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传》白月天狼

2、江湖儿女江湖老

　　风陌山庄，江灯碧与苏苏并肩穿过长廊，走到化凤池边江灯碧停了下来，望向池中一池春水，淡淡地说：“我以为我不会爱上任何人，三年前是你搅乱一池春水，然后我放不下了。”
　　苏苏呼吸一窒，岔开话题：“柳公子的伤，香周会过问的。”
　　江灯碧轻轻一叹：“在你的心目中，他们都比我重要的多。”
　　苏苏别过脸，泪流满面。

　　三年前，苏苏还是暗歌门中的六仙之一舞仙，暗歌门就是与风陌山庄并列的一个杀手组织。暗歌门，风陌山庄实力相当。当时苏苏接到杀手函杀了罗城知府，风声正紧，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所以苏苏肆无忌惮的出现在罗城集市上，但随后她发现了很奇怪的事情，集市上居然没有喧闹，寂静如山林。
　　一个身形修长的人影挡住了苏苏的去路，来人碧色衣衫。苏苏心中暗暗估算了一下两人的方位，目光在那人脚下盘旋，可是她心思转动的时候那人也移动了，每次都刚好封住了她计划的突破口。苏苏已经知道不是对手了，手心里全是汗水，抬眼冷冷看着来人。来人的笑了，细长的眼睛里透出说不出的魅惑。他缓缓朝苏苏走来，苏苏情不自禁的退了两步才站定，蓦一咬牙：“你是什么人？”
　　来人笑道：“我叫江灯碧，我以为你认识我呢。”他笑的时候总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苏苏粲然一笑：“江公子，你杀我的时候一定要给我留全尸哦，不然下辈子身体缺点儿什么跳舞会不好看的。”
　　江灯碧笑得温柔至极：“苏苏姑娘何需如此，这样的美人，灯碧怎么人心杀呢？”细长的手指轻轻伸过来抚摸苏苏的长发。
　　苏苏笑靥如花：“素知江公子一诺千金，既然这么说了苏苏却之不恭了。”
　　匕首随之而知，没有丝毫前兆。但江灯碧似乎知道，不失风度的轻轻一挪就闪开了，可惜苏苏位列暗歌门六仙毕竟也非等闲之辈，江灯碧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血印儿，江灯碧微微皱眉，顺手一招“梨花院落溶溶月”，轻描淡写的花式在江灯碧的手下已经颇有杀伤力，衣袖无风自动，长衿纷飞“柳絮池塘淡淡风”，苏苏的匕首已经被引开了方向失手到了江灯碧的手中。
　　苏苏这才知道二人的武功之间的差距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笑道：“江公子答应了不杀我的。”
　　江灯碧嘴角微扬：“我答应了，所以我不仅不会杀你还会保护你，否则你觉得暗歌门会放过你吗？你栽在其他人的手里也许没有什么事情，但是到了我的手里难保不说出什么，所以他们会放了你吗？”苏苏脸色顿时惨白。
　　江灯碧饶有兴味的看着苏苏惨白的脸色，终于开口：“跟我走，你是我的人的话，暗歌门就不会再过问。”苏苏看着江灯碧点了点头。
　　风陌山庄作为武林中最大的山庄居然没有什么外人，可能与江灯碧冷傲自诩的性格有关，但是作为江灯碧的宠姬，苏苏很快就已经名满山庄了，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终日白纱遮面随风起舞，犹如广寒仙子凭虚御风。江灯碧拍手大笑：“果然是舞仙。”
　　苏苏喜欢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窗外，阳光下面有乳莺初啼有绿树红雨，在光与影交错的地方江灯碧常常出现，他眉目如画唇艳若樱肤赛白雪寥落的看着苏苏，苏苏回眸一笑，只是笑得万分虚弱：“放了我吧。”
　　“我可曾不给你自由。”江灯碧说话的时候心痛无比。
　　苏苏的眼睛里尽是厌倦：“我的心不自由。”
　　江灯碧不再看她，无力的摆了摆手：“也罢，随你。”
　　苏苏最后一次回望风陌山庄的时候江灯碧站在很远的地方，江灯碧没有用内日传音只对着口型：“风陌山庄永远欢迎你归来。”

　　苏苏的泪落了下来：“原来是我连累的柳公子和香周。你早就知道香周是公主，对吗？”
　　江灯碧不置可否：“之前我以为你要回来了，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并非如此。你的心到底在哪里呢？”
　　苏苏大笑：“我有心吗？”再看时已经泪流满面，“请你放过柳公子和香周，无论让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江灯碧面无表情：“一切不过又是一次轮回而已。”
　　“不是。”苏苏不知道还能怎么回答。
　　远处微云出岫，近处春水生澜，江灯碧拊掌大笑：“你爱他们超过我，真有意思。”
　　“我承诺如果你放过香周和柳公子，我苏苏一生随你，生死不弃。”苏苏的眼睛里除了悲哀还有决绝。
　　“我不信。”云淡风轻的三个字，苏苏感到刺骨的森寒。江灯碧，你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们吗？
　　苏苏决然离去，场景竟如同那日重演。江灯碧蓦然心痛，我以为风过水无痕，可你不是风你是月天上的明月，无论何时都在我心中投下不可磨灭的影子。

　　香周拨弄着烛火，直到苏苏叩门。香周倚在门边阻挡了苏苏的进入，似笑非笑地问道：“对你我应该希望什么？”
　　苏苏微微错愕：“我怎么知道？我连自己希望什么都不知道。”
　　“你欺骗过我吗？”
　　“算是吗？救你那天是偶然，我之前去牵了匹马再追你的，发现你的脚程真不是一般的快。”
　　“这个倒不难解释，我和皇兄有了马自然走的路径就和你想象的不同了，必然走宽敞的大路。”香周顿了顿，迎上苏苏的秋水明眸，“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苏苏有些生气了：“我就算骗你又怎样？”
　　香周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苏苏，你不明白我这几天的际遇。端和对我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应该放弃我的，哪怕是为了保护我。皇兄当他成为帝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兄长，震怒之下他只记得自己是个帝王。如果连你我也不能完全相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香周开始流泪，泪水成了一条蜿蜒的小溪。
　　苏苏已经心痛得快要喘不过去了，一只手捂住胸口一手扶着墙壁，苍白的唇发出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柳端和，他是为你……为你得罪了江灯碧才赶走你的，这样的人你就不要再挂念了……”
　　香周嘶声叫道：“那你让我挂念谁？我的母妃，我的父皇？”
　　“离开风陌山庄，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天我们出不了风陌山庄，为什么你的兄长现在还没有派人接你回去？”苏苏没有说出答案，因为答案太残忍。
　　香周一直不愿意想其实心底再明白不过，如果没有人质，江灯碧与他共同对付连城寂的盟约有何凭据？君王反复是很正常的事情，江灯碧为确保完全自然也要为自己打算。可是，皇兄真的如此忍心……忍心把自己的妹妹作为人质？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为了帝位别说手足即使父母儿女都能够下的去手！
　　苏苏看香周不说话继续说了下去：“那天他一定估算过一个万一，如果结果是江灯碧转手把我们交给连城寂呢？”这样的话夏子凰也不能对江灯碧怎么样？因为这并非明显的对立，在与连城寂的斗争中江灯碧举足轻重。夏子凰怎么会放弃这样的伙伴呢？苏苏阖上美目的时候有泪水从眼角流出。
　　“他也是无奈之选。”香周给了个苍白的解释。
　　“香周，趁江灯碧不在意离开吧……”
　　“苏苏，”香周正视苏苏，“你很早就认识江灯碧而且也来过风陌山庄的，对不对？”
　　苏苏别过头不回答。
　　“我第一天进入风陌山庄看见下人见你眼神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我第一次见到江灯碧的那天都已经察觉到你神色不对。这么久了，你都没有跟我说实话。是因为端和出事了，对吗？”
　　“是的，我什么都知道，柳端和死了，把你当作人质是我和江灯碧合谋做的。你恨我吗？”苏苏笑着问香周，长目弯弯一如初见。
　　香周把门紧紧关上，背心贴着门无力滑下：“我不要见到你，我永远不要见到你。”
　　苏苏一脸笑容凄美如月，最后望了紧闭的门，再不回头。
　　小香周，你很喜欢柳公子吗？苏苏好奇的问。
　　小香周，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柳公子？苏苏满脸期待的问。
　　小香周，你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明亮呢。
　　小香周，你以后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你有帝王之相啊。
　　小香周，以后谁惹你伤心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小香周，小香周……
　　满脑子里都是苏苏的声音，香周无声的抽泣，苏苏，你为什么这么残忍，让我连最后的信任也失去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深藏在我的记忆里，让我忘不掉。苏苏，我恨你！
　　其实我知道你们不是有意伤害我的，你们以为这样只是保证我的安全就是最小的伤害吗？你们错了。我无法原谅的是你们抛下我独自去替我承担痛苦，以爱之名。这样太不公平，对你们也对我。
　　端和，苏苏，我一定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公子，我要见柳端和。”香周郑重的站到江灯碧的面前。
　　江灯碧轻轻的笑了：“你去吧，他来不了。”
　　香周心中猛然一痛，江灯碧是何许人物，落在江灯碧的手上岂有完好之理？
　　果然，沿着弯弯曲曲的幽深小径香周根本不敢想想接下来会看到什么样的柳端和。地下开了一个小门，一眼望去也就一人多高，下去之后才知道别有洞天，四周的磷灯散发着碧绿的火光照在江灯碧的脸上显得诡异无比。香周心里越来越不安，隐约知道了些什么，尽力不去理会那些纷乱的思绪。
　　“柳端和就在里面。”江灯碧示意了一下。
　　香周毫不迟疑的地走了进去，只见里面一片漆黑，那是磷灯照不到的地方，突然脚碰到了一个人。一个人痛哼了两声，香周听到熟悉的声音已经知道是谁了，颤抖着俯下身子伸手摸向脚下的人，滚烫的泪滴落在手背上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粘稠的，湿漉漉的，是……血！香周霎那失去了理智，嘶声吼道：“江灯碧，你点灯！”
　　外面没有人回应，只有柳端和虚弱焦虑的声音：“香周，你好傻。”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如果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不会动你分毫的。江灯碧自矜身份不愿轻易翻脸，可是当你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你可曾想到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报复？
　　香周已经除了心痛什么都不知道了，紧紧抱住柳端和再不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柳端和积攒了毕生的力气，伸手摸向香周的头发，柔软零乱但是始终清香弥漫。柳端和知道香周看不见还是笑了：“香周啊，能遇到你已经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了，我不会奢望我们还相守终生的。”
　　香周听到柳端和的声音才稍微松了松手，哭泣着：“不要，香周一生挚爱端和，只爱端和。”不再叫柳公子，如果再不唤自己心中呼唤了千百次的名字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在黑暗中呆久了才发现里面其实还有骨头发出的弱弱的光，绿意荧荧。香周看了好久才轻轻的在柳端和耳边说：“像不像绿色的希望？虽然很微弱但从来不曾熄灭过。”
　　柳端和勉力笑了一下，在碧绿的光芒下是那么的虚弱，香周好心疼。
　　“香周，”柳端和附在香周而变，“我们的食物里有致人昏聩的药物，少吃一些。”
　　香周神色微变，点了点头。