从客厅的储物柜里取出药箱。再进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坐起来了,倚在床头,脸色不是特别好看。
这一次距离上次看到他已经隔了一个多月。
阮星在床边坐下,取出药箱,拿出绷带:“手递过来。”
江沉伸出手。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亲眼看到的时候,阮星还是吸了口冷气。
结实粗壮的手臂上,一条约十厘米的刀伤,几乎缠绕了整个手臂。绷带只是随意缠绕了几圈,根本没有做其他的处理,这会血几乎已经将绷带全部渗透,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会有点痛,忍一下。” 阮星拿出剪刀,将早已经粘在一起的绷带剪开,见伤口处的肉都已经翻出来了。她的眉毛皱成一团,手上的动作更轻,大气都不敢喘。
其实这种疼痛对江沉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了。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江沉刚好就能看得见她的侧脸。她皱着眉头,扇骨一般的睫毛扑闪着,,目光闪烁,耳边的一缕头发丝垂下来,落在耳边。耳朵的下面,是像玉一般的脖颈,在灯光下依稀都能看得见血管。
她的身上有沐浴过后的香味,或许是玫瑰的沐浴露,或许是别的气味,江沉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很好闻,让他莫名心安。他其实很少会有这种完全放心的时候,唯独在她的面前。
江沉伸出手,想要把她耳朵边的头发撩上去。
听到江沉吸气的声音,阮星放缓了手上的动作,问:“很疼?”
“还好,”江沉的手停在一边,落下来,竟还有闲心开玩笑说,“阮医生的技术进步不少。”
阮星没心思笑,埋头将伤口重新包扎好:“你这个还是得去医院缝针,不然很容易感染的。我只是给你上了点止血的药。”
“不碍事。睡一觉就好了。”
阮星被他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弄得有些冒火,将东西重新放回箱子里,语气冷淡:“那随便你。”
说完起身就要走,手却被江沉抓住了。
江沉的声音里似有笑意:“生气了?”
阮星觉得自己愚蠢极了。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都可以这样不在乎,她跟着紧张个什么劲呢?
方才看到他受伤的时候,她的心都跟着一紧,在急救室值班,什么样的场景没见过,都抵不上看到他伤口时候的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平稳住自己的语气:“没有生气。你休息吧。”
江沉手上用力,将她往床上一带,阮星就又重新坐回到了床上,紧挨着江沉。
江沉没穿上衣,上半身就贴着阮星的后背。阮星顿时觉得身体像是被电流穿过,僵硬地稍稍往前一些,想要空出一些距离来。不然的话她感觉自己下一秒都有可能被后背传来的温度灼晕过去。
江沉声音低哑:“别走。陪我一会。”
阮星说:“你受伤了,需要休息。”
江沉又说:“对不起,每次都这样麻烦你。”
“没、没事。”
“这次我离开了多久?”
“四十四天。”说完阮星又有些后悔自己的脱口而出,这样听起来好像一直在惦记着他离开的日子。
江沉说:“没想到这么久。”
阮星没说话。她几乎不会去过问他的事情,他的工作,他做的事情,以及为什么每次离开回来,身上总是带着伤。
这次他离开了四十四天,是最长的一次。往常他每次离开都是十几二十天的。阮星料想他可能是碰到了什么很难办的事情。这段时间来,她几乎每天都在担心着,担心他受伤。见到他之后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可是真的见他受了伤,又忍不住更加担心起来。
她被这种反复纠结的心情弄得有些狼狈,又有点厌恶这样的自己。
感觉到怀里的人的微微僵硬,江沉把她的身体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担心我?”
阮星不愿意被他看到自己这个别扭的样子,要转过头去,江沉不让,仍是看着她:“真的没事,只是一点小伤。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而已。”
阮星仍是不说话。
江沉把头放在她的肩窝上,似乎是叹息了一声:“傻姑娘,别担心我。”
他的气息温热,将她整个包裹住,阮星的耳朵和脑袋顿时失去了功能。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拼了命我也会回到你面前来的。”
“你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
阮星打断他,她最讨厌他总是这样轻飘飘地把生死挂在嘴边,仿佛生和死都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
她天生的皮肤白,这会脸上微微透着愠怒的红色,看起来像刚成熟的水蜜桃。
江沉又笑了,伸出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好好,不说。这次走的时间长,应该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那暂时不走了?”
“不走了。”
“真的?”
她的眼睛里又有了神采。
江沉点点头:“真的。这次可以陪你几天。”
等折腾完再回到自己的房间,阮星也没了睡意,想着第二天还得值早班,七点多就要去医院,她逼着自己闭上眼睛睡一会。睡了没多会,闹钟就响了。
阮星惦记着江沉的伤,特意提前了半个小时起床,把粥放锅里炖上,又煮了两个鸡蛋。然后自己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站在客厅看着次卧。
次卧的门是关着的,里面没有动静。
江沉或许还在睡觉。
阮星站在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纠结了一会,还是打开了门。
床单被子已经叠放整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边角都是直的。
如果不是床边上的垃圾桶里有带着血迹的绷带,阮星简直觉得昨晚上的事情就是一个梦。
江沉已经走了。
她甚至都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
他答应会留下来,但是他还是走的。或许他临时又有了别的事情,或许他说留下来的时候,只是为了单纯地哄她开心。
阮星感到心里一个地方像是被什么刺了下,有些微微的痛楚传来。
医院的工作依旧是兵荒马乱,忙个不停,阮星才刚巡视完病房,就接到通知,说急救那送来了个被高中坠物砸中的伤者。阮星赶紧丢下还没动过的早饭,赶到手术室。
等做完手术,已经是下午的两点。
工作的时候不觉得,等下了手术台,阮星才发觉自己早已经是饿得饥肠辘辘了。
她回到办公室,早上丢下的早餐还在,不过都冷了,她吃了两口,这才看到妈妈吴桦之发来的信息。
阮星一边啃包子,一边回了电话:“妈,怎么了?”
“今天几点钟下班?”
阮星今天值的早班,下午是可以早一点下班的,当然前提是没有紧急情况。如果临下班的时候,来了个病人,那么也得无条件上去。
阮星嘟哝了句:“五六点这样吧。怎么了?”
“要是没什么事,就回来吃个饭吧。”
阮星本想拒绝,可是吴桦之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跟着说:“你自己说说我都多久没见你了。你是压根都不惦记我这个妈妈啊。”
阮星最是受不得这样的语气,赶紧应下来:“我知道了,妈,我下了班直接回去。”
吴桦之这才开心了,喜滋滋地说:“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麻辣小龙虾。我亲自去市场选的,每一只都鲜活得很。”
阮星脸上有微微笑意:“知道了,妈。”
等阮星回到家,已经是晚上的七点多了。
吴桦之守在门口,一见她就忍不住心疼:“你看看你,这才几天,怎么看着又瘦了呢?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知道自家老妈一旦提到这个,肯定又要唠叨了,阮星赶紧岔开话题:“我都闻见龙虾的香味了。我一闻这个味道就知道是我老妈亲自下厨的了。”
家里的帮佣陈阿姨递了一小碗冰糖雪梨过来,笑着说:“小星真厉害,太太的这个手艺,我可是学不来。”
被两人一通吹捧,吴桦之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嗔怪道:“你就知道说些好听的来哄我。快把甜点喝了,洗手来吃饭。”
吴桦之是四川人,阮星继承了妈妈的口味,对麻辣口的食物格外偏好。尤其到这个季节,麻辣小龙虾是阮星的最爱。她平日里工作忙,是不太有机会去吃的,吴桦之每次想见女儿了,就会用这招,每回都奏效。
阮星洗了手坐在餐桌边,吴桦之已经帮她剥好了好几只放在碗里了。
阮星吃得很过瘾,吴桦之看着也高兴,没多会又露出忧愁的神色来。阮星埋着头吃东西,没注意到这些。
过了一会,吴桦之开口:“星宝,最近工作是不是挺忙的?”
“还行吧,一直都是那样,习惯了。”阮星看着她,“怎么了,妈?”
“没事,我就是看着你下巴都尖了,心疼你。”
阮星放下筷子,用湿纸巾擦了手,这才搂着吴桦之说:“不用心疼我,我喜欢这个工作,不觉得辛苦。”
“你爸前两天回来,又让我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给你调到你沈叔叔家的私人医院里去。那里环境更好,也轻松一些……”
阮星干脆拒绝,说:“不要,让他不要管我的事情。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你别这样说,他是你爸爸,他肯定是关心你的。”眼见着女儿的脸上浮现愠色,吴桦之赶紧说,“我就是问问你,你别生气。多吃点。”
阮星没了胃口:“我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