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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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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那双温热的的手,张晓怡只觉一阵心安,哪怕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洞口,都没有丝毫畏惧。在那双手的带领下,她慢慢走过黑洞,眼前一片刺眼白光。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阳光透过乳白色纱帘打到她的脸上,恍惚间她睁开双眼,已经很久没有起这么晚了。缓缓起身后,张晓怡才反应到这里是谢老师的家,那老师人在哪里?
她打开卧室的门,一抬眼便看到坐在沙发上发呆的老师。
谢玲玲看到她连忙起身,微笑着对她说:"晓怡,起来了,快来吃早餐吧!"
恍然间张晓怡感觉阳光拖衬下的谢玲玲很像,欧式教堂中抱着婴儿的慈爱圣母,她发自内心的笑容足以掩盖枯槁的面容。
"真不好意思,让老师久等了。"张晓怡惭愧的摸了摸头发。
谢玲玲面上依旧带着笑容:"没关系,我也是今天有点事,待会儿要出去,也好跟你说一声。"
张晓怡好奇问道:"老师,你要去哪里呢?"
"我想去见一个,老朋友。"说道老朋友时,谢玲玲的眼神失落下来。
张晓怡捕捉到这一瞬间的落寞,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但她也想知道那个老朋友是谁。
不等她问,谢玲玲苦笑一下,开口道:"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说是老朋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朋友,只是从前相识一场,始终还想再见一面。"
"那老师,我在这儿等你回来。"很快张晓怡又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连忙改口到,"我一会儿就回家。"可是改口之后张晓怡就感觉更后悔了。
许是发觉到张晓怡的失落,谢玲玲连忙说道:"晓怡,如果你愿意可以多在这边陪我两天,平时我也是自己一个人呢,你来了还能热闹一下,我也觉得很开心。"
听到谢玲玲这样说,张晓怡自是感觉开心,她从谢玲玲身上看到了一个真正的母亲的感觉。
她腼腆的回道:"谢谢老师!"仔细一想貌似也没有更好的回答了。说完她便压制住自己的喜悦,低头继续吃粥。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谢玲玲开车前往了市内最豪华的墓园,凭着她多年前的记忆找到了那个老朋友安处的位置。
一块黑色大理石雕制的墓碑俨然立在眼前,二十年的风吹雨打也没有让这墓碑损坏分毫,谢玲玲轻抚着碑体,转而又怔怔注视碑面黑色的人像,"商轩,我来看你了。"谢玲玲的语气平静非常,听不出半丝情绪。
"二十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年轻英俊,而我已经老了。"谢玲玲摸着自己瘦削,因病有些发黄的脸,不禁有些哀伤。
当年她也是年轻过的,那个时候跟其他的姑娘一样,向往爱情,商轩英俊,高大帅气,正是女孩子眼中的总裁系男友,自己也不可救药的迷上了他。现在想想可能是当时的她被荷尔蒙支配过于幼稚了吧。说是这样,可他们间发生的事,他们曾经的孩子是不能磨灭的。
想到了孩子,谢玲玲不禁一阵伤感"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不怪孩子不想留下。"
当年谢玲玲刚失去孩子,没多久便听说商轩便在一个男人的家里跳了楼,当场身亡,他的死状不亚于房间里的碎尸。禁不住刺激她便再次晕了过去。很多次她都想问商轩真的值得吗?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
精神癫狂了好些年,她才接受了商轩离世的现实。
为了放下她在国外呆了好些年,直到现在她发觉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才赶回来,今日这一面,可能也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过了良久,谢玲玲终于在犹犹豫不舍之中转身离开。
她的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呀!
恍惚之间她已经到了家门口,想到晓怡还在家里,她马上调整好情绪,这孩子可能是老天给她弥补的机会。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了,谢玲玲按照自己的心意像母亲一样照顾晓怡,为她做早饭,梳理头发,刚开始张晓怡也感觉很不习惯,但是她很喜欢这种心底充满能量的感觉,这种能量趋势她充满生机活力。为了感谢老师,她也努力的帮老师做家务,装饰这个本来空洞的房间,慢慢有了家的温暖。
张晓怡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不知不觉间长长了,原本只到耳朵的头发,竟然长到了脖子。她也想明白了原来头发的生长不只需要营养,还需要内心的能量。真是娇气的头发呀!
于此同时她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谢玲玲变得更瘦弱了,面色更加蜡黄,相反她的肚子却慢慢变大,起初她还以为是谢玲玲身体好转。可随着时间推移她还是感觉心理很不安。
正在她愣神时,谢玲玲走了过来,双手轻触她的肩膀:"晓怡,你的头发长长了,我给你编个辫子吧。"
明显听出了谢玲玲语气中的虚弱,但她没有多问只是回答了声:"好。"
再一次坐在梳妆台前,张晓怡看着镜中,谢玲玲正细心的帮她编着辫子,其实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并不流行梳辫子,可她喜欢被"母亲"梳理头发的感觉。
很快头发梳理好了,梳着两根娇俏辫子的张晓怡好像一个小丫头。
谢玲玲也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如果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帮你护理头发就好了。"谢玲玲看着梳着辫子头的张晓怡不禁说道。
听着谢玲玲的小声呢喃,张晓怡也忍不住担忧问道:"老师,你的身体怎么样啊,为什么越来越瘦?"
谢玲玲的眼神有些躲闪,她也发现自己的身体越发不好,她自己很明白是为什么。
"晓怡,其实我有子宫肌瘤,已经20多年了。"谢玲玲低下头平淡的说。
张晓怡很诧异:"如果是肌瘤只需要切除就好了,怎么可能会一直治不好呢?"
"是我不想治。"
"晓怡,我跟你说过,我曾经有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孩子和他的父亲走后,我抑郁了很久,慢慢长了很多肌瘤,整个子宫都是瘤,而且越长越大。"
听到这里,张晓怡犹豫了很久,终于低声说出,"瘤体生长需要大量血液支持,为了生存,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放弃子宫,毕竟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些年我一直在服用激素抑制它们生长,我无法舍掉子宫,我怕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要子宫还在,我和孩子的纽带就还在,而且我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癌变了,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了,激素也无法阻止它们生长。"谢玲玲轻抚自己隆起的腹部,好像里面住着一个生命。
张晓怡沉默很久,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这句话萦绕在谢玲玲脑海,这个世间哪有值不值得啊,执着想不开的人就是会一厢情愿的扎入深渊,从前的商轩一样,林清一样,连带她也是一样的,根本就是命啊!
谢玲玲不忍眼前的孩子伤心,抽了纸巾帮她擦干眼泪,轻轻的拥抱住她,希望这样能给这个孩子带来安慰。
在余下的日子里谢玲玲一如既往的关爱张晓怡,张晓怡也无法看到谢玲玲放任自己的身体衰败,便时常催促着带着谢玲玲去医院化疗放疗。
谢玲玲的愈发严重,化疗后也不见好转。
"晓怡,我不想治疗了,我的头发都快掉光了。"谢玲玲无奈的摸着自己掉了大半的头发,本来是要全剃掉的,可是她不舍得。
"老师,我想让你好好活着。"张晓怡在后面推着轮椅哀求到。
"那好,我就再坚持一下,不过你可要给我买一顶漂亮的假发。"谢玲玲笑到。
"遵命,老师。"张晓怡调皮的行了个军礼,可是她的心理却是无比哀伤,她不明白为什么谢玲玲这么好的人却要遭受这般痛苦。
一阵秋风吹过,路旁黄灿灿的银杏树叶撒了满地。
两个月后,谢玲玲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她躺在病床上,瘦弱的不成样子,好像只剩了一副骨架,头上光润顺滑的栗色假发与与她显得格格不入。
谢玲玲的眼神涣散,费力的聚焦目光看向床旁哭的不成样子的张晓怡。
"晓怡,晓怡。"谢玲玲的声音极为虚弱。
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哽咽,张晓怡擦了把眼泪,连忙回道:"我在的,老师。"
"谢谢你,陪我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停顿了一下,谢玲玲又续足力气,"我本以为自己要一个人面对死亡。"
"老师,你不要说了,好好休息。"张晓怡看着谢玲玲的样子不忍心说道。
"不,我快没时间了,我必须要跟你说。"
"晓怡,你还小,以后总是要长大的,寻找另一半度过一生。"
"你要时刻保持理智,让你过度执迷,迷失自我的人可能并非良配。"
张晓怡自从上次的事后,再没有想过要跟其他人在一起,但是听到谢玲玲的话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呢?"
谢玲玲挣扎着就要起身,张晓怡连忙上前辅助她靠在床头。
"别看我执迷不悟,其实我心里很明白,真正长久的感情是什么样的。那种真情,不需过多言语,更不必轰轰烈烈,应该平淡如水,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感受到爱与能量。"
"他使你自信,愉悦,给予你力量,不畏惧任何困难。"
谢玲玲长叹了一口气。
"这与痴迷有什么关系吗?"张晓怡不解。
"孩子,或许你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轰轰烈烈,过度执迷的感情,都是裹着糖衣的负债,当你痴迷执着,为感情兴奋的时候真的感觉快乐吗?它只会耗费你的心神,让你疲乏,浮躁。当你得到的时候你的热情已经消耗大半,即便对方有意于你,你也没有精力再去与他长久。对方无意于你,不会对你的想法做出任何回应,你更是会在执着与不断猜忌中走入痛苦的深渊,这不是负债是什么又能是什么呢?"
恍然间张晓怡感觉自己想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想明白。
"也不能相信男人的承诺与花言巧语,他们最擅长撒谎,画饼,有时候要学会闭眼用心。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打磨自己,自己永远是自己最好的依靠。"
"我会记住的,老师。"张晓怡点头。
谢玲玲抬手抚摸张晓怡的头,眼神不乏慈爱,"晓怡我这一生已经晚了,希望你能好好把握,要记住世间万物都在不断变化,没有永远,不要过于执着,潇洒度过这一生。
"即便没有人陪伴,你也不要忘记探索生活,虽然感情不能强求,但是它也不是人生的唯一。此消彼长,你也会有其他的快乐。"
谢玲玲说完,气息更加微弱了,头也开始支不住,张晓怡赶忙早到床旁,将谢玲玲的头搭在自己的肩膀。
"晓怡,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女儿,你能叫我一声‘妈’吗?谢玲玲央求道。
张晓怡转头看向肩头的谢玲玲,终是鼓足了勇气,"妈。"
"诶,乖女儿。"说罢谢玲玲便闭上了双眼。
明显感觉到肩上的重量,张晓怡更是忍不住抱住谢玲玲痛苦。
她从没想过死亡是这般可怕。
很快便有医生护士进来劝她节哀顺变,她们给谢玲玲盖上白布,遮住了她明艳的假发,遮住了她恬淡的笑颜,使她与医院的白色融为一体。
张晓怡伤心了一阵,但是很快也振作起来,她还要操持后事,谢玲玲在国内没有什么亲戚,便在在世时嘱托给张晓怡。
张晓怡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黑子从火葬场出来,她是很想保留这个黑盒子陪伴自己的,但是她也记得谢玲玲跟她说的要依靠自己,所以她还是放下了,与此同时她还将装有胎儿的瓶子也一同埋葬起来。她不是一个合适的母亲,也不比谢玲玲更配拥有孩子。
为了不辜负老师期望,张晓怡不再畏惧流言蜚语毅然回归课堂,顺利毕业。她孤身一人过了很多年,但也没有忘记探索生活,快意人生,她周游世界,滑过伞,尝试过蹦极,起初还有些害怕,尝试过后发现也不过如此。慢慢的她厌倦了漂泊,生活回归平静,她也终于在
五十岁这一年遇到了真正与她契合的人。别人笑话她是铁树开花,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五十岁对她来说,不早不晚,正是好时候。
他们彼此没有给对方什么承诺,仅仅是相视一笑,便打心底确定要与对方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