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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第六十九章

      突然从某一天起,就再也收不到二哥的信了,肖景芳也不再每天往返灵州城,十几天下来,元琅完全慌了神,但是被丫环和侍卫们牢牢守着,一步也出不了节度使官邸的门,只得让赵铁锤和白繁英出去打听打听消息。元杰此刻身在何方,是否安好,这样的军情,一个开医馆的大夫哪里能打听得着,三个人还是两眼一抹黑。
      赵铁锤笑着安慰王爷:“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什么事儿也没出啊,您说是不是。”
      元琅也只好这么安慰自己,不过已经养成了每天给二哥写信的习惯,写好的信无处可送,就把它们收起来,留着等二哥回来的时候给他看。
      好在没有二哥的消息,可小向终于找着机会,在节度使官邸的人堆里和元琅见上了一面。小向来的时候,手里头捧着好大一堆布匹,从双臂间一直堆到鼻子尖儿,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半边脸。跟着小向一同走进节度使官邸的还有灵州城中最有名的一间成衣铺子里手艺最好的裁缝。
      白神医在灵州城里闲居无聊,眼看已经春深,过不了多久就要到夏天了,她和准安亲王妃两个人商量着要作一批夏装。裁缝来时不仅带了最新式的布样,还有京城及南方时新的衣裙款式供两位贵人挑选。
      元琅从小也没被培养出对于衣饰的爱好和眼光,一切都听白繁英的,哪个色搭配哪个色,哪种料子适合做哪种衣裙,她充耳不闻丝毫不关心,只是一门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在小向身上。可见面是见面了,周围一堆人,一句话也说不上。白繁英早有计谋,原本是把裁缝带来的料子全铺展在屋子里仔细选看,白神医看了几圈,发话让丫环们把几张长桌抬进院中,再把料子从屋子里搬出去。
      “同一块料子,屋子里,大太阳底下,灯底下,阴天的时候,看起来就是四块料子,这可不能马虎,拿到院子里借着天光看看,晚上的时候点上灯还得再看看,才能看出来颜色搭配得合不合适。”
      丫环们听见主子吩咐,纷纷动手忙活起来,抬桌案的抬桌案,搬布的搬布,在院子里按照白繁英的指挥来回摆弄。屋子里有短暂片刻,只剩下了元琅和小向两人。
      更多的话来不及说,小向快步走到元琅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元琅飞快把手缩回袖子里,压低声音问道:“是什么?”
      “我上回中毒的时候阿膺给的解药,你收在身边。”
      “我要这个干什么!”
      小向趁势在元琅手上重重一握:“听话!”
      “小向……”元琅眼眶发红,“我有点儿怕……”
      小向往屋门外头看一眼:“我也没有元杰和阿膺的消息。现在局势动荡,你千万小心,这解药据说能解百毒,你留着防身。”
      “小向,我现在……”
      小向笑着点点头:“我明白,咱们等元杰平安归来之后再离开。”
      要不怎么说是小向呢,元琅想什么愁什么,他都明白,他知道元琅现在最牵挂的就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浴血奋战的二哥,还有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又返回到北胡那个虎狼窝的阿膺。
      元琅多么想能抱住小向,使劲地抱紧他,可是丫环们回到屋子里来继续搬布,小向只能远远地站着,她低垂着头,眼角儿向他那边瞟过去,能看见他的小腿和鞋,不能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看看影子也好,心里也妥帖。
      进屋来搬布的丫环们笑嘻嘻地又走出去了,白繁英在院子里头扬声叫元琅出去掌眼,她趁着最后这两人独处的片刻,从小向身边经过:“别走远了,守着我……”
      小向稍抬起手,指尖与元琅的指尖擦过:“放心!”
      元琅心中牵挂元杰,同在灵州的河源节度使肖景芳更是焦虑得吃不下睡不着,任何事情都抛到了脑后,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固阳军一路向北的攻势上。
      暂时还没有人猜得出安亲王元杰的用意,或许有人猜了出来,却不敢相信自己猜对了。除了随元杰征战的固阳节度使陈其年,其余七位牧守一方的边军统帅之中,肖景芳应该是知道最多内幕的人,他在最茫然最不解的时候,甚至想过要写封奏折去问问皇上,可遥望京城遽阳,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安静得仿佛正在沉睡。
      元杰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打乱了卫国诸军与北胡诸部的阵脚,两边儿都乱了套了。猝不及防之下,攻敌不备的七万固阳军似一柄烧红了的长刀切入凝固牛油,刀锋前进之快,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固阳军士兵们疯了一样跟着安亲王爷和固阳节度使陈其年向前猛冲,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人不离鞍马不停蹄。
      连接大军与卫国兵部及诸边军的驿兵信兵们跟在后头跑断了不知多少条马腿,在陌生的茫茫草原上,苦苦追赶大部队。可驿兵信兵们跑得快,固阳军跑得更快,近半数带着胡人血统的这支边军,在离开白云鄂博之后的第五天,就完全跑出了追在身后的一道道视线,彻底消失了一般沉进无边的大草原。
      元杰离开京城赶赴边关的时候,奉的旨意是巡检边军,可现在几个月过去,巡检演变成了反击,又从反击演变成了主动出击,变化之快、变化之大,京城中的御史们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弹劾安亲王,不过思及这位实权王爷一向狠厉的行事风格,大多数折子里头只是说他擅用圣旨、曲解圣意,只有极少数头铁或是被人当枪使的御史,敢把一些能杀头的罪名加诸在安亲王身上。
      不过弹劾的折子递上去,全都留中不发,皇上没发话,谁也不能让安亲王手里的战刀停止挥舞,而且事至如今,就算想要拦安亲王,也没人能追上跑得没影了的固阳军。
      因为一支固阳军,因为一位安亲王,卫国与北胡交界的漫长万里边境线上,弥漫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紧张气氛。肖景芳在苦苦思索的同时,河源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也在深思。京城消息传来,大家都在谈论御史们对于安亲王的弹劾,肖景芳按着两边跳疼的太阳穴,打断了部将们的谈论:“那些个文人只知道揣摩上意,捧高踩低,打仗的事他们知道个屁。战场上军机瞬息而变,依我看,王爷不是擅用圣旨,而是善用圣旨。”
      说是这么说,可算算时间,安亲王突然转变战法,应该正好是在他收到了肖景芳从灵州送去的皇帝密旨时。然而不管王爷是怎么个打算,他既然有胆魄率军断然北上,那么身为一镇节度,自己又该做些什么以为助力呢?肖景芳没有迟疑太长时间,很快便下达军令。
      关注着所有一切的人们,对于北方草原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大多数时候只能靠猜测,对于皇帝真正的意旨,也只能靠猜测。不过象是事先约好了一般,除了固阳军之外的七支边军,不约而同地将驻防战线向北胡方向推进数十里乃至数百里。从披上战袍从军的那天起,每一位卫国将士都唱过一首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与子同仇,与子同泽,与子偕行。
      固阳军奋勇向前,还不知道身后漫长的国境线上,卫国各支边军正在与他们偕行。节度使陈其年老当益壮,策马奔行在草原上的速度不比任何一名部下慢,天色将暮时大军扎营,缓缓勒停战马的陈其年四望旷野里虽然疲惫但战意雄浑的固阳军士兵们,情不自禁从胸臆间爆发出一阵爽利的笑声:“俺老陈打了一辈子仗,就从来没有打得这么痛快过!若不是军中禁酒,真想与王爷您痛饮一番!”
      元杰也笑:“等咱们打到乌兰巴托,若是那时还有命在,本王与陈将军痛饮三天,不醉不归。”
      陈其年深深地凝视着身边这位年轻的亲王:“王爷真是个痛快人。”
      元杰仰天大笑:“痛快人行痛快事,才不枉活这一世。”
      陈其年拱手:“以往俺老陈对王爷颇多微词,王爷想必不会放在心上,往后王爷刀锋所指处,俺老陈愿为前锋,替王爷趟道开路。”
      元杰满面风尘,一双眼睛里精光湛湛:“陈将军说错了,应该是本王去作前锋才对,将军牧守边陲多年,身经百战,有您这样的老将镇守中军,军心才能稳固。”
      “王爷不必过谦,您的奇兵妙计,俺老陈心服口服。”
      元杰笑道:“咱们一同杀敌,不说什么服与不服,这一路孤军深入,人头都别在腰带上,生死难料,陈将军不要后悔便好。”
      陈其年豪迈大笑:“俺老陈活到现在,从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死则死耳,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死怕什么,只要王爷不悔,俺老陈就跟着你一路向北,杀穿乌兰巴托,掀翻北胡王庭!”
      夕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只余半轮红日还在洒吐光辉,把远处绿色的草原映照成一片彤紫。带着牧草青气的风从草原深处吹来,吹动元杰如血般鲜红的盔缨,猎猎战旗下,他唇角噙着丝轻笑,双眸微眯,不知在看什么,不知想看什么。若是战死沙场,要永远留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后悔么?怎么会,只是……
      “只是有憾,然则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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