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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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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元琅很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蠢,竟然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鬼有怪。这个男人第二天天亮时恢复了正常,把抱了他一夜的元琅捆起来拎在手里,再用另一只手提起马扎,骑马奔跑了好几十里地,回到了满是北胡士兵的军营。这个时候元琅才顿悟,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大仙,他是个北胡人。
她好不容易逃出了北胡营地,奔波五十里,又被抓了回来,一路的辛苦白吃了不说,想要再逃出去只怕是难逾登天了。
男人从头到脚穿了一身严严实实的黑衣,单露着一张脸与一双手的时候,任谁也不会想到他身上有那么多的伤。他不曾假手他人,下马后继续拎着元琅与马扎走进一处面积阔大的帐篷里,把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往地下一扔:“小的找个嬷嬷养着,大的领下去好好洗洗。”
男人话音刚落,就有数名侍女过来扶起元琅,并把马扎也抱了出去。再度被掳,元琅反而镇定了许多,她安静地随着侍女们从帐侧走出去,经过一道用皮帐盖顶布幔遮边的通道走进一座小帐。帐中有木桶,看样子是要让她洗浴。不用侍女们动手,元琅自己解下衣服,坐进桶中让水漫过全身。
北胡人的营地里,洗浴一应用具却都不比卫国京城豪门潘府里头的差,两名侍女上下其手,换了三桶水才把元琅洗干净。已经脏成一绺一绺的头发好不容易被梳开,头皮扯得生痛,头发被扯下来一大把。洗净擦干,另有侍女送来干净的新衣,展开来,都是北胡服饰。元琅心里极忐忑,趁着侍女给自己换衣服的时候小声向她们询问,侍女们只是摇头,回以几句北胡话,想来是语言不通互相都听不懂。
换好衣服梳好头,没有回到刚才那座大帐。洗澡的帐篷不远处有两排十八间极小的帐篷,侍女领着元琅稍微转了转,比划着让她明白了在哪儿梳洗,在哪儿出恭,最后把她领进一领小帐。皮帐篷内光线极昏暗,大白天里也点着牛油蜡烛,帐中一只火盆一块毡垫一床被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侍女领元琅进帐后便离开,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元琅呆立片刻后颓然地倒在被子里,累得什么也不愿意想,只想趁着还能喘气的时候好好睡上一觉。
睡着睡着,元琅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猜出这男人是北胡人了,那是因为他的发型。
北胡人与卫国人的风俗习惯极不相似,衣着发型上头也迥异,卫国都是汉族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会损毁,北胡人尤其是北胡男人却是习惯了剃发,剃也不全剃,留一块秃一块,不知道是遵循哪种规则。这黑衣男子一头乌黑的头发全都完好地留在头顶,发丝垂顺,他在温泉池中时身上寸丝不挂,谁能看出他是个北胡人。
回到北胡军营时是半上午,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里除了送饭的,没有人过来打扰元琅。元琅记挂着马扎,更担心自己的处境,虽然极疲累但也没睡好。吃了一点已经放得冰冷的饭食,揭开帐帘往外看,天已经黑了。元琅壮起胆子去洗漱清理一番,打算回来继续睡,养足了精神再想脱身之法。
回来时有侍女已经在等她,两人彼此点一点头,侍女示意元琅跟上她。也是一座阔大的皮帐,帐中燃着几排粗如儿臂的牛油烛,帐帘一开带动气流,所有的烛火朝着同一个方向晃动,光影跟着摇曳。这很明显是一座寝帐,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绒毯,一张锦榻放在帐角,另一边的帐角放着一只盛满温水的大木桶,黑衣男子还穿着那件黑衣正站在桶边,见元琅走进来,沉声说道:“本王要沐浴。”
一句‘本王’说得元琅快要泪流,谁还不是个王?此时此刻她的封号可是宁亲王,虽然已经有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冤死鬼顶着宁亲王的名头躺进了隐龙山皇陵。北胡侍女施礼退下,元琅醒悟,眼前这位王的意思是,让她来侍候沐浴。附近几百里地只有这一座北胡大营,既然是王,应该就是丁氏提起过的俱轮王吧。
从昨天洗到今天早上,现下还要洗,北胡也有这么爱干净的人?元琅有些迟疑,俱轮王冷哼一声:“不尽心侍候,本王就让人把你弟弟杀了煨汤。”
想到马扎,元琅不得不低头,乖顺地走到俱轮王身边,抬手去给他解衣服。俱轮王站着不动,任由元琅十分不熟练地把他身上从外裳到内衣全都解下来,露出了让他自己都十分厌恶的身体。俱轮王跨进木桶里坐下,伸直两条长腿,靠着桶背,脖子却向上梗着。梗了好一会儿,他有些不耐地侧头看向元琅,元琅这才哦哦两声,折一块松软的毛巾给他垫在了颈后。
然后不用再提点,元琅自觉地又拿起一块毛巾打湿,裹了些馨香的澡豆粉在俱轮王肩头擦拭,擦完了肩,他配合地坐直身子让她擦背。看到俱轮王胸前与后背的伤,元琅的心中油然生出痛惜的情绪,擦过伤疤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要一轻再轻,唯恐劲儿使大了让他痛。俱轮王闭起眼睛:“你的力道我还受得住,不用这么小心。”
凑近了看,俱轮王背后数不清的伤疤里夹杂着许多五彩缤纷的小色块,瞧着十分象纹身留下的痕迹,但这幅应该是满背的纹画已经被彻底毁坏,一丁点儿原本的形状也看不出来了。一个王爷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元琅有心想问,但不敢,俱轮王扯过她在他背后划拉的手,按放在他胸前:“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藏在肚子里,说出去一个字,本王就让人把你弟弟剁碎了包包子。”
元琅摇头,卖力地擦洗他胸口:“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只是胸口擦完了,再向下略有不便。俱轮王适意地躺靠在桶背上,坦荡地闭着眼睛享受:“你叫什么?”
元琅愣一愣:“马小四,我弟弟叫马扎。”
俱轮王扯过她始终在他胸前流连的手,向下擦去。元琅多少也明白了男人的那里不能轻触,想要往回收手,但他力气太大,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俱轮王冷笑:“没侍候过男人?”
元琅喘息得有些重,笑得毫无中气:“哪,哪能呢!”
“没侍候过,总见过的吧。”
元琅点头又点头:“见得多了!您的平平无奇耳!”
俱轮王简直想自嘲,跟这小丫头在说些什么,忙了一天,伤势也只是暂时压伏,他累了。但这小丫头满口卫国的官音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听见过了,她不仅长相很相似,就连声音也和记忆里的一个人很相似。顺着她的话,俱轮王跟着闲扯:“你的见识,这么非凡?都见过谁的?”
元琅在心里头盘算着这辈子曾经在春宫画上见过的不过描述:“西门庆,薛怀义,未央生,嫪毐……小向……”
俱轮王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斜着脸看她一会儿,果断地从木桶中站起来,再这么瞎胡扯下去,从这张小嘴里不知道还能蹦出些什么话来。记忆里的那个人绝对不会说这种话,他不愿让这个卫国女人破坏他仅有的还能算是美好的回忆。
扯过棉毯胡乱擦一擦身上的水,俱轮王捞起桶边被溅了一身水的元琅,三步两步走到榻边,不由分说把她身上的衣物也扯净,搂着一起躺在榻上,揭被盖住。元琅吓得大叫,忙去推俱轮王,可他手臂死死锢住她,搂得那么紧,把头枕在她肩头,闭起眼睛安静地睡起觉来。
元琅推了一会儿不见俱轮王有更多的动作,她喘着气也安静下来,不敢改变自己此刻僵硬的姿势。俱轮王抬起一条长腿压住元琅,听见她一声低低的痛呼。不耐烦地抬起头,俱轮王皱眉看向他刚才枕着的地方,元琅右肩上那处伤疤没有痊愈,还结着厚厚的血痂。他眉头皱得更紧,搂住她翻个身,枕上了她的左肩,还是抬起腿死死地压住她,闭上眼睛睡觉。
“小四?”
元琅垂眸,能看到俱轮王长而浓密的睫毛:“嗯?”
“你身上暖和。”
“嗯……”
俱轮王的头颈在元琅肩上动了动,找个最舒服的角度枕着:“你要是敢打呼噜,本王让人把你弟弟刷上油烤熟了。”
元琅睡了溜溜一个白天,到了晚上半点睡意也没剩下,寝帐里烛火通明,周遭又一片寂静,她能听见俱轮王熟睡后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也能看见他眉心一道深深的摺痕。
这位北胡王爷睡相十分不老实,一个劲儿地辗转翻腾,只是不管怎么动,怀里始终紧搂住元琅,象是要找什么地方躲藏一般,手掌把握住她的腰,只把头向她怀里埋。睡的姿势太别扭,他的呼吸更沉重,嘴里开始嘟囔着元琅听不懂的话。元琅的几根头发落下去,搔在了他的额头与眼睫上,他哼了两声偏过脸,突然从之前被困住的噩梦里解脱出来,唇角微弯,淡然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