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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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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离开皇陵回到离宫,元琅一眼就看见了守在宫门外的元挚。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迎上来,一边向她走,一边向她伸出手。元琅有些急迫地小跑过去,把手交到他手里。
“咱们走吧,去找阿膺吧。”
元琅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这个京城,她想逃开,更想能早一点儿找到不知身在何方的阿膺,或许也是不想留下来等着听见大哥离世的消息。
可她和元挚没能立刻走成,赵铁锤拎着个小包袱来了。
元琅皱眉:“怎么?你是入赘的,英子不在了,白家人就把你撵出来了?”
赵铁锤连连摆手:“没有的事儿,白家人心都善,没人撵我。英子走了,我那位泰山大人忙着修道,不肯回来操持俗务,医馆没人经营马上就要关张了。老泰山让我跟他去修道,我想着就算是替英子给他老人家养老送终吧,再过两天就要和他一起进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着您,过来道个别。”
赵铁锤说着说着抹起眼泪,元琅突然想起刚才和大哥说的事:“铁锤,我有个人,要拜托你收留。”
“您尽管说。”
“潘褒的孙女,潘淑,她管我叫姑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难。现如今不知她沦落在哪里,大哥答应过要免了她的罪,我要离京,不方便带着她,你看在我的份上好好照顾她,把她交给你,我放心。”
“您放心您放心,包在我身上,一定照顾好潘小姐!”赵铁锤把胸脯拍得叭叭响,“只是您和小向要去哪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元琅笑笑,与元挚对视一眼:“去北胡,我们去找一个人,京城也许就不再回来了。”
赵铁锤‘啊’一声,号啕起来:“您总要留个信儿,将来把老泰山送走了,我好去投奔您和小向,您可不能把我一个人扔下不管。”
元挚笑道:“怎么会,我们找到人之后还得再麻烦你,白老先生医术超群,我们要找的人身染剧毒,还指着老爷子妙手回春。”
赵铁锤再次拍胸脯:“没说的没说的,我们家老爷子淡泊名利,除了修道,一心只知道治病救人,医术可高明着呢,有好些疑难杂症,他老人家用苗家那边儿的偏方都治好过。我和老爷子就在京城北边的松山上,过了松醪渡再走四十里地,到那儿问草味观,都知道。”
赵铁锤说着,把手里的小包袱递给元挚:“我知道您一路奔波,值钱的东西差不多都丢路上了,这是我孝敬您的一点银子。也不是我的,是英子留给我的,太多了我一个人这辈子也花不完,您和小向带着路上使,穷家富路……”
元琅笑笑,不跟他客气:“那我就收下了,正好没钱,用你的也是一样。”
她这样大方地收下银子,赵铁锤反而放心了许多:“那您什么时候出发?”
“你要不来,现在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那我不耽误您了,赶紧上路吧。”赵铁锤左右看看,拿起元挚收拾好的行囊扛肩膀上,扶着元琅的手,侍候着她离开秀林苑,叩别静太妃,走出离宫大门。
宫门外两匹马正静静地等候着,赵铁锤忍住离愁别绪,小跑着牵过较矮的那匹马,拽着马缰绳单膝跪地,拍拍屈起的膝盖:“奴婢再为王爷牵一回马拽一回蹬,王爷一路小心,早日回返,奴婢在草味观等着您。”
元琅眼眶发红,低低地‘嗯’一声,踩着赵铁锤的膝盖跨上马背。赵铁锤站起来,把她的裙角拉拉齐,一边流泪一边笑道:“要不说我们家王爷能耐,如今已经能独自骑马了。”
“铁锤,我们走了。”
赵铁锤用袖子在脸上压了好一会儿,唔唔地点头:“晚上早点儿睡,早上晚点儿起,道上别贪快,悠着些跑,千万可别错过了宿头。”
元挚轻笑:“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赵铁锤点头,哽咽难言,只把手臂扬了扬。元琅不再多说,拉一拉马缰,率先向北驭马而行,元挚紧跟其旁,赵铁锤哈着腰追出去好几十步,泪流满面地看着王爷的背影,直到王爷与小向在视线中消失。
从京城到北胡,最快的一条路就是向北走,从张家口出国境线,再向西稍折,就到了察哈尔旗所在的乌兰察布。驻守张家口的安北军,曾经是元杰手中掌握的三支边军之一,选择从这里去北胡,如若有个意外,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凭着元杰的余荫,或许可以借些力。
卫国与北胡之间那场没有正式宣战的战争刚过去不久,越是往北走,越是能感觉到战争带来的紧张气氛仍在弥漫,尤其是张家口这种边关城镇,对来往行人客商的查验十分严格。
元琅与元挚手中的过所,还是在贺兰山滚钟口时,邠阳公主替他们与俱轮王一起准备的那三份,如今拿在手里,过所俱在,人失其一。元琅十分焦急,抬头看看天色:“小向,要不咱俩今天不在城里过夜了,现在还早,赶紧出城,等赶到北胡境内再随便找个地方歇脚,也好打听点儿消息。”
“打听消息得在人多的地方,到了北胡地广人稀,边境又刚打过仗,牧民们早跑远了,你跑上两天的路都不一定能遇见几个活人。张家口鱼龙混杂,要想打听阿膺的消息,这儿是最好的地方。”元挚这方面经验比元琅丰富得多,他找了间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客栈住下,存了马,然后带着易为男装的元琅出门溜达,专门挑人多嘴杂生意兴隆的茶馆饭馆,进去探听消息。
这样的地方,自然不会太高档,进进出出各色身份的人都有,胡汉混杂。坐在角落的桌子上,元琅拉低头上帖帽的帽沿,手里端着茶杯,两只耳朵竖起来,仔细听周围人们在谈论些什么。
元挚精于此道,借着向周围客人问路的时机闲谈几句,巧妙地把话题往北胡那边儿引,再谈一会儿,聊起新近刚结束的战争,话题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说什么的都有,卫国怎么胜的,北胡怎么败的,安亲王如何骁勇,如何一路打到图拉河畔,北胡又是如何莫名失败,面对卫国军队奇袭毫无抵挡之力。当然还会说起安亲王的去世,以及来自呼伦贝尔部落的北胡俱轮王。
大家伙儿聊得口沫横飞,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是道听途说,一句话经过不知道几个人的耳口相传,早就不是它的本来面目了。更何况大名鼎鼎的北胡俱轮王,一提到这位北胡先帝的亲侄子兼入幕之宾,那简直群情激昂,聊天的内容马上就奔着下三路去了,谁还会关心他现在身在何方。
元琅垂首听着耳朵边儿上那些个人,津津有味地说着俱轮王和什么‘十八式’、‘男嬉图’,气得嘴里发苦。在卫国人们尚且这样谈论他,那么在北胡,阿膺曾经是活在什么样的流言蜚语中?
元挚在桌子底下握住元琅的手,鼓励地对她笑笑:“阿膺从不在乎这些,别难过。”
元琅抿着嘴,说不出话来,用手只能捂住自己的耳朵,捂不住别人的嘴,而且还想要打听阿膺的下落,只能咬牙继续坐在这里听下去。店内热点话题很快从北胡俱轮王转到新近从京城发卖到边关来的罪臣女眷,谈论别人的痛苦总是件轻松的事。
两人在张家口逗留了三天,城中大大小小的人群聚集处都去逛过一遍,除了打听到阿膺获罪逃亡,以及呼伦贝尔部落被北胡皇帝派兵剿灭之外,并没有更多有用的消息。
元琅心满意足:“只要阿膺还活着,就是好消息,北胡再大,总也大不到天边去,咱们迟早会找到他。”
就在离开张家口的那一天,京城的消息传到了边关,卫帝元恺还是太子时就在身边服侍他的赵氏生下皇长子,取名元揆,赵氏擢升为妃。
皇家终于诞育子嗣的消息一经传出,举国欢腾,由潘褒案引发的京城官场动荡迅速平息,人人自危的百官们暗中都松了一口气,连带着边关的紧张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元琅的心却渐渐往下沉。大哥已经开始一步一步地安排起后事了。他担心死后二哥会抢夺皇位,难道就不担心留下个孤幼的孩子无人帮衬,在皇位上会坐得多么艰难吗?
元挚走近来捧住元琅的脸颊:“宁王已经死了,你现在只是琅儿,不该你操心的事不必再牵挂。你大哥心思深沉,你能想到的事,他必然能够安排妥当。”
元琅把眼泪咽回肚子里,利落地扳鞍踩蹬,翻坐在马鞍上:“走,咱们出发。”
元挚抬头看着她,脸上露出笑容,原地起跃跳上马背。元琅斜着眼睛看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咬着嘴唇不乐意:“显得你有能耐是怎么的?”
元挚笑出了声:“琅儿,此去北胡王庭,你怕不怕?”
元琅打马扬鞭:“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怕什么?”
是啊,都是劫后余生,多活一天都是赚头。元挚被元琅坚定的笑容感染,催马跟上去,两人并辔奔离张家口,向北一直走,辽阔无边的北胡草原安静地仰卧在蓝天之下,草原里有个人正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